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豹子問。
楚海洋與大叔仰頭各看各的:“明若(三外甥)解釋。”
夏明若喜滋滋說好,我說!
豹子卻猛退三大步說:“別,謝謝,算大哥求你,你千萬別開口。”
“行,那我說吧。”大叔摸索一陣,掏出只油紙包,打開,把剩餘的幾粒劣質糖果分給他們。
夏明若剝開糖紙:“請問你把食物藏在哪兒?”
大叔關切地問:“怎麼?不喜歡桔子味的,不喜歡就還給舅舅。”
“雪中送炭啊,”夏明若把糖塊迅速扔進嘴裡,揉揉眼睛地說:“我剛纔就有點低血糖症兆。”
楚海洋一把挽住夏明若的胳膊。
夏明若說:“啊?”
楚海洋也不看他:“我說怎麼抖得這麼厲害,我以爲你冷。”
“不是,”夏明若擺擺手:“準確來說是餓的。”
“舅舅你那兒還有吃的嗎?”楚海洋問大叔:“拿來給明若。”
大叔搖頭,豹子卻開始翻褲兜,也是個油紙包:“我還剩兩塊外國糖,我們街道上那個白俄老太太給的,就是有點化了。”
“謝謝,你們先堅持一會兒,”楚海洋接過來,轉身塞給夏明若:“巧克力。你把視線對着我,保持一會兒,如果眼前發黑,立刻對我講。”
“沒事,還行。”夏明若呵呵笑,楚海洋卻不肯放手了:“我們休息幾分鐘,那人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
“同意,”大叔說:“我正好抽根菸,哦,對了,老豹,我來跟你講。”
豹子知道這人來頭不小,便作洗耳恭聽狀。
“打個比方,”大叔說:“比如你闖進一戶人家想偷東西,結果發現有人先來過了,滿室珍寶席捲一空,就剩下一隻主人的骨灰盒子。你拿不拿那隻盒子?”
夏明若說:“我拿。”
“你們兩個不在討論範圍內,”大叔說:“搞考古的都是這個德性,三光政策,恨不得把地皮都啃掉一層。上回你們發掘那個長沙漢墓,連棺材裡的蛆都一隻不落全收走了。”
豹子遲疑說:“如果值錢的話……”
“值錢,很值錢,”大叔吸口煙:“但如果我告訴你主人是生怪病死的呢?”
“這!”豹子說:“過不過人啊?不吉利!”
“我要是再告訴你先前那個偷東西的也死於這種怪病呢?”
“……”
“不太敢了吧?”大叔說:“但你那兄弟就拿了。”
“什麼?”豹子跳起來:“那罐子?!骨灰?!”
“還不如骨灰,”楚海洋說:“是骨頭,娘娘的遺骨在裡面。這個意思你明白了嗎?”
豹子認真地說:“不明白。”
“唉!”夏明若喘了會兒捶地:“看來科普還靠夏明若!”
“老豹,”夏明若說:“剛纔舅舅提到怪病,我直接說傳染病吧,有些烈性傳染病,連病人用過的東西都要銷燬掩埋,何況病死者本身。病人去世了,燒成灰,阻斷傳染,但還保留着屍骨的就不一定了,尤其是某些未知病症。”
“你是說娘娘有傳染病?”豹子說。
“不一定,可能是中蠱,可能是中毒,或者被奇怪的東西寄生。”楚海洋說:“但她死於這個,並且在死後很久還具有傳染性。”
“你怎麼知道?”
“撲哧,”楚海洋笑了聲說:“我怎麼知道?我也是五分鐘前纔想通,我還知道這種疾病的症狀是長白毛。我估計是菌絲,總之生命力頑強,遇到一定條件就再生。”
“不可能!”豹子還不信:“都是骨頭了還!”
“嗯……”楚海洋想了想說:“唐代有本書叫《博異雜識》,志怪色彩很強,一般只能當小說看看,我現在懷疑其中的一個故事就是寫得娘娘墳。‘明翠山中大冢,有僵人在地一千年,建武中,二賊乃結兇徒十輩,發冢,皆金玉器物。得一玉棺,棺前有銀樽滿,兇徒競飲之,甘芳如人間上樽之味,兇徒出冢,皮肉皆化爲白灰。’建武是漢光武帝的年號,明翠山可能是擁翠山的古稱。舅舅你看呢?”
大叔點頭:“有道理。”
“我是推測,你經驗比較豐富,我和明若還是缺少實踐。”楚海洋低頭問夏明若:“好點沒有?”
夏明若慢慢站起來:“走吧。”
楚海洋說我揹你吧。
“不用,”夏明若說:“……呆會游泳的時候拉我一把。”
楚海洋卻拉着夏明若爬出洞,摸索着站穩後,把他面對面捆在自己胸口:“抱緊了,別鬆手。”
大叔也爬出來:“這樣不行,影響行動,你把他移到背上。”
楚海洋邊扎繩子邊說:“後面我怕他撞到頭。夏明若天生不老實,其實他眼睛看不見了。”
“遺傳病,不耐餓。”夏明若挺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現在我有點站立性眩暈,但一口氣還是在的。”
“別說話!”楚海洋斥道:“舌頭都大了!老實點!”
“明白……”夏明若閉上眼,過會兒終於虛弱地淺淺籲口氣。
大叔湊近了看看,問:“暈過去了?”
“早該暈了,都撐到現在了。”楚海洋問:“我們幾個還行吧?”
“我壯的很,”豹子說:“只是咱們追得上老杆嗎?”
“試試看,抱着寶貝的都走不快。”大叔說。
水位果然沒有上漲,以楚海洋的精確測量來看,反而下降了三到五公分。這個高度楚海洋正好沒頂,其他人就更辛苦些。
大叔沉到水下,拍拍石棺,意思是兄弟,我們先走了。
豹子問他:“裡面罐子裡的是娘娘,那這個是誰?”
大叔說:“可惜啊!這位就是漢代時候,與我們一條戰壕裡的同志,生前也抱着那青玉骨罐喜不自禁來着。”
豹子頭上冒了星點冷汗。
楚海洋笑着問:“我們要是不說你就拿了吧?”
夏明若氣若游絲說:“……我拿了……”
楚海洋低頭說:“你暈你的,哪來這麼多廢話。”
水流平緩,在近墓門處有小小的漩渦,楚海洋腳底下打了個滑也就過去了。大叔吹熄蠟燭,騰出手來,憑着感覺摸索前遊,楚海洋帶着夏明若緊隨其後,豹子斷尾。
爲了保持聯繫,大叔哼哼唧唧嘴沒停過:“阿詩瑪在哪裡~~~阿黑哥沒有了阿詩瑪~~~~阿詩瑪在哪裡~~~~喲喲喲~~~阿詩瑪在哪裡~~~~~~~~~”
後面兩人說:“舅舅……”
“大爺!大爺!別唱了!”
“阿詩瑪,”大叔兀自深情,結果不經意時突然匯入了地下河,“嗷”一聲就被衝得沒影了。
楚海洋扣住墓道口的溼滑巨石,大喊:“舅舅!!!”
湍急的水流把他倆衝得如江上浮萍,瀑布水聲隆隆,楚海洋咬牙:“夏明若!”
夏明若動了動。
楚海洋把下巴擱在他頭頂,僅三秒鐘:“我們走。”
他放開手,順着激流向前漂去。
他抱着夏明若,在暗河中打轉前行,約摸一刻多鐘,忽然光線刺目。楚海洋條件反射地閉上眼,就覺得被什麼東西擋住了,等適應了一看,竟然在漁網裡。
他與正在掙扎的大叔面面相覷,豹子嗥叫着撲了進來。
豹子說:“親媽呀!親爹啊!啊啊啊啊!!”
楚海洋說:“別動別動!把網撐破了我們都得被衝到山底下去!”
大叔掛在網上四下裡亂拱:“這誰幹的啊?這誰幹的啊?還有沒有點道德啊!?□□華主席是怎麼教育你們的啊?!”
夏明若醒了,仰天哈哈笑,撇了頭看見亂石灘上蹲着一個人。他扯扯楚海洋,楚海洋再扯扯大叔,三人癡愣愣地看着那人。
那彝族老漢在石頭上磕磕菸斗,笑嘻嘻地望着他們。
“馬鍋頭……”楚海洋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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