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喻戚好把沈元安拉到虞氏面前,“娘,這個孩子被人拐賣到鎮上,以後他就住在我們家了。”
虞氏提着手中的茶壺,給兩隻空着的茶碗倒好了茶,這才瞅了眼站在一邊低着頭戰戰兢兢捏着袖角的沈元安道,“這個孩子的親生爹孃呢?”看着雖然不過五六歲的模樣,不過也該是個記事的。
“奶奶,我爹孃三年前行商遇上土匪,都被他們殘忍殺害了!”沈元安咬着脣,擡手拿破爛的袖子擦着了把眼淚,喉嚨哽咽着竟然是再也說不出話來,只通紅的眼眶有淚珠子一顆一顆連成串的往下掉。
“那你其他家人呢?”虞氏按捺住一手把沈元安緊緊摟入懷,輕聲細語安慰他的衝動,視線只在他白嫩嫩的小臉上打了幾個圈便狠下心移開落到了他白淨的額頭。
“我沒有……家……人了!”咬着脣,沈元安終於忍不住半蹲着身子,腦袋埋在膝蓋上痛哭,“爹爹和娘都走了,小安再沒有家人了!”
稚嫩的哭聲散在空氣中,虞氏大半個身子靠在椅背上,一顆心卻像是被細細的針一根一根的接着扎。
“娘,小安是個好孩子,以後就讓他住在我們家吧!”喻戚好一手拍下鄭杏拿拉着她的小手,很是心疼的上前把沈元安從地上拉起來,把人抱進懷裡,又拿着棉帕把他臉上的淚痕擦乾淨,“不哭,小安以後和姐姐住。”
這不守婦道的女人,這麼快就邀他同被而眠!沈元安伸手怯怯抓住喻戚好袖角,白嫩嫩的小臉羞澀的低垂着,“那小安以後和姐姐……睡。”
小安他爹孃早早走了,留下他一個小孩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想到小安今兒被拐心裡怕是有了陰影,對於他這點小要求喻戚好直接點頭,“那好,小安就和姐姐睡。”小安一個孩子,晚上她還能幫着掖幾次被角免得他受了涼感冒。
“娘,杏兒要和娘睡!”跺跺腳,鄭杏小跑着上前一把抱住喻戚好的大腿,還惡狠狠的瞪了眼搶她孃的沈元安。
這小蘿蔔頭真是太討厭了!!!
沈元安抽抽鼻子,眼睛裡淚花閃閃,“姐姐,小安不和你睡……了!”
擡頭怯怯看了眼揮着小拳頭作勢要打他的鄭杏,沈元安心裡卻是對她越發鄙視了――這小蘿蔔頭,莫不是還真以爲面前這人是她娘?
愚蠢!!!!!!
“騙子!”鄭杏蓮藕般胖乎乎的手臂又是一揮,一雙杏眸狠狠瞪着沈元安,明明這個想要搶她孃的人,現在想要和她娘睡!
偏偏還和她娘說不和娘睡!騙子!!大騙子!!!
“杏兒要和娘睡!”鄭杏揚着小腦袋,粉嫩嫩的小嘴撅着就差掛上一個油瓶。
喻戚好看看鄭杏,又看看沈元安,一時爲難了。
“要不,娘帶着杏兒和小安一起睡?”話是對着鄭杏說的,喻戚好還不忘徵詢的看了眼沈元安。
結果,這兩顆身高差不多的蘿蔔頭一致搖頭,“不要!”
鄭杏,“……”她纔不要和騙子挨着娘睡!
沈元安,“……”和小蘿蔔睡,把他清白玷污了怎麼辦!!!
暗地裡,梳着一身金光閃閃的毛髮,頭上還帶了頂金色小帽子的領路先生揮揮翅膀,呵呵笑了兩聲。
最終還是虞氏站出來做了決定,沈元安由喻戚好帶着睡,鄭杏由她來帶。
對於這個決定落定的一刻,沈元安心裡暗搓搓的笑了,眼眶裡的淚光卻還是一閃一閃,“其實,我可以和奶奶睡……的。”
鄭杏跺跺腳,指着他罵了句“騙子”轉身就跑了出去。
喻戚好看着沈元安,算了,“娘,我先去看看杏兒。”這孩子要是出了什麼事,可怎麼使得!
虞氏點頭,“快去吧!”再看沈元安,眼神也帶了一絲不喜,“阿荷,把小安帶到空置的那間屋子去安置。”
雖不至於和一個孩子生氣,但想着小孫女的模樣,虞氏看着沈元安卻是再也喜歡不起來。
“阿蘭,去櫃子裡把阿杏喜歡的芝麻餅兒取出來,她回來吃了心裡的氣兒也消了。”
鄭蘭點頭去了竈房,鄭荷已經走到沈元安面前對他點頭,“跟我走吧。”
沈元安看着不過八歲,眉眼已經十分精緻美麗的鄭荷,他撇撇嘴,這麪皮還真醜!不過,看着鄭荷走在前面,他還是邁着小短腿跑着追了上去。
被遺忘在院子外的一排家丁,“……”呵呵!繼續站着當木樁子!
那頭,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外加無數甜言蜜語,喻戚好終於順利的把鄭杏從一條小河邊帶回了家。
晚上,一家人默默的用了膳,鄭杏還咬着筷子頭,“娘,你不要理那騙子好不好!”
喻戚好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沈元安已經擱下了手中的筷子,低垂着一顆小腦袋沉默異常。
掐着眉心,喻戚好不小心掃到雙手擱在桌子上,手心匯聚了一大灘小水珠的沈元安,喻戚好定睛一看,只覺沈元安那一顆一顆不斷從眼眶滑落的淚珠子砸的她的心臟疼。
喻戚好單手支着額頭,一顆顆冷汗珠子很快溼了她的手心。一旁看着她面色驟然慘白的虞氏,趕緊上前把下一秒昏過去的她用盡全身力氣扶着往臥室的牀上移。
留下的鄭杏一臉呆愣的放下嘴裡咬得筷子頭,跳下椅子邁着短短的小胖腿“咚咚”的衝了進去。鄭荷和鄭蘭搖搖頭,卻是一個利索的收拾桌上碗筷,另一個從外面的竹竿上扯下帕子,端着木盆去了竈房舀鍋裡的熱水然後腳步如飛進了喻戚好的臥室。
桌子旁,唯一還坐在椅子上的沈元安伸手掐了把手心還在自責,剛剛喻戚好那個膽小的是不是被無聲落淚的他嚇着呢?雙手捧着圓潤的下頜,沈元安一雙好看的丹鳳眼,也不知在想什麼的他神色竟然是一片茫然。
臥室裡,半個時辰後,喻戚好昏昏沉沉的醒了過來,腦袋還有痛。
一直守在牀前的鄭杏“哇”的聲就哭出來了,“娘醒了!杏兒的娘醒了!”她雙手胡亂的擦着淚水,竟然成了一副小花貓的模樣。
喻戚好揉着眉心,鄭蘭拿着帕子在木盆裡新換的熱水中過了幾遍,擰了水給她細細的擦了臉。鄭荷取了擱置一旁放溫的開水。小心翼翼的把喻戚好從牀上扶起來,餵了她兩口。
終於,喻戚好覺得精神好了幾分。
“杏兒,不哭了,娘已經醒了。”伸手摸摸踮着腳把小臉伸到面前的鄭杏,喻戚好笑了笑,“現在天色已經晚了,杏兒去把臉洗白白跟着奶奶睡。”鄭荷,鄭蘭兩個雖然懂事,但是鄭蘭喻戚好覺得今晚還是讓虞氏帶着睡好一點。
“娘,杏兒的手和腳也要洗白白。”鄭杏拉着喻戚好的手,看着她點頭,鄭杏還對她甜甜的笑了笑,才依依不捨得一步三回頭走了出去。
喻戚好眼眶一溼,鼻子莫名的有點發酸,“荷兒,蘭兒,你們兩個也早點去睡吧!”
鄭荷,鄭蘭點頭,“娘,你也早點休息。”她們已經沒有了爹爹,不想以後連娘也沒了。
也不知身體原主怎麼把這三個姑娘養的這般好,喻戚好笑着揮手,“去吧,順便幫杏兒打水把臉洗乾淨。”別看杏兒年紀小,個子矮,平日粘人,平日洗臉,洗腳,疊被子這些事她短胳膊短腿的都能做得很好。
像在鍋裡舀熱水,個子太矮夠不到竈臺她會搬凳子爬上去。
像洗了臉,她就會讓手勁大的姐姐幫忙搓了帕子,然後自個兒踮着腳把帕子搭在院子裡架起的竹竿上,還不會忘了把用過的木盆拿水洗的乾乾淨淨。
像疊被子,她每天起牀不僅會把自己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還會一溜煙的跑到虞氏的屋子裡,美名其曰幫奶奶疊被子。
因爲她這個貼心討喜的小棉襖,以前一直遺憾沒有孫子的虞氏說實話已經很久沒有想過小孫子那茬了。
可以說,在現在的虞氏眼裡,的確,小孫女沒有大孫女和二孫女聰慧懂事,但是如果要讓她在三個孫女中挑一個最喜歡的,她伸手一把抱住的肯定是鄭杏。當然,這也是爲什麼本來一見沈元安特別喜歡的她,就因爲鄭杏不高興而直接不喜歡他的最重要原因——孫女是自家的,而這新來的沈元安再怎麼惹人疼那也是別人家的,虞氏這些一直都分得很清。
睡在只有一張木板牀,空間十分狹窄的屋子裡,沈元安躺在牀上卻是怎麼也睡不着——雖然喻戚好現在已經醒了,可他不知道她到底怎麼樣呢?腦袋有沒有不舒服?身子有沒有哪裡不適?
藉着屋裡一盞微弱的油燈,睡不住的沈元安輕輕拉開門見四下無人,他悄悄摸到喻戚好臥室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靠在月白素花長枕上還未睡,屋裡油燈依然點着一眼發現他的喻戚好對着他招了招手,“快點上來,莫要冷着了。”
沈元安臉色愣了兩秒,一手掩上門,然後利索脫了身上衫子,抖了腳上的鞋子飛快的爬進了喻戚好掀開的素花薄被裡。
院子外,仍然被人遺忘的一排家丁,“……”冷不冷?搓搓手臂,望着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今晚還真TMD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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