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虎子重新直起了腰,振作了一下,他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怪物雖然龐大,但也不至於像老王頭說得那麼可怕。他定了定神,右手輕輕地掂了掂手裡的傢伙,在家鄉林子裡用石頭打鳥的時候,他就養成了這麼個習慣,小夥伴們都熟悉這一點,一見他做出這麼個手勢,就知道眼前的獵物準沒跑。

他擰開手榴彈的鐵蓋兒,左手“噌”地拉下了弦,一股白煙“哧哧”地冒着。虎子瞅了那條履帶一眼,掄圓了右胳膊,緊接着手腕猛然向下一扣,手榴彈從容地飛了出去。

手榴彈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拋物線,“嗖”地一下鑽入了坦克左履帶與車體之間的空隙中,彈體並沒有直接爆炸,而是隨着履帶的滾動向前滑去,在快要接近驅動輪的時候,炸響了。坦克的左履帶無力地垂了下來,像一條死蛇一樣癱在地面上。由於慣性作用,車頭向左猛地轉了過來,一發剛出膛的57mm炮彈打飄了。坦克的發動機轟鳴着,車後的排氣管不斷地噴出一陣陣的黑煙,但無論它怎麼努力,都挪不了窩了,就像一頭鬥傷了的野豬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緊跟着的第三輛坦克的指揮官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以前在華北戰場,雖然也出現過中國士兵抱着整捆手榴彈跟己方坦克玩命,但像剛纔那樣連續兩輛坦克被整趴下的情況他還沒有碰到過。通過車內的觀察孔,他仔細環視了一下戰場,敵方的戰壕彎彎曲曲地橫亙在自己面前,戰壕裡空蕩蕩的沒有伸出任何一種他所知道的反坦克武器,他又向遠處望了一下,只有幾株已經燒焦的樹幹孤零零地戳在那裡,並沒有看見可以僞裝戰防炮的草垛子。他滿腹狐疑地關上觀察孔窗,出於動物保護自己的本能,他命令戰車乘員減慢了進攻的速度。

這輛日軍坦克的指揮官註定會爲他下的這個命令後悔一輩子,不過時間老人已經沒有再多的時間留給他去後悔了。還沒等他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虎子的第三顆手榴彈就到了……

兩輛坦克裡的日軍似乎已經意識到他們的天照大神在向他們招手了。出於最後的瘋狂,車內的機槍通過射擊孔胡亂地向周圍掃射着,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幫助他們消除恐懼。

連長悄悄地從戰壕裡伸出半個頭,一看鬼子的坦克被炸瘸了腿,禁不住眉飛色舞地拍了一下大腿:“好樣的,真他孃的幹得漂亮!”他衝着剛纔飛出手榴彈的方向豎了一下大拇指,意在表示感謝和褒獎,接着衝着排長一努嘴:“去,把我們的‘燃燒彈’拿過來!”

不一會兒,一箱‘燃燒彈’就放在了他面前。這種所謂的‘燃燒彈’不過就是幾個空啤酒瓶,裡面灌上火油,然後再在瓶口塞上一些碎布條。這位新上任的連長不知從哪兒學來的這一招,據說他以前在29軍大刀隊幹過,長城抗戰的時候曾有人針對日軍坦克的設計結構建議使用這種簡單易行的攻擊方法,但上峰沒采納,而他倒是留了個心眼兒。這次盧溝橋事變,雖然29軍打得很頑強,但最終還是沒能擋住日軍的鐵蹄,不知是抱怨長官的無能還是其他原因,他一賭氣就離開了部隊,後來聽說國民政府要在上海與日軍展開決戰,便隻身一人帶着把大刀來到上海投軍。

連長把排長叫到了跟前,接着命令着:“現在連裡還剩兩挺機槍,一挺在老王頭那兒,還有一挺交給你了,把手榴彈集中起來,待會兒以我的槍響爲號,你就使勁地把手榴彈往鬼子坦克上招呼,打不着不要緊,動靜搞得越大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