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成睜開眼睛，看到展眉眼睛的顏色瞬息萬變，一會兒是深得接近黑色的紅，一會兒是鮮豔欲滴的血紅，一會兒又是接近瑩白的粉。她臉上的表情也是痛苦而扭曲的，過分用力咬緊的牙齒讓牙牀都不忍重負地滲出血來。
展眉被體內的盅控制，卻在看到畢成嘴角的鮮血時恢復了一點神智，她不知道他是誰，可是她下不了手，而且她也不想被控制！她眼角一瞥，看到畢成腰上的匕首，迅捷地掠了來。
被搶走武器的畢成看着幾乎陷入癲狂狀態的展眉，眸中顯出濃濃的不安。
展眉一邊竭力控制着自己越來越跳脫的神智，一邊找尋着藏在身體的母盅，終於在手臂上發現了它，她眼睛一閉，畢成只看見刀光一閃，血肉連着噴涌的血液在空中劃出一條線。同時展眉似乎是力竭了，右手抱着左臂，雙腿倏然跪下。看着畢成的眼睛慢慢恢復了正常，嘴邊似乎還帶着笑意。
畢成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的神智已經恢復清明，只是，她是如何做到的？又是爲何會喪失神智。
經過這一陣混亂，展眉終於明白爲什麼看見他會有這般熟悉的感覺了，想來第一次見到江震的時候，也是因爲那雙眸內心震動不已呢，這雙眸。
她緩緩擡起右手撫摸上那眼，失去血色的脣瓣彎起絕美的弧度，“阿震。”
她的視線太迷離，聲音太低柔，那一聲呼喚在畢成聽來好像是在喚着他的小名，他不由輕應了一聲，臉不知道爲什麼熱了起來。
展眉看着他那極度出彩的眼，好像要融化在那甜蜜的焦糖色之中，她的表情是那麼沉醉，可是冰色的嘴脣張合着說出的話卻是殘忍，“你爲什麼要愛上我呢，你不該愛上我的，我們是不應該在一起的……”好像回憶到什麼似的，那瑩粉的眸上泛上了淚意，雪白的睫毛沾染了溼潤，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好像要消失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畢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心裡好痛！他聽不懂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聽不懂，可是爲什麼卻連呼吸都感覺痛？
一個輕盈得如同羽毛的吻落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睛也好像染上了醉意，再看，她卻已經起身走出洞外。
明明知道她已經恢復神智了，爲什麼心裡還是有些緊張，他捏緊手指，手心沁出冷汗。
展眉背對他站了許久許久，久到他以爲她已經成了一尊望夫石，就在他也沉浸在這樣悽清的氣氛中時，那纖細的身影竟然轉過身來。從眼睛，從鼻子，從嘴巴，從耳朵流出來的滿臉的血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膚映襯下是如此觸目驚心。
畢成眼睛倏然睜大，眸色濃得轉不開，從裡面散發的痛意和傷心能夠輕易軟化多愁善感的女人，卻不包括眼前的這個。
展眉白色的衣衫抵擋不住蹦破的血管噴涌出的鮮血，她整個人好像血人兒一般搖搖欲墜地站在懸崖邊，可是她還在笑，她笑可悲的婚姻，她笑可悲的愛情，她笑可悲的命運，她笑着笑着眼神終於渙散了，她最後的笑對着記憶中那雙美侖美奐的眼，“知道嗎？我曾經曾經愛過你……”
餘音還在空中飄蕩，她的人已經往後倒去，畢成震驚不已，伸出手卻只抓到空氣。
“知道嗎？我曾經曾經愛過你……”
“知道嗎？我曾經曾經愛過你……”
知道嗎？我曾經曾經愛過你——
整個懸崖裡除了風從頭頂呼嘯而過的聲音，就是她那魔音一般迴盪着的告白，他愣愣地走到懸崖邊看着洶涌奔流的大河，已經沒了她的蹤跡。
那個突如其來闖進他的生命的天使就這麼輕飄飄地飛走了，定格在那渾身浴血的纖細無依的身影上。成爲他這一生的夢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