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裕找上門的時候,喻戚好臥在牀塌休息,還是院子里正在打掃樹葉的虞氏開的門。
進門,鄭裕笑眯眯的對她點點頭,輕輕喚了一聲,“娘。”
虞氏點頭,只是看着鄭裕今兒穿戴的人模狗樣,她把手中的長掃帚隨手擱置一旁,淡淡瞥了鄭裕一眼,“可是有事?”
鄭裕想摸摸臉上的絡腮鬍子,可手剛伸到一半,想起一臉絡腮鬍子今早已經剃的乾乾淨淨,鄭裕收回手,一臉訕笑,“沒事。”
虞氏點頭,頭梳雙刀髻戴赤金嵌紅寶石華勝,斜簪一支累絲攢花金步搖的她摸摸手腕上的赤金卷花紋鐲子,一身七成新紫色繡花褙子的她眉眼倒是意外的看不出喜怒,只語氣平淡的道了聲,“那就好。”
隨着她動作注意到她穿戴的鄭裕身子一僵――這死老婆子,差不多都快年過半百的年紀,可她打扮的這般花枝招展讓他如何說的出“你把身上首飾全數借給我女兒戴戴”的話?
時間一瞬靜止,縷縷不知名的香氣飄過散在空氣裡。
打開的門口,是烏髮散於胸前只露出尖尖下頜,穿了身石榴紅繡花棉裙的姑娘。
“筠紅,你怎麼來了?”虞氏心中一緊,趕緊上前把人往門外推,“你先回去,改日再過來玩耍。”
吳筠紅搖搖頭,一手把垂在胸前的長髮攏在腦後,露出耳朵上戴的一對赤金耳墜兒。
“這是誰家姑娘?”鄭裕走過來,吳筠紅低到胸口的腦袋慢慢擡起,露出一張長久不見陽光又瘦的只剩層慘白麪皮兒裹的面孔。
鄭裕搓着雞皮疙瘩一個接一個冒的手臂,視線落在小眼睛,塌鼻子,薄薄脣瓣依舊用大紅口脂抹了一層又一層的吳筠紅身上,他強健的身子忍不住往後一退。
風吹落樹上的葉子,吳筠紅擡眸陰測測一笑,她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彎起好看的蘭花指,濃豔的紅脣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這人怎生的如此嚇人?鄭裕吸口氣,身子竟然像是不受控制狼狽跌於地上。
他一個身高七尺年過三旬的男子竟然會怕一個姑娘家?這真是太古怪了!搭着貼身小廝伸出的手,鄭裕起身站直身子,小腿肚隱隱發顫。
“姨,你先進去。”
把虞氏推進大堂拉上門,吳筠紅捋捋耳朵上戴的一對赤金耳墜兒,她轉過身子對着站在原地不動的鄭裕走過去,小小的眼睛半眯成一條縫兒。
“這位姑娘,可是有事?”鄭裕搭着貼身小廝伸出的手,神色已經慢慢恢復平日的冷靜。
不過是個麪皮滲人的姑娘,他堂堂七尺男兒又何必害怕!他家那每天愛揮鞭子的皮猴在他面前,除了刺兩句拿手中的鞭子再發發脾氣,其它大多時間不也是要乖乖聽他話。
“呵呵……!”吳筠紅揚起脣角,塗了鮮豔口脂的脣瓣瞬間紅的快要滴血。
鄭裕半眯着眼,一手拍下貼身小廝的手,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弧度。
一陣風過,樹上葉子飄飄揚揚,偶有幾片落到鄭裕發頂。
吳筠紅嘴角一抿,一片泛黃的樹葉落在手心,她寬大的袖子一揮,下一秒一聲尖銳的叫聲劃破天際,她已經步履飄飄的落到了鄭裕六尺之外。
鄭裕張着嘴,目光驚懼的落在纏在他脖子上那黑紅相間的一團——一條足有手腕粗的赤練蛇。
僵着身子,鄭裕咬牙憋着氣,喉嚨都不敢動一下只得用鼻子輕輕的吸着氣。
跟着的小廝被這突來的變故嚇壞了,可要是讓他上手把纏在鄭裕脖子上手腕粗的赤練蛇抓下來,他自然是不敢。
咬着脣,小廝目光驚懼的看着在鄭裕脖子上纏了好幾圈的赤練蛇,當看到那赤練蛇對着他吐着嘴裡長長的蛇信子,小廝簡直就差嚇尿了有沒有!
“姑娘,你大人有大量,求求你把那蛇從我家爺脖子上抓下來吧!”
雖然不知道那蛇是從哪裡來的,但直覺告訴他,這一定站在不遠處那麪皮嚇人的姑娘脫不了關係。
想着鄭裕要是出事,他回鎮上肯定會被棍棒直接打死!小廝跪在地上,雙手撐地腦袋“咚咚”的不斷給吳筠紅磕着頭。
“竟是個忠心……的!”良久,吳筠紅擡眸陰測測一笑,小小的眼睛一移,視線落到依舊穩穩纏在鄭裕脖子上好幾圈的赤練蛇上,她步履飄飄的走到鄭裕面前,在他瞪大如銅鈴的雙眼中,還伸手戳了把赤練蛇的腦袋。
“下次若是再跑到香河村來髒了這地,你就是在鎮子上躲着,本姑娘也能讓它要了你的命!”
瞅着鄭裕額頭上冷汗一顆接一顆的往外冒,臉色慘白呼吸困難,吳筠紅譏笑一聲,手掌攤開小指輕輕一動,纏在鄭裕脖子上一圈又一圈的赤練蛇竟是尾巴一鬆,不過眨眼睛的功夫已經離了鄭裕的脖子,順着吳筠紅攏在袖子下手腕爬去。
“還不快滾!”摸摸在她手腕上找好位置纏了一圈又一圈開始閉眼睡覺的赤練蛇,吳筠紅冷冷瞥了眼雙手搓着脖子,臉上不斷滴着冷汗的鄭裕。
“真是個沒出息的!”
步履飄飄的離開,直到吳筠紅的身影成了個小圓點再也看不見,鄭裕才收回視線,好一會兒伸手揉着胸口狠狠吐了口濁氣。
低頭掃到跪在地上還沒站起來的小廝,鄭裕擡腿對着他心窩子就是一腳踹去,“你個沒用的,爺帶你來有何用!”
發泄了心中鬱氣,鄭裕也沒進去找虞氏,而是直接跟着車把式把一車的糧食布匹拉回鎮上。
今日的奇恥大辱,他鄭裕記下了,那有赤練蛇的姑娘,他早晚有一天讓她死的連渣都不剩!
鎮子上,好不容易又招人探聽到一點消息的潘夫人,立刻放下手中事務捧着黃花梨嵌花匣子急匆匆去了聽蘭閣。
“寶湘,這金簪玉釵,步搖額鏈你快選幾件喜歡的戴上!”
把黃花梨嵌花匣子打開擱在雕花小几上,潘夫人拍了把腦袋,趕緊把侯在一邊的霓紅招來,“快給小姐重新梳個精緻的髮髻。”
說着,潘夫人疾步如飛去黃花梨雕花箱子裡找了件嶄新的茜色繡花齊胸襦裙捧來,“霓紅,這襦裙你先去伺候小姐換上。”
霓紅領命,帶着潘寶湘去黃花梨嵌青玉竹林景屏風後換好襦裙,纔不急不緩拿了象牙嵌玉梳熟練地把潘寶湘一頭細密烏黑的長髮綰了個隨雲髻,斜簪一支潘夫人從黃花梨雕花匣子裡挑出的赤金嵌紅寶石步搖,耳朵上也換了對赤金嵌紅寶石耳環戴上。
“霓紅,快給小姐敷粉塗脂!”
潘夫人低頭從黃花梨雕花匣子裡扒拉出兩隻細細的赤金刻花鐲子,把潘寶湘手腕上兩隻細細的和田白玉鐲子換下,她對着霓紅吩咐完,又去取了把薄如蟬翼繡幾簇折枝寒梅的絹扇放在潘寶湘手裡,“今兒若是有幸遇見貴人,切記一定要知禮!”
潘寶湘細白如雪的麪皮動動,一雙眸子愈發溫柔如水,“女兒知道。”
潘夫人拍拍她的手,欣慰點頭,“那貴人比你年紀大不了幾歲,鄭家那邊得了消息,怕是會和我們想到一塊!”
“娘放心,女兒知曉。”若是以前她的臉蛋未好,鄭明珠那個只知道揮着鞭子的蠢貨還算是個威脅,不過如今麼,對她來說不過是路上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石子罷了——瞧着礙眼一腳踢開就好。
鄭家院子裡,鄭明珠看着她爹從香河村回來就在發脾氣,“嗤嗤”笑了兩聲走了過去。
“爹,這是誰惹你生氣了?”
瞧着跪在地上顫顫發抖的婢女,鄭明珠荷包一摸,手中一枚銀裸子對着婢女的腦袋直接就砸了過來,“礙眼的東西,還不給我滾下去!”
婢女顫巍巍擡頭,鄭裕冷眼一掃,一手抄起旁邊黃花梨嵌雞翅木萬字紋條桌上的青花纏枝花卉紋茶盞對着她的腦門就砸了下去,“給爺滾!”
婢女低着頭匆匆退了下去,跪着的地面還留有幾滴她腦門上滴落的鮮血。
鄭明珠低低笑了兩聲,她一手撩起裙襬,一屁股坐在紅木扶手椅上,這纔看向一臉怒色未褪的鄭裕,“爹爹,到底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竟然敢惹你生氣?”
手中的鞭子在空中虎虎生威的揮了兩把,鄭明珠見她爹臉色越發難看,她心裡“咯噔”一聲,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爹,你和女兒說,到底是誰惹了你生氣,女兒幾鞭子就能要了她的命!”
鄭裕對她揮手,“去忙自己的事吧,爹爹的事自個兒會處理。”
想着在香河村遭遇的奇恥大辱,鄭裕雙手握拳,手背青筋畢露,一口牙齒更是咬得“咯吱”作響。
不過看着鄭明珠一臉毫不掩飾的擔心,鄭裕的面色緩了緩,“據可靠消息,貴人已經到了我們鎮上,你下去好好準備。”
香河村那人不能放過,潘家麼,那便宜也不能讓他們佔了。
閉上眼坐在紅木扶手椅上,鄭裕雙手依然緊緊攥成拳,一臉依然是揮散不去的陰沉。
下個故事已經想好,就是碼字不知道怎麼敲,唉~~~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