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文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心裡埋着一團火,正在熊熊燃燒,讓他呼吸不暢,讓他心氣不平,讓他忍不住想要嘶吼,想要咆哮,想要徹底打破這讓人冷入骨髓的絕望!
他一直都想要參與的,可一直都沒能堅持住。海頓一直牢記着施耐德老師的話,不讓白君文入場,只讓他做旁觀者。施耐德也在最初就告訴他多看少做,他們都是對白君文非常好的人,都是在全心全意爲他着想,他們怕白君文陷入泥潭,所以絕不讓他出手。
可是……可是……
“可是,他們並不知道我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啊!”白君文咬着牙,默默的想着:“他們不知道,在我的背後,還有一整個龐大的夢境世界作爲底氣啊……我是站在無數音樂巨匠們的肩膀上啊!”
他很大步的往前走,一直走到依然擺在舞臺中央的那架鋼琴前,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所敬仰的奧古斯汀大師在這裡彈出了讓全場鴉雀無聲的驚豔琴聲,而幾個小時之後,奧古斯汀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
這是無限悲傷的故事,但是,再悲傷的故事都不應該是絕望的理由。
命運,本身就應該是不屈的啊!
白君文的手用盡全力從空中敲了下去,重重的落到了琴鍵上!
當!當!當!當~~~~
當!當!當!當~~~~
當!當!當!當~~~~
鏗鏘而恢弘的琴聲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海頓微微張着嘴,看着正在臺上發瘋的小師弟。
這是極其簡單的三短一長的音節,白君文重複了三遍。然而在這簡短到近乎簡陋的音節裡,所有人都聽到了某種奇異的、強悍的、充滿了不屈和抗爭意味的東西——他們並不知道,這組經典的“噹噹噹當”,在另一個世界裡,是多麼偉大的旋律。
這是音樂本身發出來的力量,讓人感覺到渾身的熱血都在涌出來!
“小師弟,”海頓已經顧不得保密他倆的關係了,在所有人面前叫了出來:“這是什麼?告訴我這是什麼!”
“這,”白君文慢慢站了起來,目光從所有人的臉上掃過去,一字一字的道:“是命運來敲門的聲音!”
它激昂,它堅決,它宏大而單調,是因爲它本來就象徵着充滿苦難而不屈不撓的命運——就像此時的世界之星交響樂團。
“快,我要聽,我想聽!”漢斯先生的呼吸有些短促,他問白君文:“爲什麼我從沒聽過這個旋律?”
白君文笑了,他在這一刻,在所有人眼裡都看到了一種叫做“希望”的光,雖然還很黯淡很黯淡,但是它存在,就不再是絕望。
“我大部分樂器都很糟糕,唯一精通的只有鋼琴,”白君文很認真的道:“所以下面這首交響樂,我只能用鋼琴來表達……而且,我只能大概表達出其中一部分旋律……但是你們都很厲害,所以這些旋律,應該足夠你們聽出些東西了。”
他從來沒有這麼認真的想要彈好一首曲子,哪怕這其實並不應該是一首鋼琴曲,他坐在鋼琴前,靜默了半分鐘,然後兩隻手像是揮刀劈砍一樣重重的壓到了琴鍵上!
噹噹噹當!
噹噹噹當!
無比激昂的音符從他手下跳躍出來,那被他譽爲“命運來敲門的聲音”的四個音節在他的手底下不斷的在整個旋律中跳出來,一遍一遍的迴響,把一種很難形容的越來越強烈的抗爭情緒透徹淋漓的傳達了出來。
像是無畏的勇士在拿着刀劍拼殺戰鬥,前赴後繼,絕不低頭,絕不屈服於命運。
這是歷史上所有交響樂都從未使用過的全新的方式。
這是偉大的音符。
這是在夢境世界中連三歲小孩都會覺得耳熟的旋律。
三短,一長,噹噹噹……當!
這便是神一樣的貝多芬第五交響曲:命運!
如果貝多芬是神,那麼這部《命運交響曲》就是神心目中的的神作,它幾乎是貝多芬整個創作生涯的頂點——它比《月光》更偉大,因爲它更復雜,更系統,更宏大,它並不是一首單純的十四分鐘的鋼琴曲,而是需要數十人用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和各種各樣的樂器一點點鋪排一點點渲染才能最終完成的史詩級樂章!
它是永恆的經典和傳奇!
白君文已經完全陷入了忘我的狀態中,他沒有意識到,他正在用鋼琴闡述一部完全與鋼琴無關的交響曲神作,事實上,這是需要深厚的樂理知識做基礎的,而他正好已經達到了這樣的境界,所以這一過程水到渠成。
這是他自我昇華的一場演出,也是世界之星所有人心目中重新點亮燈火的一場演出。
白君文並沒有彈奏全篇,因爲他做不到,短短的十分鐘後,他精疲力竭的癱在了鋼琴前的椅子上,對着衆人露出有些抱歉的微笑——他太投入了,以至於消耗了巨大的體力和精力。
海頓是衝上去的,這位一直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兩隻手狠狠揪着白君文的衣領,幾乎是吼出來的:“還沒完,還沒完啊!繼續啊!小師弟,你快點告訴我,這是你原創的交響樂!一定是你原創的,對不對?對不對?對不對!”
“是的,這是我的原創,”白君文被他揪得有些出不來氣,臉都有些漲紅,卻依然在開心的笑着:“所以師兄,你其實真的小看我了……我承認我只會彈鋼琴,但是別忘了,我的老師是世界樂理第一人施耐德,那麼,我做出一首交響樂曲來,有什麼問題嗎?”
海頓鬆開他的衣領,兩隻手不斷在臉上抹,卻怎麼也抹不乾淨源源不斷流下來的眼淚,他吸着鼻子問:“這曲子有名字嗎?”
“當然有,”白君文的手指在琴鍵上按下去,又是“噹噹噹當”的音節,他笑道:“這是命運來敲門的聲音,所以這首曲子,我叫它《命運交響曲》。”
海頓還想說點什麼,可是這時候所有人都聽到了漢斯先生略帶顫抖的聲音:“尊敬的白君文先生,你這首《命運交響曲》……可以交給世界之星交響樂團來做第一次演出嗎?”
大廳裡在這一刻忽然安靜下來,許多正在湊過來的人都停下了腳步,他們默默咀嚼漢斯先生這句話中的含義,然後眼睛就越來越亮、越來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