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修女想要成爲新孤兒院的老師這一點小黑子沒什麼可說的,並且還求之不得。畢竟艾瑪修女也是位合格的神學院學員。
她受過正規的神學院式的教育,不僅對於知識有着足夠的熟悉,並且還掌握了自學的方法。在小黑子他們這裡當個老師不僅是綽綽有餘,甚至還有些屈才了。
關於如何才能掌握知識,如何教導孩子們掌握知識這一點,小黑子剛剛已經看過了,他覺得……很厲害,反正比自己強多了。
小黑子對於許多知識的理解也只不過是通過終端裡的那幾本啓蒙類教材這纔有所進步的,比起艾瑪修女這樣的科班生,至少在基礎的牢固程度上是遠遠不及的。
“怎麼?不歡迎嗎?”艾瑪修女口氣平淡的問道。
“不不不……當然歡迎,熱烈歡迎。”小黑子趕緊將這件事定下來——平白無辜得了個老師,傻子纔會在這種時候把人往外推呢。
“那個……漢斯他們怎麼樣了?找到他老婆孩子沒有?”小黑子話鋒一轉,將注意力轉移開,而艾瑪修女也沒糾結於小黑子之前的疑問。
“找到了,他老婆帶着孩子早就跑到北城牆去了……你把他放下養傷的時候他就已經跟老婆孩子匯合了。”艾瑪修女淡淡的說,翻開桌上的材料開始看了起來。
“呃……”小黑子有些詞窮,不知道說什麼好,無意識的問了一句,“你……家裡人怎麼樣了?”
“死光了。”艾瑪修女依然淡淡的說。
“什麼!?”小黑子一愣,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第一波感染者出現的時候,我父親沒帶着家裡人走,說是怕人來搶劫……等感染者聚集起來之後想走已經來不及了。”艾瑪修女依然用那種淡淡的口氣說着,手裡也還在一頁頁的翻着書,似乎在找什麼內容。
“一家人一個都沒跑出來,要不是我在難民裡找到了我的一個侍女,我連他們怎麼死的都不會清楚。”艾瑪修女的語氣非常非常平淡,以至於小黑子有種下一秒她就會哭出來的感覺。
然而……她並沒有哭。
“別這麼看着我,我沒事。”艾瑪修女看了一眼小黑子,擺了擺手道,“你還有什麼事嗎?沒有就別打擾我備課了……下節課是生物學,許多知識我都快忘光了。”
“哦……抱歉。”小黑子的語氣頗有些沉重。
“道歉做什麼?”艾瑪修女擡起頭,眨眨眼疑惑的看着小黑子。
“呃,我也做不了什麼,又不會安慰人……”小黑子尷尬道。
“沒關係,我又不會傷心……關於那個家庭的一切,現在也許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吧。”艾瑪修女依然表情淡淡的,彷彿死的不是她的親人,而是那種非常非常遙遠的陌生人一樣。
“……”小黑子不知道她爲何心死至此,但考慮到漢斯妻子的故事,也許艾瑪修女也有什麼類似的故事吧……
只是現在的她明顯不想多說,所以不會安慰人的小黑子也只好暫時離開。
“回頭問問安吉爾姐姐吧……”小黑子輕輕的帶上了門,透過玻璃看了一眼認真備課的艾瑪修女,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最終千般情緒化作了嘆息。
人,生存已經很不易了,有些事情就不要去深究了吧。
……
離開商人會所後,小黑子跑到城主府原址去看了一眼工程進度。
貝爾海姆的承諾一點都沒打折扣,在重建工作如此複雜、施工人員基本已經忙不過來的情況下,貝爾海姆居然還抽調出一隊人馬來恢復城主府舊貌,這已經是非常有誠意的表現了——要知道即便是新的議會場所甚至都還沒修建,只是找了個比較寬敞的商人住宅作爲辦公場所而已!而城主府的恢復工程居然進度還挺快的,也是讓小黑子感到非常滿意。
與領頭的幾位打了個招呼寒暄幾句之後,小黑子又兜兜轉轉的來到了他們的舊家——位於城主府廢棄下水道的秘密基地。
在這裡,小六、小七和小八分別帶着一隊孩子在進行特訓。
以前的時候,雖然小孩子們也要進行訓練,但是由於物資不足的原因,他們供不起訓練所消耗的伙食,最後也只有最接近小黑子的小六、小七和小八三人訓練的最多,當然補給上也是緊着這三人供應。
像是之前那種蜜汁肉乾,已經是小黑子能夠提供的最好的營養物質了。
而現在……所有人的吃飯問題應該算是徹底解決了,而在不久的將來,小黑子還準備將麥穗樹的種植方法交給小七他們,到時候每年都能收穫巨量的糧食,不僅供給所有人訓練的伙食有了着落,他們甚至還能大大的賺上一筆——由小黑子和那位瘸腿傭兵開發出來的“麥穗泡泡酒”簡直不要太好喝,這從酒吧的營業額節節升高就能看得出來。
貝爾海姆將酒吧交給小黑子之前,酒吧的流水也不過是每天一兩個銀大頭而已……大多數在這裡聚集的人都是爲了玩路易牌,吃飯喝酒什麼的也花不了幾個錢。
而現在……由於“麥穗泡泡酒”的美味,不少戰士、傭兵都被吸引過來,要知道這些人可是目前最有消費能力的羣體了,他們過來自然就帶動了酒類的銷售。
所以……即便小黑子已經好長時間沒出去坑蒙拐騙了,但小七他們的日子卻是越來越好過了。
“出拳!”
“哈!!”
“出拳!”
“哈!!”
“出拳……”
小黑子側耳聽了聽,這邊的負責人是小六,他是所有孩子的肉搏與暗殺術的教官——至於現在他只是在讓孩子們鍛鍊體力和爆發力而已,並沒有教授太高深的東西。
小黑子又去小七小八那邊看了一眼,小七在教孩子們辨認各種有毒物質,而小八則在教最小的那批孩子玩紙牌。
看過一週之後小黑子沒有去打擾他們,只是默默的離開,回到了商人會所,重新坐到窗前發起呆來。
……
“吱呀……”
門開了。
“回來了?”
“回來了。”
小黑子回過頭去,果然見到一身黑金色戰鬥神官袍的安吉爾耳走了進來。
“還順利嗎?”小黑子問道。
“挺順利,他們都對我的報告滿意得不得了……”安吉爾笑着說。
“是嗎?那就好。”
“……”
說完,小黑子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兩人之間的氣氛再次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在想什麼?”安吉爾換了一身比較居家的衣物坐到小黑子身邊。
“……我在想,聖光教會的飛船是什麼樣的?據說很震撼是嗎?”小黑子隨口問道。
當聖光教會的飛船抵達德城的時候,小黑子還在昏迷中,而在那之後那艘飛船不知被藏到哪去了——據推測應該是在聖光大教堂的地下有個能停飛船的地方。
按照親身經歷過的人的話來說,那就是“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震撼的景象”。
“是一艘金色的……呃,怎麼說呢。”安吉爾歪着頭想了想,坐到桌前拿出一張羊皮紙,在上面畫了起來。
“大概就是這樣……這裡是金色的……這裡是藍色的類似透明的玻璃……這是翅膀,飛起來的時候下面的引擎會拉出兩條藍光……”
在安吉爾的靈魂畫風中,小黑子腦袋裡的飛船形象越來越跑偏……
小黑子笑着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演講,儘管有很多疑問但卻並沒有打斷她……只是默默的看着她,聽着她,擁着她。
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們能夠在一起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而這一點,兩人都很清楚,只是從不提出來而已。
也正是兩人之間有着這樣的默契,所以越是等到時間臨近,兩人就越是甜蜜。到最後甚至連艾比這位壯碩的女漢子都受不了了,自己跑去小六的酒吧喝悶酒去了。
然而時間是最無情的,它就像指尖的流沙,越是想用力的攥住,卻越是流逝得如此之快。
終於,離別的時刻就要來了。
……
聖光大教堂。
此刻所有德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部到齊了,艾妹兒女士自然是站在代表世俗這一邊的中央,她左手邊是貝爾海姆,右手邊就是小黑子。
此時,三人以及他們身後的所有人,都微微的低着頭,靜靜的聽着演講臺上那位老者講話。
這位老者,是三位領頭者之一,本身的職位與那位被安吉爾幹掉的傢伙一樣,同樣都是主教。
“……從今天開始,我將是本城的駐守主教。由於之前除了那件事的關係,也許你們對聖光教會產生了些誤會……但不要緊的,接下來我會幫助你們重新建立起對教會的印象。”
“首先,我不會干涉世俗權利的分配。畢竟這個城市是你們自己守下來的,這是你們應得的。”說着主教大人對着艾妹兒女士點了點頭。
“其次,每當地動季到來時,那些被翻上地面的地下城也是需要清理的……這是聖光教會的戰略,是沒辦法改變的。畢竟聖光教會付出了只是與代價,你們既然得到了庇護就理應付出些什麼,這是很公平的等價交換。”
“除了以上這兩袋之外,我沒什麼要說的了。相信我,只要你們不觸犯教會的底線,我就會是一個非常好說話的人。”
“嘩嘩譁……”
隨着這位老者神官的講話結束,臺下的衆人立即以熱烈的掌聲將他歡送下來。
這一次老者神官沒有再站到自己的同伴中去,而是默默的加入到小黑子他們的隊伍中來,艾妹兒女士趕緊給他讓出個位置來,讓他站在中央。
“那麼接下來……請優秀學員上來吧,我們準備走了。”
這批人中地位最高的那位大神官向安吉爾和艾比招了招手,兩位身穿盛裝的戰鬥神官出列,併入到神官隊伍的末尾。
“太陽鳥……準備好了嗎?”大主教低頭說道,彷彿在隔空與什麼人通話。
“可以,上來吧。”
話音剛落,聖光大教堂門前的廣場陡然裂開一條縫隙,露出了下面的空間……
原來這裡真的有個地下停機坪?
小黑子的目光難得的從安吉爾的身上跳開,望向地下漸漸生氣的那個飛行器……
它的大部分身軀是金色的,在翅膀上鑲嵌着透明的彷彿藍色玻璃一樣的大塊寶石。整體形狀有些像是一隻張開了翅膀的鳥……一隻很大很大的鳥。
鳥的肚子下面裂開了個小口,幾人魚貫而上。
安吉爾登上去之後,回頭看了小黑子一眼,隨後裂縫關閉,飛行器緩緩漂浮、升空……
忽然,飛行器的兩翼之下爆出兩團藍光,隨後整個金色的飛行器就像射出去的箭一樣,飛快的消失在了天邊,只留下兩條長長的尾流。
安吉爾姐姐走了,就這樣走了。乘坐着那充滿了科幻感的金色飛船飛向了遠方。
雖然小黑子的心中早有準備,但真的到了分別的時候胸口依然悶得喘不過氣來。
“走了呀。”小黑子的語氣有些惆悵。
“……是啊,走了呀。”貝爾海姆拍了拍小黑子的肩膀,“算了,大丈夫何患無妻?不過是個女……哎呦!別,別掐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哼。”艾妹兒女士又是狠狠的擰了一圈貝爾海姆腰間的軟肉,這才瞪了他一眼暫時放過了他。
“呵呵……”小黑子笑着搖了搖頭,告別了衆人回到了商人會所。
……
“咦?這是……”
當小黑子來到他平常坐的窗臺邊時,忽然發現坐墊上擺着一封信。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離開了……抱歉,我要去看看,去聖城看看。”
“我要看看我的家族爲什麼會被滅掉,我要看看聖光教會的真面目,我要知道他們爲什麼會這樣做……我想知道教會爲什麼一定要殺怪物?我想知道深淵與教會之間的究竟有什麼樣的仇恨必須要互相毀滅?”
“我想知道……我的家族的犧牲究竟是值得的還是被迫害的……”
“我真的很抱歉……但是跟你,我絕對不後悔……不是爲了愧疚,不是爲了彌補,而是因爲……我愛你。”
“抱歉,這三個字我一直沒有勇氣說得出口……我其實並不像你想象中那麼堅強,我……也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但你給了我活下來的力量與希望……現在,我去追尋答案了,而你請一定要照顧好你自己,找個愛你的女孩子重新談一場戀愛,生幾個寶寶……替我愛他們。”
“抱歉……我,抱歉。”
信的結尾,字跡都有些模糊了。
那是尚未乾透的淚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