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炎那雙猩紅的眼眸冷然一掃夏凝裳與不遠處的季初風,身形瞬移,將已經奄奄一息的鹿雲汐攬在了懷中。他傲然擡頭,與半空之中的夏凝裳對視,夏凝裳亦是不躲不避,淡漠地看向一身狼狽的雲炎。
四目相對,雲炎那雙血色紅眸之中,彷彿有濃稠的血雲在旋轉,他是憤怒的,且渾身上下散發着濃烈的絕望和痛苦,還有滔天的恨意。
夏凝裳無畏無懼,嘴角斜斜一挑,溢出一絲冷笑,一雙手輕輕搭在玄水琴上,漫不經心的說道:“雲炎,不管你們雲王府與南疆大尊有何關聯,今日,我便要讓你知道,傷我夏凝裳,我能讓鹿雲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若是傷了燕景瑞……哪怕是你的父親,雲王!我也要讓你們雲王府之人全部陪葬,雞犬不留!”
雲炎的一雙紅眸死死地盯着夏凝裳,好一會,他才壓制着怒意衝着夏凝裳低喝道:“夏凝裳,今日我輕敵了!他日,你最好別落在我的手裡,否則……”
話未完,雲炎陡然出手,身形在原地不動,卻是一拳狠狠砸在了地上,一時之間,大地轟轟作響,一陣天搖地動,四周沙石紛紛滾動,迷糊了視線,連着瀰漫着的一片濃黑霧氣都是一陣震盪。
季初風一襲白衣長劍,飛躍而起,冷冷立在虛空之中,將夏凝裳擋在身前。
待飛沙走石塵埃落地,四周的濃黑霧氣也在這一刻散盡,露出胭脂等一衆虎狼的身形,卻是不見了雲炎以及被燒成了焦炭的鹿雲汐。
夏凝裳蹙起了眉,季初風卻是轉頭看了一眼夏凝裳,急急地說道:“他會殺你!”
夏凝裳斜睨了一眼季初風,抿了抿脣。她早已與雲炎勢不兩立,今日未能將他斬殺,日後少不得要準備接受他滔天的報復,雲炎要殺她,這件事情不用季初風提醒,夏凝裳自己便有心理準備。
見夏凝裳面色冷漠,毫無波瀾,季初風又急急說道,“他是個強敵,他真的想殺了你!”
見季初風一臉焦急,夏凝裳微微垂眸,冷然說道,“我與雲炎本就是對立,他要殺我,有什麼奇怪?”
話落,夏凝裳身形一閃,從虛空之中落地,朝着胭脂等一衆虎狼所在之地行去。
胭脂見夏凝裳緩步而來,早已哭着撲了上去,“小姐,小姐,您怎麼就成了這般摸樣了呢?”
夏凝裳緩緩伸手摸了摸臉上的傷痕,說毀容她並不在意?不,她其實很在意。女爲悅己者容,夏凝裳也並不例外,更何況此時此刻,她這般摸樣,他日站在那個俊美猶如謫仙般的男子身旁,實在……
“去迷霧森林。”夏凝裳擡手製止了胭脂還想說得話,冷冷說道。
說實話,此時她着實不信墨家人。放任讓墨殤帶着墨茗去救燕景瑞,夏凝裳一萬個不願意。
話落,率先飛躍而起,直接從山上飛掠而下,身形蹁躚,猶如暗夜蝴蝶。
站在一旁被忽視了的季初風抿了抿脣,卻最終還是上前,緊跟着夏凝裳的身形飛掠而去。
……
迷霧森林在南疆與蒼狼的交界之地,要想進入迷霧森林,必須跨越一片汪洋沙海。
夏凝裳帶着一衆虎狼在茫茫沙海之中穿行,幾十人的馬車圍在一輛安車的周圍快速疾行。
突然間,隊伍停了下來,在前頭帶路的花虎一聲驚呼,“主子,主子!”
夏凝裳帶着冪籬,與胭脂從安車上下來,走到車馬隊的前方,季初風亦是緊緊跟在一旁,只見漫漫黃沙之上躺着一個人形物體,一動不動。
季初風擰了擰眉,上前一看,不由有些吃驚。
那人簡直不像是個人,就像是一隻被架在烈陽之下燒烤的動物,他的手腕、腳踝之上被訂了幾根釘子,渾身上下被綁着牛皮繩,想來那牛皮繩原先是浸了水的,後來被這沙海的烈陽曬乾,失去了水分的牛皮繩越來越緊地嵌入了肉裡。他的身上,新傷加舊傷,傷痕累累,皮肉都被曬得翻卷。
胭脂好奇上前一步,驚呼一聲,“玉無雙,玉無雙!”
夏凝裳怔了怔,仔細看去,那人雖然面色憔悴,臉上滿是污漬,可若仔細分辨,還能瞧出大致的容貌。果然是玉無雙。
玉無雙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求生意識使然,胸膛開始急速起伏,並且不斷顫抖,呻吟道:“水,水,水。”
胭脂慌忙提了身邊的水囊,上前一步,將玉無雙攬在懷中,就想喂玉無雙喝水。
夏凝裳擡手,制止了胭脂的動作,“胭脂,此時不能放量讓玉無雙猛喝,稍微在他的脣上點上幾滴解他乾渴。”
胭脂愣了愣,半晌回過神來,衝着玉無雙說道:“無雙公子,小姐在這兒,水多得很,你想喝多少便有多少。”
玉無雙聽見胭脂的話,猛然睜開眼睛,待看清站在面前帶着冪籬的女子,雙脣輕輕煽動,卻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夏凝裳輕嘆一聲,吩咐花虎將玉無雙擡上安車。
季初風擰了擰眉,道:“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將他擡上安車,不妥。”
夏凝裳斜睨了一眼季初風,眼前這個男子,她自那日明月山莊與他說過幾句話,兩人便再未言語,她着實不知該怎麼與他相處纔好。
“我與他,自小一同長大。”夏凝裳最終只輕道了這麼一句話,便轉身上了安車,徒留季初風一人站在安車之外。
安車內,夏凝裳細細替玉無雙把了脈,胭脂幫着夏凝裳仔細診治了一番玉無雙,待一切做完,夏凝裳才輕嘆一聲,道:“那日一別,你怎麼就成了這幅摸樣?”
玉無雙半臥在車廂之內,強撐着一口氣擡眼看向夏凝裳,見她入了昏暗的車廂仍然帶着冪籬,忍不住想要擡手去揭,“裳兒,讓我看看你。”
夏凝裳沒料到玉無雙突然便要揭開她的冪籬,一時不注意,頭上的冪籬便被玉無雙甩在了一旁。她登時側了側臉,黑眸閃爍不定。
玉無雙在看見夏凝裳那滿臉猙獰恐怖的傷痕之後,愣了愣,隨後便是排山倒海
的猶如針刺般的疼痛,比之他身上的傷更是痛上了幾分。
“他可真狠得下心。”玉無雙心頭緊了緊,最終只喃喃說道。
夏凝裳失笑,雲炎除了對鹿雲汐會憐香惜玉一些,何曾對哪個女子狠不下心來了?
“我無礙,倒是你,怎麼就成了這般樣子?”夏凝裳若無其事得將甩在一旁的冪籬重新帶了回去,輕聲問道。
玉無雙聞言,微微側頭,朝着車窗外望去。茫茫沙海,接天連地,浩瀚蒼茫。
他本是蒼狼王子,流落在外。以前一直不肯認祖歸宗,直到前些日子才徹底落定了他想要回到蒼狼的決心。豈料,蒼狼奪嫡之戰亦是冷酷無情,他還未踏足蒼狼,便遭了毒手。
世事難料,他本是爲她而回,原以爲因她而死,倒也是圓了他的念想,豈料卻轉眼之間,又因她而生。
思緒正翻飛之間,玉無雙的黑眸驟然一凝。
天際邊突然涌起一排濃濃且又墨黑的長雲,像是洶涌而起的驚天巨浪,滾滾而來,排山倒海之勢駭人而又恐怖。
“大漠暴風。夏凝裳,快下車!”
安車之外的季初風同時一聲驚呼響起,他以迅雷豔而不及之勢跳上安車,拉起夏凝裳的手,一個縱身便躲到了早已伏臥在地的馬匹身後。
同時,胭脂扶着玉無雙亦是滾落到另一匹馬的背後。
滾滾黃沙霎時間已經撲面而來,飛沙走石,鋪天蓋地,伴着隆隆之聲,猶如春雷落大地,又如捲起的海嘯,發出山崩地裂的呼號之聲,一股股巨大的暴力狂攻猛襲,朝着衆人狠狠拍去。
一衆虎狼們剛把馬匹圈在一處,還沒趴下,便被那滾滾黃沙掀翻了好幾個跟頭。如眼所見,到處都是黃色的沙塵,像是綿延了數百里的黃色帷幕,遮天蔽日,一片暗無天色。
馬匹之後的季初風,緊緊壓住了夏凝裳,身貼着身,臉貼着臉,一雙手死死按着夏凝裳的手,一雙腿死死扣着夏凝裳的腿。
夏凝裳有些惱,她轉頭看向季初風。長眉入鬢,半眯着的眼,線條完美的朱丹脣,邪氣而又帶着魔力。
“季初風,我沒有那麼弱不禁風。”
夏凝裳從喉嚨裡壓出一聲低喝,可那聲在此時聽來,卻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
季初風動了動腦袋,幾乎與夏凝裳鼻對着鼻,嘴對着嘴,他溫熱的呼吸盡數噴在夏凝裳的臉上。
“藍兒,我還以爲,你再不願意主動與我說一句話!”
一聲藍兒,帶起夏凝裳無數翻飛的思緒。
眼前這個亦正亦邪的男人,她……到底該拿他怎麼辦纔好?
“我是夏凝裳!不是什麼藍兒!”
最終,夏凝裳悻悻然得否認。
“是嗎?”季初風嘴角斜斜一勾,反問道。
話落,狂風驟然愈加猛烈,一堆沙丘隨着狂嘯怒吼的暴風急涌而來,夾雜着數十塊碩大的巨石,朝着夏凝裳與季初風所在的方向狠狠砸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