林舒慧剛剛走下黃包車,凌風就把黃包車攔下,讓英子上去。
林舒慧看了一眼英子,不象是個窯姐,雖然年輕漂亮,但年紀明顯比凌風要大,站在一臉稚氣的凌風身邊,怎麼看她都象是個少婦。
凌風無意中看了林舒慧一眼,發現她的眼神中有幾許愛昧。
凌風無暇顧及許多,接着又攔下一輛黃包車,帶着英子朝瑪麗醫院奔去。
看到凌風和漂亮的少婦在一起,林舒慧顯得毫無來由地得意起來,走路的姿態更加誇張地扭動着,像是覺得只要凌風喜歡與有夫之婦來往,她就有了機會似地。
凌風和英子來到醫院之後,一個女醫生給英子做了檢查,之後拿着檢查報告遞到英子手裡,又看了凌風一眼。
“恭喜,你們有了孩子。”
凌風心頭一震,說不出是喜是憂,或者說是手足無措更爲確切。
英子滿心歡喜,她瞥了凌風一眼後,又故意問醫生:“我們新婚不久,懷上孩子後,不知道還能行夫妻之事?”
醫生笑道:“沒有關係,別說你還沒有出懷,就算肚子大了,只要你在上面,同樣可以行夫妻之事。”
英子朝醫生一鞠躬,道聲“謝謝”之後,挽着凌風的胳膊走了出去。
“聽見醫生說的了嗎?”英子像個新婚燕爾的妻子看着凌風:“早跟你說過,沒事的。”
凌風笑了笑:“還是小心一點好。”
他們回到普慶裡四號後,英子立即開始打掃衛生,凌風卻不讓她幹活,與其說是怕她累着,還不如說是擔心傷着孩子。
年紀輕輕的他,不僅沒有任何經驗,而且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
“凌君,”英子說道:“醫生剛纔都說了,我才兩個多月,孩子出生至少要懷胎十月,以後的八個月,你就讓我什麼事都不幹?那樣的話,我還不得呆成傻子?”
“沒事,我去請個保姆......不,一個不行就兩個,總之,我不許你亂動。”
英子幸福滿滿地笑了笑:“好,我聽你的。只是......”
“什麼?”
“這公寓也太大了,要不我們搬回剛纔的那套房子裡去吧?”
“可那只有一間房,也太小了。”
“嗯,是呀,要是......”英子說了半句就打住了。
凌風明白,她一定是想回虹口區的家裡,問題是鈴木善信還沒死,他可能隨時隨地回去的。
一想到英子懷着自己的孩子,但名義上還是別人的妻子,凌風火就不打一處來。
“你先呆着,我出去一會就回來。”凌風說道。
英子一把摟住他:“快去快回呀,我真的一刻都不想離開你。”
凌風捧起她的臉,輕輕地吻了一下之後,正準備轉身離開,桌子上的電話響了。
“喂?”凌風拿起電話一問,對方沒有聲音。
“喂,誰呀?”凌風再次問道。
“你小心點,說不定魯阿彪會找你麻煩的。”打電話來的是趙雲紅,說完這句話後,沒等凌風說什麼,她就把電話掛了。
“誰來的電話呀?”看到凌風接電話的樣子很怪異,英子不無關心地問道。
“哦,沒事。”凌風說道:“在家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凌風來到路口等待着過往的黃包車,他要到鬼子的總領館奔去和巖井英一談條件,用照相館洪老闆的命,去換鈴木善信的命。
一輛黃包車看到他在路邊,遠遠地便跑了過了。
“去日本總領館。”說着,他跨上了黃包車。
“先生,”那個黃包車伕一邊朝前拉着,一邊側着頭對凌風說道:“有個姓龍的先生,在前面的茶樓等你。”
凌風一聽,知道是龍可雲要見自己,心裡覺得他膽子太大,已經被鬼子的特務發現了蹤跡,居然還敢留在上海。
“行,那你就拉着我去見他。”
車伕把他拉到一間茶樓的門口停下,他下車後付給車伕車錢後,直接走進了茶樓,在茶樓的一個角落,凌風看到龍可雲正坐在那裡。
凌風走過去坐在他的對面,夥計端上一杯龍可雲事先要好的兩杯茶後離開。
“可雲同志,你怎麼還沒離開上海?”凌風不解地問道。
“上海是我戰鬥的陣地,我怎麼能隨便離開?”
“可是......”
龍可雲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接着壓低聲音說道:“徐州會戰已經打響,組織上估計日寇爲了配合前方作戰,會對上海的抗日地下組織,進行一次大規模的行動。”
“那也應該是針對國民黨方面的呀!”
“是的,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龍可雲解釋道:“在租界還有一批重要的民主人士沒有撤離,組織上希望在鬼子有所行動前,儘快將他們轉移到香港去。”
“哦,那需要我做什麼?”
“你設法給我們弄些通行證,旱路的水路的都要。”
“一共有多少人呀,太多了我可沒法弄。”
“有個七、八張就可以,而且我們也不一定使用,只是以防萬一。”
“好。”凌風喝了一杯茶之後,說道:“商志剛同志犧牲了。”
龍可雲沉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這是經過組織同意的。凌風同志,你可不要辜負了他的犧牲。”
凌風嘆了口氣:“唉,知道嗎,軍統早已懷疑到他是我們的同志,明着讓他爲了掩護我而犧牲,其實就是藉機清除他!”
“這一點組織也想到了,所以讓他轉移,但他堅持以抗日大義爲重,慷慨赴死,以換取你安全着落。”
“哼,軍統的手段也太過卑鄙了,我已經打算對他們實施報復!”
“報復?”龍可雲一臉疑惑地看着他。
“是的,我打算借鬼子的手,清除軍統在上海的勢力。”
“噗”地一聲,龍可雲把剛剛喝進嘴裡的茶,噴了一桌子,他起身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來一塊抹布,擦乾淨桌子後,一聲不吭地看着凌風。
凌風發現他的目光有異,不解地問道:“怎麼了?他們在安慶秘密處決我們那麼多同志,現在讓商志剛同志白白犧牲不說,還......”
“還什麼?”
“巖井英一派了兩個特務到廣州,準備把我父親劫持到上海來,他們竟然開槍打死我父親。”
“是巖井英一對你說的吧?”
“是的,我也想到他會騙我,可軍統卻告訴我,他們把我父親轉移到重慶去了,這不是做賊心虛和不打自招嗎?”
龍可雲沒有急於回答,他先是拿起茶壺給自己的茶杯滿上,喝了一口之後,才說道:“我卻認爲,令尊是鬼子乾的,軍統之所以沒有把真相告訴你,是擔心你咽不下殺父之仇這口氣,萬一一衝動把巖井英一殺了,那麼你的潛伏計劃將徹底失敗!”
凌風眉頭一皺,心想:雖然民族統一戰線已經形成,但國民黨的各特務機關和地方政府,從來就沒停止過對共產黨游擊隊和地下組織的清剿,尤其是在南方八省,國民黨不是借改編把紅軍游擊隊誘捕絞殺,就是將他們污衊成土匪予以清剿,這些事龍可雲應該比自己更清楚。
在凌風看來,龍可雲應該同意自己借鬼子之手,除掉軍統的勢力纔對,沒想到他卻在替國民黨說好話。
龍可雲當然比凌風更清楚,去年,也就是一九三七年八月,雖然國共雙方達成協議,將在陝北的紅軍主力改編爲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而在延安考慮如何將南方八省游擊區的紅軍游擊隊,改編成抗日武裝的問題時,國民政府卻力主“北聯南剿”的方針,拒不承認南方八省紅軍游擊隊的合法存在。
他們把所有南方紅軍游擊隊污衊成土匪予以清剿。
延安爲了民族統一戰線的大局,採取了審慎的態度,指示南方各游擊區在保存與鞏固武裝,保障黨的絕對領導的原則之下,可與附近國民黨的駐軍或地方政權進行談判,改變番號與編制以取得合法地位,未與國民黨政府及當地駐軍談判好以前,各游擊隊可以自動改變番號,以抗日義勇軍、抗日遊擊隊名義進行獨立的抗日活動。
但國民黨地方政府和各地駐軍,卻堅決貫徹執行國民政府的政府,甚至以談判爲名將紅軍游擊隊一網打盡。
比如駐龍巖的粵軍四六九旅旅長練惕生,迫於各方面壓力,在不得不與鄧子恢直接談判的同時,粵軍一五七師卻在漳浦包圍紅軍三支隊,製造了舉國震驚的 “漳浦事件”。
此類事件在江南各省比比皆是,乃至後來國民黨悍然製造了皖南事變,國共兩黨十年內戰積攢下的仇恨,又豈能真的因爲抗日,而相逢一笑泯恩仇?
要說起對國民黨的仇恨,龍可雲可比凌風刻骨銘心多了,但此一時彼一時,尤其是在現在的上海,在國民黨多年的破壞與絞殺中,共產黨的地下組織幾乎損失殆盡,只有國民黨的中統和軍統,還能利用租界與鬼子虛與委蛇,堅持鬥爭。
看到凌風一聲不吭,龍可雲接着說道:“不知道你注意沒有,最近一段時間軍統組織的幾次鋤奸行動,對威懾那些漢奸,和換取廣大民衆的抗日信心,都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而作爲孤膽英雄的你,更需要有一個強大的力量在背後支撐!”
凌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明顯不服氣地說道:“難道沒有國民黨我們就不抗日了?我的身後,不是有延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