鱷魚領的各方面事業若能得到這樣一員大將,無疑是巨大的助益。但從傳送門公司這個註定前途無量的企業中辭職,卻總覺得太過可惜了些。
“辭職報告什麼的,還沒有交上去吧。”
“辭職報告當然沒有,但幾個競爭對手的小報告應該已經雪片一樣。一切只看假期結束後,幾位股東的態度了。”
焦明略感詫異的問道:“你似乎看得挺透徹。”
“這些都是利爾墨勒的原話啦。”小詩靦腆一笑,又趕緊繃住表情,卻顯然爲時已晚。
焦明亦是笑笑,給這個妹妹夾菜,順着話題,一邊閒聊一邊吃飯。從利爾墨勒到閃鱗,又從閃鱗的凝構物假肢到‘獨角仙精怪’的魔法實驗。
大概是意識到話題和刺殺一事越來越近,小詩在這裡警覺起來,表情處在某種狀態的邊緣,無聲的表達出一個意思:‘你敢提一個字,我就敢翻臉!’
焦明見狀,卻只聯想到一隻亮爪子炸毛的小貓咪,而且是嘴邊沾着醬汁的那種。而心生憐愛之下,習慣性的摸了摸小詩的頭,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小詩注意形象。
待小詩擦乾淨嘴角,焦明再次夾菜,並轉移話題至即將開始的秋收慶典。畢竟剛剛和冰蓮商定由其出面,而這次共進晚餐本也只是打破僵持,沒有舊事重提的念頭。
兄妹二人愉快的吃完了飯,又共同收拾洗刷餐具,之後小詩蹦蹦跳跳的去找小姐妹們。焦明叮囑安全,接着找上冰蓮,打算聊一聊利爾墨勒的職業規劃問題。但小夫妻膩在一起沒聊幾句,便接到消息,鱷魚公爵召見。
二人自然不能怠慢,而看到會議室內只是四個九環後,意識到事情不小,嚴肅表情。
“不用那麼緊張,就是問點事情。”
“父親請問。”
“和胥琴人談判完,整個事情算是定了下來。也該論功行賞了。但我們鱷魚領的土地情況你們也該知道,即使算上斬鱷斧要塞附近,也不夠這麼多新晉七環八環分。畢竟按照貴族禮儀,這些都是子爵伯爵的名頭。”
小夫妻互看一眼,猜到大概。幾位長輩必然是盯上了股份制企業股份當封賞這條路。去年新建的化肥廠便是按照這種模式安排了幾個男爵,而從開春時起,這幾個本是愁眉苦臉的新晉六環可是每天都笑歪了嘴。
畢竟一塊領地,需要經營纔能有產出。牽扯精力不說,還是不值錢的農產品。哪裡有分紅簡單直接。
另外但一個六環七環的水系魔法戰士,隨便在長藤鎮找活幹,薪水也能讓一大家子人吃穿不愁。領地的作用越發減小。是以領地這東西除去政治意味外,實際效益已經大減。
特別是在新化肥廠的成功範例後,大家顧慮掃除。讓舊的‘封賞領地’與新的‘封賞股份’兩種模式之間,只差一個政治文化傳統認同度的問題。
事實也正如小夫妻預料,鱷魚公爵對新化肥廠的股份分紅制度提出諸多問題,薩布魯·尖雹與鰭刺女士亦不時插言,而晨露小姑看似在聽實則神遊物外,狀態與放棄學習的學生熬課堂差不多。
冰蓮和焦明都明白,這種情況下最好的選擇就是實話實說,矇騙根本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道理很簡單:讓一個有問題的方案施行下去,難道夫妻二人還能趁高位捲款潛逃不成,無非是搞壞了作爲基業的鱷魚領。
是以經過這一番開誠佈公的問答之後,鱷魚公爵等人褪去輕鬆,面色凝重。本以爲是一條解決當下問題的寬敞大道,卻沒想到仍舊崎嶇坎坷不滿荊棘。
而這條路上最大的坑就是一點:沒人可以保證一個企業永遠盈利,更沒人可以保證一個企業永遠不會破產倒閉,甚至負債累累。
到時候,那些爲了鱷魚領英勇奮戰的英雄,反而成爲一屁股債的窮光蛋,這算怎麼檔子事兒?太讓人寒心。
“新化肥廠已經經營一年,你們兩個就沒想過這方面問題的解決辦法?”
小夫妻再次互看,焦明微垂眼皮算是同意的暗示。冰蓮則開口回答:
“暫且只有兩個半的解決思路。其一便是做出時間限定,底線是不可繼承,樂觀估計是五年十年,或二三十年。在這樣的時間段內,我們還是能保證某個企業不會死的太慘。其二便是挑選公共服務性質的企業,比如自來水公司、發電廠、電話公司甚至化糞廠等等。這些企業或許利潤一般,但勝在生命力頑強。
鱷魚公爵等人緩緩點頭,其他不說,就拿化糞廠來設想。只要在政策方面稍稍傾斜,且不自己作死讓‘衛生費’高到怨聲載道,這幾乎是個不會消亡的企業,畢竟人畜不可能不拉屎。
至於前一個限定時間方案,必然讓‘分封股份’的吸引力大降,使土地稀缺的矛盾變得更尖銳。
但顯然這兩塊‘補丁’都不盡如人意,沉吟片刻後,鱷魚公爵追問:
“半個思路又是什麼?”
“記得最初一年,我們以‘公爵企業’的名義,建立了三家廠子。分別是鍊鐵,大牲口養殖,和建築。幾年下來,前兩者已經變成鱷魚家族的私有企業,並借政治力量對內形成壟斷。後者在充分競爭下,被擠得半死不活,距離破產不遠。”
“如果可以的話,就不要鋪墊這些了。”鱷魚公爵輕咳一聲提醒。這種事並不光彩,關起門來自家人吐槽下沒問題,但現在薩布魯·尖雹和鰭刺女士可是坐在旁邊。
冰蓮點點頭,繼續道:“一個企業面臨行業低谷與同行競爭等等情況,確實生死難料。但若是一百個分佈在各行各業的企業聯合成一個整體,抗性便會大幅度提升。我們的建築公司便是例證,藉助穩定的鋼材渠道,還總能接到活兒做,不至於餓死……”
此話一出,薩布魯·尖雹和鰭刺女士的表情先後變化。只要智力正常的人,便可以想明白若是這種企業聯合體出現,將會給其他企業造成怎樣的壓力。在身爲企業主的情況下,這種警惕更的倍計。只是聽起來,這企業聯合似乎不是鱷魚家族私產,纔沒有提問打斷。
“所謂半個思路便是將這企業聯合體作爲一個股東性質的‘主體’,單獨做賬,進而產生股份與分紅。只要鱷魚領不滅亡,這個企業聯合便一直存在,我們自然可以用其中股份作爲封賞。且收益隨着鱷魚領的繁榮衰落而起伏,更能刺激大家的積極性。若是鱷魚領滅亡了,一切功績煙消雲散,自然封賞不存。”
鱷魚公爵豎起手掌打斷。“這是實話不假,說出來沒錯。但也要換個更委婉的說法。”
冰蓮誠懇道歉。“對不起,我會注意的。”
“那麼主要問題在哪裡?”
“這個體系太過龐大,短時間內根本無法運營起來。且缺乏經驗,企業聯合體很容易膨脹得尾大不掉,加盟企業借聯合體的力量,用些半黑不白的辦法將競爭企業擠垮,然後本身失去活力,演變成爲一個大膿包大毒瘤。”
鱷魚公爵眼神眯起,問道:“就好像我們的鍊鐵廠?”
冰蓮搖搖頭。“我們的鍊鐵廠至少還存在激烈的外部競爭。若是幾十年後我們鱷魚領壯大起來,更糜爛的情況纔會出現。而且即使是我,也難以想象這種糜爛的下限,以及這聯合體對鱷魚領究竟是福是禍。”
這種相當謹慎的論斷,讓鱷魚公爵等人皆是眉頭緊皺沉吟不語,而晨露小姑則是趁機打個哈切,並對注意到這一點的焦明做出‘別聲張’的眼神警告。
片刻之後,鱷魚公爵亦是看向焦明,且一臉嚴肅。薩布魯·尖雹和鰭刺女士見狀,亦是將目光落在焦明身上,而後者也成爲了全場的焦點。
“你有沒有什麼想補充的?”
“沒有。”焦明搖搖頭。夫妻二人在這一年時間內,關於這方面斷斷續續商量的內容,確實已經被冰蓮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早年冰蓮就說你來自——那個啥?”鱷魚公爵口中磕絆,看向冰蓮。冰蓮略作猶豫,以漢語發出‘地球’的音節。
“嗯——冰蓮說你來自叫做地球的異世界,我們其實是半信半疑的。但現在回想來看,諸多細節與證據加在一起,卻是不得不信了。那麼我在這裡鄭重詢問一句,這些工業化以及各項政策,都來自你的家鄉嗎?”
小夫妻互看一眼,冰蓮點頭且眼神誠懇,焦明這纔回答道:“確實如此。”
“包括這個企業聯合體?這一次事關重大,還請你親自說說這些東西。”
“是的。”焦明再次點頭。“但這東西在我的家鄉以很多種形式存在。最常見的,就是特羅領的行業或商業聯合會。另外還有套各種外殼名頭的,但‘內部協商利益均沾’的本質都差不多。”
“結果呢?沒一個好的?”鱷魚公爵追問。
“剛剛冰蓮的看法,就是我的看法。這些聯合體中,本身活得滋潤的不在少數,卻給整個國家帶來諸多負面影響。於我個人,並不看好其長期而總體的社會效益。”見鱷魚公爵意猶未盡的模樣,焦明不得不用舉例的方式更詳細闡述。
而焦明所選的,正是鍾國某著名國企鋼廠,從建國初到穿越時,起起伏伏几十年,卻終究是個巨型的爛攤子。繼而列舉那一整片黑土地以及生活其上的人民,都被捆鎖在一種低效運行的狀態之中。
最新一代的年輕人,居然大批投入到網絡相關的新星娛樂行業中。但這種行業和其他娛樂行業一樣,註定是默默無聞的‘分母’遠遠大於出頭的‘分子’。是以競爭激烈下,不惜自殘與相殘親人來博取眼球。且不說‘定體問’這種廢話,無可辯駁的是,這其中存在巨大的失業問題。
“……更糟糕的還有我家鄉的北方鄰國,被幾個類似的聯合體趁亂徹底瓜分,三十年也沒能徹底緩過勁兒來。而如果說着是一刀切,其人民還有反抗的意識與血性,並漸漸翻盤。
我家鄉東邊的兩個鄰國也不怎麼樣,表面上號稱發達國家,生產效率自然是夠標準。但國內的肥胖率卻怎麼也提升不上去。那麼總體來看,如果人民連大吃大喝的餘錢都沒有,其辛苦加班日夜勞動所產生的財富都去了哪裡。”
插言一句,這裡或許會有人說文化與飲食習慣。但這些人文性質的東西,永遠是對既有事實的追認。是嚴酷的環境產生並加固了這種文化與飲食習慣,而不是反過來。且胡吃海喝難以節制這種事,刻寫在人類的基因裡,除非某島國人與半島國不是人,便不可能普遍性的存在‘可以吃卻不吃’的情況。
說到最後,焦明的情緒亦隱隱有些激動,得到冰蓮的握手提醒才冷靜下來,並作出總結。
“關於企業聯合體一事,雖然存在諸多問題且後患無窮,但短期內的效益顯而易見。另外我和冰蓮也在商量着解決這些弊端,但暫時並無什麼思路。如果諸位只是些‘有這一屆沒有下一屆’的政客,我是斷然不會提出這建議。既然諸位皆是爲鱷魚領長遠發展做打算的人,那麼就請慎重做出決策。”
鱷魚公爵緩緩點頭,一如既往的嚴肅道:“還有一個問題,也請你認真回答。”
“您請問。”焦明立刻迴應。思路卻還在企業聯合方面。
“冰蓮是不是懷孕了?”
“是——咳咳,什麼?您說什麼?”焦明只覺得自己被老司機一個急轉彎甩飛車窗外,徹底懵逼。
鱷魚公爵微微一笑,看了表情古怪的冰蓮一眼,對其他人擺擺手。“行了,企業聯合的事兒先聊到這裡。你們先出去,讓我和我女兒單獨說幾句。”
焦明直到被薩布魯·尖雹拽出們,這才明白自己被耍,搖頭苦笑之餘,也只能勉強擺出笑臉,和幾位長輩的戲謔眼神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