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以沉着冷靜,處變不驚聞名於世的戴老闆,聽到凌風的消息後,之所以顯得有些失態,絕不僅僅因爲凌風的重要性,更由於他對安慶站站長諶樵林的瞭解。
諶樵林是安慶地面上的地頭蛇,早年在上海加入青幫,並通過關係回到安慶出任警察局長,與日本人關係不錯,在長江沿岸各碼頭都能說的上話。
當年爲了對付共產黨,戴老闆把他吸收進軍統的前身藍衣社,看到他對付共產黨心狠手辣,也就對他吃喝嫖賭抽的惡行,以及私下與日本人做鴉片生意的行爲,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的。
淞滬會戰打響以來,日僞漢奸的間諜特務肆意橫行,戴老闆就懷疑諶樵林與日本人有貓膩,只是前線戰事吃緊,需要處理的事太多,一個小小的諶樵林並沒有被他放在心上。
現在不同了,南京淪陷後,安慶一下子成爲阻止日寇沿江西進侵犯武漢的前沿陣地,除了日寇策反外,恐怕慣於見風使舵的諶樵林,還會主動與日寇聯繫,對於象他這樣流氓地痞出身的人來說,從來都是有奶便是娘,至於民族和黨國的利益,在他眼裡也就只是一個屁。
不明就裡的龍豔麗把凌風押到他那裡,暫且不管凌風對於戴老闆日後計劃的重要性,即使爲了向日寇邀功求賞,諶樵林也不會放過這個絕佳機會,弄不好他還會把龍豔麗一塊留着賣給日本人。
在分別給龍豔麗和於洪勇發去電報後,戴老闆又給諶樵林發出一份電報——
諶同志:無論接電報前後,龍、凌倆同志有任何閃失,餘無法念及舊誼,均殺無赦!
落款是“戴同志”。
當報務員再次把電報送到諶樵林手裡的時候,他不禁驚出一身冷汗,老謀深算的他已經意識到,無論這次事件的結果怎麼樣,戴老闆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必須對自己的後路早做打算。
戴老闆前後兩封電報到了,於洪勇也帶着人趕來了,諶樵林只得讓他帶着龍豔麗和凌風離開。
等他們走後,諶樵林立即趕到家裡,忙着安排自己的後事。
於洪勇帶着龍豔麗和凌風離開警察局後,直接把凌風送到了戰地醫院,爲了防止意外,他留下一個班的人日夜守護凌風。
響起剛纔在審訊室發生的一切,龍豔麗覺得諶樵林舉止可疑,前前後後地把細節跟於洪勇說了一遍。
“於副官,”龍豔麗接着說道:“請你立即與總部聯繫一下,看看有沒有必要對諶樵林進行一下全面考察?”
於洪勇說道:“總部在給我的電文中已經明示,謹防諶樵林作亂。只是大敵當前,我們不能自亂陣腳,一切等茅處長來安慶後臨機決斷。”
戰地醫院的條件不錯,設在市區的一所學校裡,雖然從南京撤下來的傷病員不少,但於洪勇還是給凌風找到了一個單間。
大概是出於對凌風誤會的自責,龍豔麗讓於洪勇無論如何也要弄點水果來,而她打算住在凌風邊上的一張病牀上,全程照料和保護他。
對於在審訊室挨的十幾皮鞭和幾拳頭,凌風倒沒覺得什麼,只是後背上的傷痛,讓他時而發燒,時而冷汗直冒。
聽到醫生說凌風背部的傷口處理的還算相當不錯,否則早就潰爛發炎,甚至會導致癱瘓,在爲自己的誤會,給凌風造成新的身體和心靈的創傷,感到惴惴不安的同時,龍豔麗又不禁懷疑起,孤身陷入敵後的凌風,是怎麼得到救治的呢?
雖然她對諶樵林沒有什麼好印象,甚至有點厭惡,但他的話卻在龍豔麗的耳邊響起——
“我們可不可以作出這樣一種假設:你們全團覆沒,你真是唯一的倖存者,但卻被鬼子俘虜,於是叛變成了漢奸特務?”
她很想問問凌風,卻又怕再次激怒他生出異端,也就忍住沒有開口,一心等到茅處長前來,再仔細向他彙報。
一句話,內疚歸內疚,龍豔麗始終沒有徹底消除對凌風的懷疑。
能夠逃出虎口,凌風談不上再去恨她,但卻充滿了戒心。
從理論上來講,龍豔麗的做法不僅無可厚非,而且她高度的警惕性還值得褒揚,問題是凌風本來就是無辜的,爲此還差點喪命,想來想去凌風得出了一條結論,那就是紅顏禍水,他甚至有種預感,只要和龍豔麗在一起,將來還不一定要遭遇多少飛來橫禍。
靜養了兩三天,凌風覺得好了許多,一打聽,部隊已經撤到九江廬山腳下休整,他一刻也不想停留,打算立即啓程前往九江。
一大早凌風就出門了,雖然兩人共處一室,但幾天沒有一句話交流,看到凌風走出了醫院,龍豔麗一聲不吭地跟在後面,原以爲他只是在城裡溜達一下,沒想到他卻跑到長江邊去找民船。
“長官,”龍豔麗還是第一次這樣稱呼凌風:“你這是要上哪?”
凌風頭都沒回:“找部隊去。”
“對不起,你不能離開這裡。”
凌風這纔回頭瞟了她一眼:“爲什麼?”
“我已經接到上峰的命令,總部的茅處長不日就要趕到安慶來,他要面見你。”
凌風看到江邊正好停着一個小船,一邊朝前走去,一邊說道:“我是軍人,不歸你們特務機關管,有事讓你的上峰去找我的上峰。對不起,恕不奉陪!”
“不行!”龍豔麗快步衝到他前面攔住去路:“別忘了,你的身份還沒有徹底調查清楚,所以你不能離開。”
凌風冷聲道:“如果我非要離開呢?”
“你......”龍豔麗想了想,卻想不出很好的理由,又不想威脅他,只好耍潑:“你要想走,除非殺了我!”
凌風不屑一顧地白了她一眼:“我是國民革命軍的軍官,只殺日本鬼子,不象你們這些狗特務,專門找自己人麻煩。請你離我遠點,我還不象弄髒了我的手!”
說着,他徑自朝前走去。
龍豔麗當然不依不饒地繼續擋在他面前,盛怒之下,凌風猛地把她推到在地,快步朝小船走去。
龍豔麗從地上爬起來,惱羞成怒地掏出手槍,這把槍還是凌風住進醫院後,她讓於洪勇找來的。剛想拉開槍栓威脅他,卻估計凌風不會爲此妥協的。看到小船上站着父子兩個漁民,她眼珠一轉,頓時計上心來。
“大叔,”凌風問那個年紀大的漁民:“你這船能送我到九江去嗎?”
沒等那位大叔開口,龍豔麗在後面用手槍指着大叔,大叔一看,嚇得一哆嗦,朝龍豔麗喊道:“長官,我可什麼都沒幹呀!”
凌風一回頭,龍豔麗立即一背手,把槍藏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