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
街頭的日軍依舊耀武揚威,狗仗人勢的僞軍們也在吆五喝六。
雖然明明知道即便不需要任何理由,自己都有可能死在日本人或者那些僞軍的手裡,但省城的老百姓們卻依舊開始走出了家門——世道再怎麼艱難,不也繼續討生活麼?
鄧家也開始了新的一天。
早上醒來,便有下人們將溫熱的洗臉水放在了牀前,老爺鄧方便開始洗漱,完了之後便在院子中邁着方步,呼吸着新鮮空氣,活絡筋骨,而下人們則開始灑掃……
省城被攻佔,似乎對鄧家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這一切,自然要源於鄧方早年曾留學東洋,不但一口日本話說的極其地道,甚至還有不少的日本友人,其中不少友人已經是日軍中小有名氣的將領了!
因此在城破之時,有日軍上門想要作惡之時,鄧方出面交涉了幾句,提到了幾個友人的名字,那些日軍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不說,還下令城中日僞軍不得騷擾鄧家!
後來,局面稍稍穩定之後,日軍軍方還想招攬鄧方成爲維持會的一員,幫助日軍撫慰城中百姓。
鄧方婉拒,畢竟他不是不知道日本人自從開戰以來,已經制造了多少的慘案。
他只是想保全自己,卻一點都不想當漢奸!
日本人很不開心,但總算也沒過多刁難,就當鄧家不存在了一般!
所以相比城中百姓的驚惶如鼠,鄧家在這省城中,卻依舊過的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沒受到絲毫滋擾。
“爹,吃飯了!”
隨着一聲清脆的叫聲,十八九的少女鄧英出現在了院內,招呼着鄧方吃早飯。
“嗯!”
鄧方悶悶答道,慢慢悠悠的踱進飯廳,就着小菜喝着粥,眼角的餘光不時的落在女兒身上。
“爹,我臉上有東西嗎?”鄧英問。
“沒有——你真是越來越像你娘了!”
鄧方輕嘆不已,想起了已經離世多年的夫人,再看看女兒嬌俏的面容,揪心不已——生在亂世,女孩子家越是好看,可就越是危險,這個道理,他豈會不懂?
鄧英明顯沒想的這麼多,默默的喝粥,似乎也在懷念母親。
很快便吃完早飯,鄧英一邊收拾着碗筷一邊低聲道:“爹,昨天那些晉東支隊的人走的時候說今天還會來,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打發走就是了!”鄧方道。
鄧英猶豫道:“我就怕那些人不會善罷甘休啊……”
“不善罷甘休又如何?”
鄧方冷聲道:“我又沒當漢奸,我只是想咱們家安安心心的過自己的日子,他們晉東支隊能奈我何——再說了,八路政委親自上門找我我都沒答應去幫忙,何況他們這連聽都沒聽過的晉東支隊了!”
“其實我覺得,八路軍他們打鬼子,咱們同爲中國人,出力幫點忙,也是應該的……”
鄧英低聲說着,一邊瞅着鄧方的臉色。
“你懂什麼!”
鄧方怒道:“我在日本待過幾年,我比你瞭解日本,你以爲你爹真的是鐵石心腸,就一點都不關心同胞們的死活嗎?只是你根本不知道,咱們國家根本沒有實力和日本人鬥——咱們靜觀其變,或許還能苟活,可要是咱們投靠八路,那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你爹我一把年紀了無所謂,可你怎麼辦?”
鄧英不再說話,只是默默點頭。
收拾完東西,便帶着下人出門買菜,脖子上掛上了一張日本人頒發的證件,有了這張證件,她便不用擔心會遭到日軍和僞軍的騷擾。
“這位,就是等老爺的寶貝閨女,叫鄧英!”
遠遠的街口,石遠指着提着在下人的陪伴下走遠的鄧英對張然幾人介紹道。
“可真水靈啊,那有那雙長腿,簡直都能夾死人……”王文平口水老長的道。
然後便哐的一下捱了一記爆慄!
張然怒道:“咱們是八路軍,不是土匪——你個愣子,注意自己的言行!”
王文平揉着生疼的腦袋,倒是不敢對張然發火,於是憤憤的盯着在一旁竊笑的王老拐和石遠怒道:“笑個屁,這麼美的姑娘,難道你們就沒點想法——除非你們不是爺們!”
王老拐石遠便立即一臉正人君子的模樣,心說漂亮姑娘每個男人是都喜歡,但咱們在心裡喜歡就是了,幹嘛要說出來?
說出來,那就是猥瑣了!
“走!”
張然沒搭理幾人,伸長了脖子觀察了一下週圍的情況,覺得沒有什麼人在周圍監視,這才上前敲響了房門。
“你們怎麼又來了?”
開門的老下人一看到石遠,便沒好氣的道:“不是說了嗎?我們家老爺不想見你們,麻煩你們別再來了!”
說着就要關門!
“麻煩大叔通融通融,只要能當面跟鄧老爺聊聊,成與不成的,咱們以後都保證不再煩他!”
張然開口,然後塞過了幾塊大洋。
“你們這麼做,讓我很爲難啊!”
老下人掂量着手裡的大洋,那足足是他三個月的工錢了!
最終一咬牙,決定冒着被斥罵的風險讓幾人進院等着,自己去通報。
鄧方在書房內呆坐着。
那些他花費了無數精力從東洋帶回來的專業書籍,曾經視爲珍寶,但現在早已落上了厚厚的一層灰,卻根本沒有心情去翻動分毫。
對他來說,豪情壯志的歲月已經過去了,現在,他只想苟活,爲了寶貝女兒。
“老爺!”
老下人敲門進來,一臉糾結的道:“昨天那些人,又來了……”
“不是說了不見的嗎?直接打發走!”
鄧方毫不客氣的道。
“他們人多,已經闖進院子裡了,我攔不住他們……”
老下人道:“而且他們的身份,鬧大了被那些鬼子漢奸察覺到了什麼也不好,要不老爺你還是見見?他們說了,只要跟老爺你聊過了,無論成與不成,他們都不再來了……”
“這羣混蛋!”
鄧方聞言悶哼,終於道:“讓他們領頭的過來,其餘的人,別讓他們在家裡亂竄!”
老下人忙點頭去叫張然,心裡喜滋滋的,畢竟白賺了三個月的工錢嘛!
“鄧老爺,打擾了!”
張然進了書房,連連抱歉。
鄧方關門,這才臉色不善的冷哼道:“聽說你們是八路軍晉東支隊的?上回來找我鄧某八路軍首長,可比你們彬彬有禮的多了!”
張然沒有迴應鄧方的斥問,而是翻看着那些加子上的專業書籍,喜道:“鄧老爺你是學化學的——太好了,我們根據地現在正需要鄧老爺你這樣的人才!”
鄧方氣的鼻子都歪了,冷哼道:“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人話我當然聽得懂的,希望鄧老爺你也能聽懂!”
張然收斂了笑容,回頭冷冷盯着鄧方道:“鄧老爺遊學日本,學了一身本事,在這就要亡國滅種的關頭,難道真的只想坐視,而不打算利用這一身本事,爲國出力嗎?”
“我再說一遍,你們無論做什麼,我鄧方都沒興趣參加!”
鄧方冷哼道:“不向日軍舉報你們,就已經是我鄧某能做的極限了——希望你們不要再來煩我!”
“煩你,日本人都打到咱們家裡了,燒殺搶掠,山河泣血生靈塗炭,鄧老爺你都不嫌煩,我們這麼過來拜訪,你就煩了?”張然冷笑。
“該說的我都說了,現在你可以走了!”
鄧方下達了逐客令,直接不跟張然廢話了。
“鄧老爺,我希望你好好想想!”
張然站在鄧方面前,居高臨下一臉嚴肅的道:“別以爲我是在求你做什麼,我是在告訴你一個事實——現在可是咱們中華民族最危險的關頭了,沒有誰可以坐視,大好男兒在喋血疆場,父老鄉親們在勒緊褲腰帶,就連ji女都已經上街爲國遊行,將皮肉錢捐出來支援抗戰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啊!”
“鄧老爺你一身所學,卻不願爲國出力,你這麼做,和那些漢奸走狗,賣國賊,沒有任何分別——你知道嗎?”張然厲聲說道!
“放肆!”
鄧方勃然大怒道:“我怎麼就賣國了?日本人高官厚祿的聘請我,我拒絕了,因爲我還記的我是個中國人,我也是冒了生命危險的!”
“這還遠遠不夠!”
張然冷聲道:“每個人都在拼命,戰場上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戰士們在戰死,慘死在日本人屠刀之下的同胞們更多——而你,你的知識,可以讓很多的血可以不流,少流!”
“要是你不肯站出來,那麼將有很多人因你而死!”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個道理我想鄧老爺你應該懂!”
張然冷笑道:“你坐在這裡,手上都已經沾滿了無數戰士們百姓們的血——你還坐的住嗎?你還睡的安穩嗎?”
“你,你簡直是胡攪蠻纏!”
鄧方被這些話氣的渾身直哆嗦,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沒話說了吧?”
張然冷笑,自己扶貧的時候跟那麼多胡攪蠻纏的鄉親們脣槍舌戰,要是連鄧方這麼個書呆子都說不過,他覺得自己簡直都白活了!
“鄧老爺,我現在最後問你一句,你是要繼續袖手旁觀當賣國賊當漢奸,還是站出來,和我們八路軍一起,爲國,爲民族而戰?”張然在厲吼!
“滾,你給我滾……”
鄧方出離了憤怒,厲聲嘶吼。
“看來鄧老爺你是真聽不懂人話了——那麼,接下來發生什麼,可就別怪咱們不講規矩了!”
張然冷笑,轉身而出!
“嚇唬誰呢?老子跟人耍橫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
鄧方破口大罵,實在是被張然這左一句賣國賊又一句漢奸的給氣瘋了!
心說自己特麼就是想亂世苟存,怎麼就成漢奸賣國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