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自強沒當回事,翌日一早給劉柱子陳三丟下一句:“我去滿城見郭縣長,你們看着安排,有事去胡大洪家找我。”
然後揮手和劉思琪等告別,打馬揚長而去。
到了滿城,他找到胡大洪,讓其帶路。胡大洪一聽任自強和滿城縣長都能攀上關係,對其佩服更添十分。
嘴裡一個勁唸叨:“總團頭,您去縣長家我跟着不合適吧?”
“安啦,縣長也是人,又不是三頭六臂,你怕個毛線啊?”
胡大洪這段時間一直做的不錯,劉家堡和野狼寨增加的三分之一強的人口都是他送過去的。
對這樣盡心盡力的手下,任自強自然是另眼相待:“老.胡,等下半年咱們新式學校成立了,你把你幾個孩子都送過去上學。孩子不能光跟着你學拳,還要適當學點知識。”
胡大洪不勝歡喜:“是是,我都聽您的。”
此時還是上班時間,任自強沒堂而皇之去縣府衙門找郭縣長,而是隨便買點禮物去他家裡。
雖是恩人也罷,但第一次上門總不好空着手,自古人情往來,理當如此。
而且縣府衙門人多眼雜,他不想把拜訪縣長的事搞得人盡皆知。
看來郭家對任自強好似確實心懷感念,如果熱情能融化人的話,單單郭夫人對他的熱情就能融化他。
接到門房通報的郭夫人一路小跑到大門口迎接,任自強看着心緊了緊,莫名擔心她會不小心扯破旗袍下襬。
人還沒到跟前聲音就到了:“呀!任先生,日盼夜盼總算把您這位大恩人盼來了!”
“不好意思,我昨晚才從外地回來,得知郭縣長有事相邀,只好冒昧打擾。”
郭夫人走到跟前不但眉眼帶着笑,感覺她渾身都是歡樂,一雙鳳目彷彿會說話似的上下打量,嘖嘖有聲:“嘖嘖!任先生不愧是義薄雲天的好漢,真是一表人才,器宇軒昂!”
誇得任自強破天荒有點難爲情的拱拱手見禮,心道:“器宇軒昂還算說到點子上,一表人才就有點名不副實了吧?”
郭夫人一身蔥綠色繡花短袖旗袍,身材豐滿,個子中等,面相白皙圓潤,長得有點像電視劇《紅樓夢》裡的王熙鳳。
她接着毫不見外抓住任自強的胳膊,一邊往屋裡讓,嘴裡一迭聲道:“快請進,哎呀,來就來嘛還帶什麼東西呢?”
任自強好像感覺到她的手有意無意在試探自己肌肉的強度,這纔有空說句話:“郭夫人,初次上門,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咯咯……”郭夫人鳳目圓睜,接着掩嘴嬌笑,順手在任自強肩膀上拍了一下:“任先生,沒想到你說話好有文采?”
任自強這才恍然大悟,她莫非當自己是叫花子總團頭,是莽漢一枚吧?
來到客廳,郭夫人笑容不減:
“任先生,你們快請坐,我現在就打電話通知老爺回來。”
轉頭一迭聲吩咐傭人:“快給任先生上茶,順便喊香蘭過來,告訴她恩人來了。”
既來之則安之,任自強給侷促不安都不會笑的胡大洪使個‘鎮定’的眼色,坦然受之。
沒過一會兒,郭香蘭來了。看歲數也就二十五六歲,經過調養,身體也恢復的不錯,現在看來也是一位很標緻且溫爾文雅的女子。
她感恩之情流露,頻頻深鞠躬致謝:“恩人的大恩大德,香蘭沒齒難忘!”
“別客氣,別客氣了,我只是適逢其會而已。”任自強不得不起身相扶阻止,不如此的話,她再拜下去簡直把自己當死人拜啦!
分別落座,略事寒暄,郭夫人藉故離開,估計是去安排午飯之類。
任自強敏感感覺到郭香蘭依舊困擾於不堪過往而愁眉不展,只好沒話找話:
“我看郭姑娘談吐不凡,不知你就讀於哪所學校?”
郭香蘭螓首微點:“恩人,我畢業於河北省第二師範學校。”
第二師範學院位於保定府,創建於1904年,始稱‘保定初級師範學堂’。1910年改稱‘直隸第二初級師範學堂’,1928年隨省易名爲‘河北省第二師範學院’。
“師範學院!”任自強聞聽心中一動:“那你是老師嘍?”
“嗯,我教數學,在保定府當過一年多初中老師。”
一聽她當過老師,任自強不由打起了她的主意。遭此劫難,想必郭香蘭不會再回到原學校教書。
與其她在家中無所事事,鬱鬱寡歡,不如給她找個事做,一展所長,重拾生活的信心。
純是贈人玫瑰手有餘香的想法,沒半點和想縣長家扯上關係的念頭。
想到這兒,他當即盛情相邀:“郭老師,我下半年在劉家堡準備建個學校,你有興趣來當老師嗎?”
郭香蘭明顯眼睛一亮,臉上又欣喜之色浮現:“我可以嗎?”說完又想到什麼,臉色一暗,搖搖頭低聲道:“我不合適。”
任自強明白她的困擾,於是故作遺憾道:“哎,我確實一廂情願了,想你是師範學院的高材生,怎麼捨得離開繁華之所去窮鄉僻壤教一幫小叫花子呢?”
不等她辯解,他又說道:“反正學校建成的時間還有幾個月,找老師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郭老師先考慮考慮,如果有心的話,我隨時歡迎。”
“嗯,謝謝恩人。”
郭香蘭心事重重,再不言語。任自強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總感覺聊什麼都容易觸到她傷心處,還不如不說。
因此,就冷了場,只餘端茶喝水聲。
明面上他是在喝水,其實水根本沒進嘴,全被他收到儲物戒裡。
不管何時,爲安全計,陌生人酒水一概不沾。
如此一來,害得郭家傭人頻頻添茶。
胡大洪更是如坐鍼氈,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兒合適。
好在一刻鐘功夫,郭縣長帶着秘書匆匆趕了回來,見面又是一頓握手唏噓感謝:“任總團頭高義,救舍妹於水火,郭某感激不盡。”
郭民生三十五六歲,帶着眼鏡,身形偏瘦,書生氣十足。也只有眼中時不時閃現的精光,以及身上積威日久,表明此人不是一般人物。
他明顯屬於新派,有別於那種禮帽長袍縣長,一身藏青色中山裝,胸口彆着青天白日徽章。前世在民國影視劇常看到這種鏡頭,故有此認知。
任自強也只好又客氣一番:“當不得郭縣長如此,我只是碰巧了。”
“哎,任總團頭,這是在家裡,就不要叫得這麼正式了。我看我比你年長几歲,就託個大,你叫我一聲郭兄,郭大哥都可以,我就叫你自強老弟。”
“恭敬不如從命,郭大哥。”俗話說無欲則剛,區區一個民國縣長,任自強也沒當回事。
“這是我的秘書高文,以後我不在,你有什麼事可以找他。”
“擺明了高秘書就是你的心腹唄!”任自強心知肚明,伸出手道:“高秘書,你好,認識你很高興。”
高文很識趣:“任先生客氣了,叫我小高就好。”
郭民生還是有些看人下菜,對任自強手下大團頭胡大洪還談不上愛屋及烏,只笑着說聲歡迎,連手都沒伸。
就這樣都把胡大洪唬得差點腿一軟,要不是任自強用眼色制止,他就要跪下磕頭:“見過青天大老爺。”
不過郭民生的秘書好像對胡大洪瞭解點什麼,對他耳語了幾句。
任自強也沒仔細聽,隱約聽到縣裡流民,叫花子少了等寥寥幾個詞。
郭民生這才恍然大悟,展眉一笑,向胡大洪拱拱手:“看來胡團頭做了不少善舉,在縣裡招收了不少流民和乞丐,幫縣裡解決了不少麻煩啊!”
胡大洪聞聽此言,眼睛卻看向任自強,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見此,任自強只好接過話頭:“這也算無心插柳柳成蔭了,我剛接手個荒廢的農莊,看着周圍荒地可惜,就想給手下叫花子們找條活路,總靠要飯也不是個事。”
“另外老.胡說滿城流民多,我就安排他幫我招募了一些有種地經驗的流民幫忙。”
“原來如此。”郭民生聞聽更高興了,看向任自強的目光愈發得欣賞。
兩人又聊了會家常,主要是郭民生在問,多大了,家在何處,有親人否?
任自強以失憶爲由,統統推脫不清楚。
“是嗎?沒想到自強老弟命運這麼坎坷!”郭民生沉吟了一下道:“我聽你的口音有點像灤平那邊的人說話,你有空可以去灤平打聽打聽。”
“我是灤平人?你沒聽錯吧?那我一定儘快去打聽一下,要是能找到我的親人那就太好了,我也有家了。”
任自強表面上一臉的正兒八經外帶喜不自禁,其實都快笑破肚皮了。
他心道:“你當然會聽成灤平口音,畢竟我說的是普通話,而普通話是以河北灤平的地方口音爲基準的。幸虧你不是安徽人或河南人,如果是的話,你又該說我是安徽阜北人或河南商丘人了?”
郭民生又道:“我在灤平官面上也有熟人,我可以託他們幫你查查。”
任自強忙不迭擺手:“不用,不用,郭大哥日李萬姬的,不用麻煩了,我手下兄弟衆多,我自己查就可以。”
見任自強態度堅決,郭民生以爲他有什麼難言之隱,只好作罷,
轉而談到正題:“自強老弟,你作爲叫花子總團頭,怎麼會和野狼寨的土匪鬥起來?據我所知,野狼寨的土匪都是積年老匪,他們有好幾百人槍,想拿下他們可不容易?”
這是高文附和道:“是呀,任先生,我們滿城縣團丁曾剿過幾次,都因爲野狼寨據險而守,導致無功而返。”
“唉,此事說來話長,我哪想過跟野狼寨的土匪鬥,我都是被逼的呀!”任自強佯裝一臉鬱悶。
他半真半假,從打黃三惹得黃九暗中懷恨在心開始講起,黃九安排手下三大金剛挑事,進行生死鬥,結果三大金剛紛紛敗北斃命。
黃九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欲暗中聯絡刀客和土匪加害,被他得知內幕。
他只好奮起抗爭,先滅黃九,當上總團頭。爲消除隱患,不得已又收攏了一幫叫花子滅刀客和土匪。
當然他隱瞞了自己過於驚世駭俗的身手,而是大都憑一些下三濫的手段,比如偷襲、迷煙,還有虛張聲勢,歪打正着才消滅土匪和刀客。
反正都是江湖恩怨,任自強也不怕郭民生這幫官府的人知道。民不舉官不究,江湖事江湖了,當今官府閒的蛋疼纔會管這幫人的死活。
末了他難爲情說道:“我這根本不是憑真本事消滅的土匪,也就我會一點功夫,還有手下叫花子裡有幾個會打槍的老兵,還有我們這幫叫花子也是爛命一條,不拍死咋咋呼呼嚇唬住了土匪才成功的。對此,我只能說瞎貓碰上死耗子,運氣好罷了。”
這話落在郭民生耳朵裡,他一方面震驚於任自強的殺心如此之重,三百來人眼睛眨也不眨都殺了,另一方面感慨不已:
“我看也不盡然,起碼你調度有方,奇計迭出,再有你們叫花子裡也有能人呀!”
任自強裝傻:“我有嗎?”
“對了,自強老弟,土匪首領的屍首還在嗎?”
“屍體都扔到山溝裡喂狼了,過了這麼長時間,我估計都成了骨架子,早分不清誰是誰了!”
“哎呀,那太可惜了!”郭民生遺憾的直拍大腿。
“郭大哥,你們要土匪的屍首有用?”
高文道:“當然有用了,你們原本可以拿土匪的屍首領賞的,可惜現在死無對證,白白浪費一大筆賞錢。”
“唉,我不知道呀!”任自強佯裝心疼兼懊惱。其實他比誰都明白,無非是他拿賞錢,郭民生想要政績。
郭民生忙安慰道:“自強老弟,沒有屍首也沒關係,有舍妹作證,我還能不相信你嗎?該給的賞金一定會給的。”
他轉頭吩咐道:“小高,把野狼寨的賞金給自強老弟,他立下如此大的功勞,可不能虧了英雄。”
“是,縣長。”高文從隨身提包裡拿出一張兩萬大洋支票遞過來,意有所指道:“任先生,原本是沒有賞金的,這都是郭縣長爲您據理力爭回來的。”
“嘿嘿,還有這好事,謝謝郭大哥。”任自強像沒見過錢似的,接過支票左看右看樂得合不攏嘴。
“你是舍妹的救命恩人,說這話就太見外了!”郭民生笑着擺擺手,然後又向高文使了個眼色。
這一個小動作恰巧落在任自強眼裡,他心一動:“怎麼個意思?”
高文操着像大灰狼誘惑小紅帽的語氣道:“任先生,沒想到您和您的手下這麼厲害?我們滿城縣還有不少爲消滅土匪而懸賞的賞金,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掙呢?”
“臥槽,看來是現原形了,你特瑪感恩是假,借刀殺人得政績纔是真啊!”
此時,任自強那叫一個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