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中年人覺得自己的口罩有點涼,用手摸了摸,卻摸到了滿臉冰冰涼涼的液體。
“我……哭了?”口罩中年人震撼莫名:“我就這樣聽着聽着,我自己都沒發現,我就已經流淚了?”
他眼角餘光微微轉動,去看四周的人,卻發現所有人都彷彿木雕一樣坐在那裡看着臺上那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每個人的臉上都有晶瑩的液體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太可怕了……這是何等可怕的感染力,一首小提琴曲直接弄哭了所有人,而且都是不知不覺之間就流下了眼淚……”口罩中年人只覺得心裡激動得厲害,也莫名傷感得厲害,甚至恨不得放肆大哭一場:“我不太懂小提琴的境界差別,不過在我看來,能讓全場觀衆都變成這個樣子……他這一曲……該可以封神了吧?”
所有人都在流淚,包括臺上四位重量級的導師,他們聽過那麼多刻骨銘心的現場,可他們依然承受不住莫扎特這一曲中近乎於壓抑的、濃烈得化不開的惆悵和哀傷。
“他一定是在思念一個人……”羅傑盛眼神略微放空的看着莫扎特:“這個人……有過很悲慘的往事嗎?”
“他絕對是死了親人,”施耐德默默想着:“當初的《安魂曲》,今天的《第一小提琴奏鳴曲》,無不是讓人魂斷神傷的傑作,他演奏得如此用心,絕對是用心、用靈魂在演奏,他是真的在懷念一個人,以至於他深刻的感情完全傾注到表演中去了。而且他認真起來的時候,他的演奏技巧真的超過了我迄今爲止所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這個人到底是白從哪裡挖出來的?”
就連張泰斗都放棄了思考關於“菊花臺、華清池、沉香亭”的問題,沉浸在化不開的悲傷裡。他今年都快七十多了,這個年紀該經歷過多少生離死別,只是他天性樂觀罷了。可現在,莫扎特的一曲把他所有的心事都勾了起來,張泰斗雙手捂着臉,老淚從指縫裡逐漸浸出,滴落在他的衣服上。
這時候臺上的小提琴曲忽然一轉,音樂裡隱隱多了幾分歡快,似乎在慶祝新生,這種愉悅的情緒如同春回大地,讓所有人的心情都在剎那間稍微開朗了一些,就彷彿是明媚的陽光忽然刺透了陰霾。
音樂越發歡快,帶着讓人振奮的激昂情緒,又像是年輕的小鹿在山間奔跑,莫扎特像個魔鬼一樣引導着所有人的情緒,從低沉到振奮、到昂揚,音樂的節奏在這時候陡然加快,他全身都在抖動,身體隨着小提琴琴絃拉動的動作不斷搖晃,搖頭晃腦的,看着卻不顯滑稽,反而充滿了力量感。
然後那琴聲忽然一頓,緊接着出現了四個剛勁有力的短音——不像是拉出來的,倒像是敲出來的。
噹噹噹當!
噹噹噹當!
白君文在這一刻驀然瞪大了眼睛!
“我的天哪!”施耐德驚呼出來:“這是《命運》嗎?這是命運來敲門的聲音嗎?”
“是的,這是《命運》,但這不是我的《命運》,這是他自己的《命運》,”白君文由衷的道:“我很榮幸,能夠被他把這四個音符放進自己的作品裡,用小提琴的方式呈現出來。”
《命運》的四音符讓莫扎特的演奏越發激昂鏗鏘起來,一掃之前的沉痛和陰霾,居然隱隱有向着極樂的方向發展,然後在發展到某一刻的時候戛然而止。
莫扎特收琴,靜靜的立在原地。
臺上臺下,沒有喝彩,沒有掌聲,所有人都張大嘴巴看着他,看着他手裡的琴。
白君文第一個反應過來,第一個鼓掌,清脆的掌聲順着他桌面上的話筒傳遍全場,隨後全場起立,開始熱烈的鼓掌。
陸偉上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在抖,連聲音都在抖:“各位……我……我……我們下面準備進行三十秒投票。”
他實在是不能不抖,剛剛莫扎特把他弄哭了,又把他弄笑了,最後那些慷慨激昂充滿生命力的旋律讓他整個人恨不得跳起來仰天大吼、仰天大笑,他壓抑着,忍耐着,到這時候身體裡依然有一股燥熱的衝動想要發泄出來,他用力的忍,忍得渾身顫慄,看着站在臺上平平無奇的莫扎特,就像看着一尊神。
莫扎特自己大概是現場最平靜的人。
他早已度過了最初的沉痛,早已開解了自己的情緒。今天對他來說是一個告別,也是一個新生,他不管自己的曲子會給別人什麼影響,他只知道,他算是完成了最後的儀式:與過去告別,與妻子和兒子告別,從此以後他就是這個世界的莫扎特,從此開始全新的生活。
他才三十多歲,未來他還要娶妻,還要生子,還要傳宗接代,他還要在這個世界繼續自己的音樂生涯。
他並不滿足於歷史上對他的評價,他還可以創作更多。
他不僅僅是十八世紀最偉大的音樂巨匠之一,他還可以成爲這個世界上的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音樂巨匠……之一。
之所以要加上“之一”,是因爲還有個剽竊黨是不可戰勝的……
舞臺上的燈光開始閃爍,大屏幕上開始有數字在跳動。
在十分鐘之前,連白君文都覺得這一輪投票會很糾結,很有可能出現上次“王桂香vs葉良辰”時的大幅度棄權,但是十分鐘之後,當莫扎特演奏完畢,所有的懷疑都消解了。
陸偉知道,自己在今天剛開場時所求的“打臉”大概是沒了。
何宙知道,自己拼盡全力展現出的最好的舞臺應該是沒了。
白君文知道,無論自己怎麼努力,這結局應該都註定了。
大boss莫扎特出場,用簡簡單單一支小提琴曲,擊碎了之前何宇、何宙、白君文聯手打造出來的所有光怪陸離的舞臺效果。
“任你千變萬化,我自一拳破之。”
莫扎特這一拳粉碎了一切。
大屏幕上的數字停了下來,這明明是第二階段開賽至今最激烈最精彩的一場pk,最後卻出現了最懸殊的比分:莫扎特173:何宙27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