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峰起得比雞還早,此時已經候在中院門洞處一會兒了。平時任自強所住的中院基本是其他人的禁區,沒有傳喚別人是不敢進來的,這已成大家暗地裡的共識。
這邊任自強前腳剛出屋,他就小步跑過來:“老闆早上好!”
“早。”任自強點點頭,看到他眼裡有些血絲,關切道:“怎麼不多睡會兒?身體別累壞了。”
“沒事的老闆,我習慣了,以前當學徒起得比這還早呢。”說着話他遞過來一張紙,喜上眉梢道:“這是您帶回來的十六個人的資料,他們好多都是上過大學的。我問了,他們有好幾個就學的是蓋房子的專業,都說只要能幫上忙就義不容辭。”
“嗯,我看看。”這一看,任自強大喜過望:“這特瑪真是瞌睡來枕頭,老天爺送來的及時雨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整日和叫花子打交道,不知不覺,他言語也變得粗俗起來。此乃小節,不必理會。
人員名單如下:
尚寶柱,男,25歲,東北大學土木工程專業。小鬼子佔領東北後,他流亡至津門。
楊勝,男,24歲,東北大學化學系,和尚寶柱是校友兼朋友。
紀春燕,女,22歲,東北大學文學系,同上。
許萍,女,18歲,津門農林講習所學生,相當於職業學院。
吳天平,男,26歲,北洋大學機械工程。
張斌,男,24歲,南開大學電工系。
黃成,男,35歲,報社編輯。
杜洪剛,男,32歲,津門機器廠工人。
陳梅,女,20歲,南開大學文學系,在校學生。
劉懷明,男,29歲,印刷廠工人。
謝長海,男,23歲,北洋大學地質勘探專業。
霍佳怡,女,21歲,南開大學歷史系。
李真,男,22歲,北洋大學建築工程專業。
王建禮,男,24歲,電廠工程師。
周蘭蘭,女,19歲,津門工商學院商業科。
錢坤偉,男,24歲,京師大學堂農業大學。
在任自強看來,名單上的人都是人才,那個都有用。他恨不得立馬去面見這幫人,即使厚着臉皮也要把他們留下來。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既然是送上門的鴿子,那就沒有放飛的說法。
正要走,才發覺太陽都沒露臉,有點早了。接着轉念一想,自己出面挽留他們,萬一吃了閉門羹,太打臉不是。
而且態度太強硬的話,有挾恩圖報之嫌,做人沒這麼做的。
想了想他眼珠一轉,計上心頭,此事急不得,還是徐徐圖之爲妙。還是那句話,栽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
“羅峰,尚寶柱、謝長海、李真,他們身體恢復的怎麼樣了?”
“老闆,樑醫生說了,只要不幹重體力活,他們適當活動活動對身體恢復有好處。”
“那就好,你把他們三個派給武大哥,協助他規劃生活區。記住,派人照顧好,別再出岔子。”
“是,老闆。其他人呢?”
“其他人不急,今後你沒事多找他們聊聊天,處一處感情。”
羅峰撓撓頭一臉爲難:“老闆,我和他們該聊什麼呢?他們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嗐!聊天你都不會?”任自強一腦門子黑線,接着耐心指點道:“就聊咱們的機械化農場,咱們未來的目標。”
任自強舌燦蓮花,爲羅峰描繪了一幅畫面。不遠的將來,劉家堡將成爲華北乃至華夏第一個現代化綜合性農場。
這裡農業耕種收割是全機械化的,還有配套的農產品加工企業,如麪粉廠、肉製品加工廠、服裝廠、皮毛加工等。
還有學校、醫院,生活區有各類商鋪,不用去保定城就能買到生活所需。
“您說的是真的嗎,老闆?”羅峰都聽傻了。
“不是真的難道是‘煮的’?”任自強斜睨了他一眼,然後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給我五年時間,我要把劉家堡擴張成二十萬畝的超級農場,咱們面前的太行山將是咱們的後花園,不但要搞養殖,還要搞中草藥種植,養蜂,可乾的事多了,我以後慢慢給你講。”
他心說,這可不是我吹牛,問題是小鬼子給不了五年時間。所以這屬於不可抗力,到時候就別怪我食言了。
“名單上的這些人應該是有點本事的,你沒事就向他們請教,如果咱們走到這一步還缺點啥,請他們給點好的建議,藉此機會讓他們參與到咱們農場建設中來。”
任自強相信,這塊大餅砸下去,稍微有點抱負,有點頭腦的人都會心動吧。何況羅峰此時的情形,明顯被他洗腦了,猶如一個已經看到伊甸園的狂信徒。
因此,誘餌還是讓羅峰去拋,他最後拍板就行。
“我懂了,老闆。”
“嗯,其他人暫時出不了力,閒暇時可以教咱們的人認點字嘛!”
吃過早飯,任自強帶着大丫進山,一是測試姐妹倆之間的‘心靈感應’距離,二是順便繼續到山谷中爲學校、醫院開洞。
大丫二丫作爲他來到這個世界對他最忠誠的女人,他的一些奇異手段已沒必要隱瞞她倆。秘密老是憋在自己心裡,會憋出病,適當的也要發泄顯擺一下。
有昨晚會發光作爲明證,哪怕任自強解釋清楚是自然現象,她倆依然像一頭鑽進牛角尖,癡迷膜拜的不要不要的,彷彿與神仙作伴一般爲榮。
用她倆的原話說:“能讓強哥日,簡直太幸福了,就是給個皇后都不換!”
再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大丫雖然幫不上忙,但可以在他歇口氣的時候笑盈盈端過來一杯茶:“強哥,喝茶!”
再悉心拿毛巾擦擦他額頭並不存在的汗,喝一口山泉水泡的茶,簡直沁人心脾,從頭到腳舒坦。
興之所至,天爲被,峭壁爲屏,兩人在山泉中野合一番,簡直羞煞了山中鳥獸。
而且擡手間展現奇蹟,扭頭看到大丫那發自骨子裡的驚歎崇拜目光,任自強既得意又滿足。
男人嘛,在女人面前都是這德行,就像雄孔雀在雌孔雀面前開屏,他也不能免俗。
不過,該提醒她們保密的話也要說到。他相信,大丫二丫即使打死也不會向外人說。
可惜遺憾的是,到醫院所在的山谷,大丫和二丫之間的‘心靈感應’就變得模糊不清。大丫只能感受到二丫的‘自殘’,至於二丫想什麼她感覺不到。
在劉家堡的二丫只能感受到:“強哥,你肯定又日姐姐了!”
“看來自己有些異想天開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算了,不強求。”
目光再回到五龍嶺。
日上三竿,第一道防線後的土匪別說還擊了,連露頭都不敢。山下神出鬼沒飛來的子彈準頭越打越準,幾乎都是爆頭。
未知的纔是最令人恐懼的,他們迄今爲止還搞不清惹了那路殺神,不發一言就掀人天靈蓋,即使土匪見慣了刀口舔血也嚇得魂不附體。
再有時不時頭上落髮炮彈,防禦的土匪都快瘋了。看到大寨再沒挨炮彈,嚇破膽的土匪紛紛往大寨逃。
即使鄭漢氣急敗壞槍斃了幾個逃兵也無濟於事,他也不敢再槍斃了。從手下恐懼且疑慮重重的目光中,他明白,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不僅如此,還有那些受傷的土匪。輕傷的還好說,重傷的土匪又沒那個條件醫治,只能眼睜睜看着哀嚎至死。
神出鬼沒的子彈,時不時炸響且炸得極準的一發炮彈,還有受傷土匪的慘嚎聲,就像死神套在脖子上的繩索,越收越緊,緊的令人喘不過氣。
總之,包括土匪頭子鄭漢在內,心中跟明鏡似的,失敗和死亡的陰雲已經嚴嚴實實籠罩在五龍嶺上空,就看啥時候落下。
常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沒看到凡是想在大頭領前表忠心、表血勇且跳騰得歡的土匪死得賊快嗎?
好死不如賴活着,能多活一會兒是一會兒,估計是一衆土匪的心聲。
毫無還手之力的鄭漢深知碰上硬茬子,四門大口徑迫擊炮,四門小口徑迫擊炮,還有辣麼多重機槍、輕機槍,百分百確定是正規軍無疑。
這麼多年久經江湖的經驗也不是白給的,他漸漸有點明白對方的戰術,對方分明是有恃無恐,擺明了是在給他壓力,在肆意‘玩’他。
就像貓戲老鼠,玩得不喜玩了,然後悠哉悠哉一口咬死。
坐以待斃,他不甘心,鄭漢色厲內荏打量着毫無鬥志的一衆手下,開始打自己的小算盤。
白天在忐忑不安的煎熬中度過,當日落西山羣星璀璨時。還不等五龍嶺上土匪喘一口氣,養足精神的劉柱子開始下令,發動聲勢更爲浩大的‘佯攻’。
當然,現在土匪兩眼一抹黑,粗如兒臂的‘炮仗’和一串串‘鞭炮’開始盡顯神威。還不是‘一夜三驚’,反正劉柱子、陳三、王老虎心血來潮,心情好了就鬧一波大動靜。
隊員們白天休息好了,也差不多摸清土匪虛實,也不緊張了。晚上有熱乎乎的肉湯喝着,大餅夾肉吃着,聽個響,吼兩嗓子還能消消食,簡直像過節一樣。
更不怕土匪狗急跳牆借夜色掩護出逃,五個下山路口各有一挺重機槍、兩挺輕機槍,十把要麼是‘花機關,要麼是mp28,還有幾十支步槍伺候,土匪能逃得了纔算怪。
總之,就不讓土匪閉眼。
果然,上半夜土匪被折騰慘了,隱約不時能聽到鄭漢已經嘶啞的高喊:“都特瑪給我打起精神,小心戒備!”
一衆猶如驚弓之鳥的土匪也咋咋呼呼:“開槍,快開槍!”然後探出槍口看也不看只管朝山下亂放。
幾次三番折騰,土匪好像回過味來,到了下半夜,只聽到小嘍囉的喊聲卻不見放槍聲。估計鄭漢嗓子也喊啞了,也聽不見動靜。
卻不知狡兔三窟,鄭漢在五龍嶺經營十幾年,怎麼會不給自己留條後路。
他藉口要商議應對之法,撇下一衆嘍囉,帶着四個一塊起家的老兄弟回到議事廳。
“哥幾個,我所料不差的話,對方明天就跟咱們動真格的了。到時候咱們插翅難逃,看這架勢咱們幾個帶頭的想保命都難,咱們只有逃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明知自己作惡多端,被抓住難逃一死的四個兄弟紛紛點頭:“大哥,大不了咱們重新換個地方東山再起。”
說幹就幹,鄭漢當即帶上自己的壓寨夫人和幾個兄弟,身揣早已準備好的‘大黃魚’和一些值錢的珠寶,從密道來到後山。
至於這些年搶劫的大洋等財物,想帶都帶不走,只能眼睜睜看着爲別人做嫁衣裳。
到了後山,放下早已準備好的繩梯,一行六人順着繩梯下了峭壁。
白天鄭漢已經看清楚了,對方重點關注的是前山四條道,後山只在唯一的一條通道設置了火力點,其餘五爪之間都是空白,自認爲從爪縫之間可以走得神不知鬼不覺。
等對方明天發現時已經晚了,莽莽太行,到處都是他藏身之地。
卻不料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卻讓旨在打醬油的一幫娘子軍撿了‘大漏’。
好死不死,潛逃的鄭漢一行人恰好碰到埋伏在此處正百無聊賴的武雲珠、馮春桃八人。
這幫丫頭聽到山澗有人過來的動靜,用腳趾頭想也清楚不是自己人,都不帶問口令的,摟着火一頓猛幹。
六枝花機關,兩支步槍一頓攢射,鄭漢六人就留下壓寨夫人一個活口,她還是被鄭漢臨死前壓在身下的,其他人都來不及還手,就被打成篩子。
從壓寨夫人口中得知打死了土匪頭頭,娘子軍們一下揚眉吐氣。
同時,樹倒猢猻散,五龍嶺上剩餘土匪再無懸念。臨晨一波喊話,全部繳械投降。
原本預計三天結束的戰鬥,沒料到土匪真不禁打,自亂陣腳,二十四小時就圓滿畫上了句號。
一行人得勝歸來之時,保定城的王大發也急慌慌趕來。他沒空手來,帶着兒子王強還有一大批‘賠禮’,其中就包括上百位從青樓裡解救的失足婦女。
“任爺,自您走後我一直派人對庫房嚴防死守,可您放在庫房裡錢物都不見了!我真沒有貪污您那些東西啊,我如果說了假話,讓我王大發從此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王大發一見任自強就呼天搶地,涕淚橫流。自從發現庫房裡空空如也,他幾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差點就逃之夭夭。
最後抱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一絲念頭,前來請罪。
“嗐!不怪你,怪我,庫房裡的錢物我早就拿走了,當時走得太急忘了知會你一聲,實在是不好意思!”任自強一臉不好意思的攙起他,嘴上卻不客氣道:“你看你,來就來嘛,還帶辣麼多東西,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啊?!不是,任爺,倉庫裡那麼多東西你怎麼帶走的,我的人怎麼沒看見?”王大發彷彿見了鬼。
“好了,老王,強哥的手段豈是咱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妄加猜度的嗎?”陳三想起任自強從王家出來時說過的話,強忍住笑意,一臉高深莫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