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戈驚的一個趔趄從小木凳上摔了下去,摔了個四仰八叉。而呼啦啦圍在身邊的小太監們卻沒人敢上前扶他,噤聲跪了一地。
他正要叫慶喜,忽覺眼前垂下一片陰影,一個白皙的大腦門貼了過來。
“阿楚,可摔疼了?”
一道很有磁性的男聲鑽入白楚戈的耳朵,酥酥麻麻的。那人寬厚的手掌搭在他的腰間,一把將他攔腰抱起。白楚戈一時不察,撞入一個堅實的懷抱。
來人穿黑色繡金線龍紋衣袍,身上有淡雅的龍涎香味道。白楚戈被那人放到牀上,再擡頭時,正好瞧見男人的樣貌。
“……我靠!白重九,你跟老子裝什麼神弄什麼鬼!”
白楚戈指着那男人的鼻子哇哇大叫。
跪在外頭的小太監們一個個抖成了篩子,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再在上頭埋點兒土。
那男人目光沉沉的看着白楚戈,冷峻的面容閃過一絲疑惑:“阿楚,白重九……是叫朕麼?”
白楚戈張了張嘴,忽地想起,他如今身處大啓朝,他是皇后,那麼眼前這人,就是千古一帝軒轅帝了。
而這個軒轅帝的樣貌,和苟在龍紋玉佩中的白重九一模一樣。
溫良玉曾說,這皇陵裡埋着的人和他有很深的淵源,而龍紋玉佩又是他一出生就含在口中的。
若這麼說來,難道白重九就是……
他趕緊搖搖頭,將這個想法從腦子裡剔除。那楞貨怎麼可能會是軒轅帝!搞不好自己此時身處幻境中,這一切都是一場鏡花水月的虛幻。
若不然,他本來在花廳裡,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這兒。還有吳琅他們也不知道在哪兒,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阿楚?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軒轅帝向他逼近。
這張酷似白重九的臉,讓他總是有那麼一點兒……跳戲!
他下意識的去摸龍紋玉佩,想召喚真正的白重九出來,可手到胸口,卻摸了個空。
龍紋玉佩不見了!
他心頭一驚,將身上、牀鋪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
“我的龍紋玉佩呢!”他急急的回頭問軒轅帝。
軒轅帝蹙蹙眉:“什麼龍紋玉佩?阿楚今日怎麼奇奇怪怪的?”
“龍紋玉佩,紅色的,上頭刻着兩條龍的,你見到沒有!”他揪着軒轅帝的領子,焦急問道。
軒轅帝搖搖頭,卻並未對他的失禮說些什麼。
“……皇上,大喜啊!皇后挑的那塊玉石開出來了,是陽炎玉啊!”
從外頭進來一個樣貌英俊的年輕男子,一身黑色勁裝,他單膝跪地,笑容滿面。
“當真?!”
“當真!溫道長親自驗證過了!”
溫道長???白楚戈心思一動,且先不問龍紋玉佩之事。理了理衣服,要跟着軒轅帝去瞧瞧。
“風柳,去着人擡步攆過來,阿楚適才摔了一跤。”
風柳!!!
白楚戈下意識的擡頭看去,正對上風柳看過來的目光。是了,若論眉眼輪廓,眼前這人的確和馮倫那臭道士有幾分相似。
只不過這人可比那死人臉看着順眼多了。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裡或許是一個虛幻的境界,但所發生的一切,卻是真實存在的。也許從這裡他能窺探到有關軒轅帝,還有那位皇后的一些秘聞,甚至可以幫助他找到風族後人還有淨水蓮。
“……屬下這就去。”
風柳覺得皇后今日看他的眼神有些……炙熱?他還是趕緊退下吧,若皇上吃醋了,可有他好看。
軒轅帝見白楚戈的目光仍舊落在風柳身上,一動不動,面上有幾分不悅。
“阿楚,風侍衛生的可好看?”
是挺好看的。白楚戈下意識的想要點頭,忽地察覺到周圍的空氣倏然變冷,外頭跪着的太監們,那腦袋都快把青石地面刨出個坑了。
他趕緊收勢,搖搖頭:“皇上最好看。”
誰知這馬屁沒拍對地方,這人的臉瞬間就拉下來了。
“阿楚怎麼不喚我重九了?”
重九……白楚戈有了軒轅帝皇后的記憶,忽然想起,軒轅帝姓軒轅,名宸,字……重九!
軒轅重九!
而這位皇后,則姓東離,名憂,字……楚戈!
東離楚戈!
“……我靠!”
白楚戈有一個特別不靠譜的想法,他強自將這不靠譜的想法按下去,由着軒轅帝將他抱到步攆上,晃晃悠悠的往花廳去。
按照那位皇后的記憶,此時是元順二年,帝后從黎陽王城來蓮花峰避暑。此處正是軒轅帝的一處避暑山莊。
這裡的陳設,和初踏入皇陵時差不多,除了多些人氣兒外,其他沒有什麼不同的。
在花廳前方空地中央的玉石上,有一塊血紅色的玉,映着太陽光,閃着熾熱的光芒,那天然形成的紋理像是流淌着火熱的岩漿,而觸手卻冰涼溫潤。
“阿楚,這陽炎玉十分難得,百年纔開出一顆。你適才說什麼龍紋玉佩,不如就用這陽炎玉雕刻,待刻成那日,就送給阿楚佩戴可好?”
“陽炎玉乃是靈玉,皇后娘娘修道,佩戴此玉不單有助於修行,亦能與佩戴者相輔相成,自修出護主玉靈來。”一個年輕道士說道。
是溫廷玉。
白楚戈腦子裡冒出了這麼一個名字來。
“不是溫良玉啊!”他略有些失望,不自覺的脫口而出。
“阿楚想要取良玉這個名字?”軒轅帝自然而然的接過話茬,道:“良,善也。又與蓮字相近,那不如就溫良玉吧。”
溫廷玉點點頭:“小道代良玉謝皇后賜名。”
“……誒等等!”
白楚戈拍拍頭,他總是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他是皇后,不是白楚戈。
略定下心思,他想到了一件事,一件關於‘溫蓮玉’的事兒。
緣起於三日前。
軒轅帝攜皇后在蓮花峰之南的南湖泛舟,舟行至湖中心,忽然湖面升起一陣迷霧。隨行的護衛迷失了方向,軒轅帝所乘龍舟在迷霧中停滯不前。
皇后眯起眼睛,擡手一揮,帶起一道金光,將迷霧凌空割裂開來,露出波光粼粼的湖面。
而後,有一團似烈火的東西從遠處飄了過來,待到得近處纔看清,這是一朵尚未開放的烈火蓮花,比蓮花觀裡任何一朵蓮花都要龐大。
皇后彎下身子,伸手碰了碰那花苞,其後紅光大盛,那花苞一點點綻放開來,紅色的花瓣像一簇簇熊熊燃燒的烈火。
花瓣全部綻放,露出中間的花蕊。花蕊上,一個渾身如玉的嬰兒安靜的睡着。
皇后驀地有一種親切的感覺,彷彿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們當是見過的。
他愛憐的將粉雕玉琢的嬰兒抱起,這時,嬰兒也睜開了雙眸,眸中流淌而過一簇赤紅色火焰,只一瞬間,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純澈雙眼。
他蓮藕般的手臂興奮的舞着,在皇后的懷裡咯咯直樂。
“古有邰氏女姜嫄履跡致孕而生后稷,今有朕之皇后觸蓮花而得嬰孩。依朕看,皇后不如收下此子,於膝下教養。”
軒轅帝伸手在嬰孩如玉臉龐上輕輕一撫,冰涼觸感細膩而溫潤。
皇后卻搖搖頭:“此子孕於蓮花之中,乃天地之靈物,不該沾世俗之污垢。既是在蓮花峰出世,倒不如交由蓮花觀代爲撫養,日後造化如何,全憑自己。”
軒轅帝自知皇后有通天之術,便點頭應是:“既如此,不如給這嬰孩取個名字,也不枉相見一場。”
皇后望了眼那巨大烈火蓮,道:“蓮,花之君子者也,君子當端方如玉。不如喚蓮玉,如何?”
“甚好!”
皇后一手抱着嬰孩,一邊又打量着那蓮花。如此碩大的蓮花,當世罕見,軒轅帝瞧出皇后心思,命風柳帶人將蓮花摘下。
幾人淨了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底座,將那蓮花從水中撈起。變故就在這時發生了。
那蓮花脫離水面的瞬間,如烈火一般紅豔的蓮花瓣迅速褪了色,大小也在急劇縮小,單手便可托住。那花瓣潔白如玉,純淨如雪,撲鼻而來的,還有一股清冽的甘泉味道。直到最後,這蓮花變回成一顆蓮子,躺在風柳掌心。
“這……”
衆人還來不及驚訝,就聽有人疾呼:“呀!這蓮花居然是生在石頭上的!”
透過清澈湖面,果見湖面下有一塊玉石,外形與普通玉石無兩,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皇后探頭看了眼,說:“蓮花生於石,此石必爲極品。重九,我們將玉石帶回,許能開出極品寶玉來。”
此次遊湖,不單得了天地生靈,更有玉石寶物,軒轅帝以爲是天降祥瑞,大啓必定萬世繁榮。
心情大好,連同隨行的人也都一併得了獎賞,皆大歡喜,暫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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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楚戈回過神兒來,猛一拍腦門。
哎呀!人家本是該喚作溫蓮玉的,自己這麼一禿嚕嘴兒,將人家好端端的名字給改啦!
“……阿楚?”
“啊?怎,怎麼了?”
“阿楚今日可是不舒服,爲何總是出神?”
“哦,我沒事兒啊,就是隨便想想,皇,啊不,重九,我剛纔想了想,那個孩子,還是喚作蓮玉吧。”
軒轅帝欣然應下,又道:“朕叫工匠將陽炎玉雕刻出來,想問問你,那龍紋玉佩是個什麼圖樣,朕畫下來,好一併交給工匠。”
原來這個時候,還沒有出現龍紋玉佩。
白楚戈憑着印象,將圖樣畫好,又央着軒轅帝陪他去看看那蓮花托生的嬰孩。這時嬰孩還沒有長開,也看不出像誰。
搜索腦中關於蓮花觀的記載,倒是真叫他想起來這麼一條,蓮花觀曾出現過一位道術高人,正是溫蓮玉。
傳說此人託生於蓮花,吸天地之靈氣,道法純正,乃六界少有的第九重境界修道者。而他進入第九重境界時,年不過二十。
但天妒英才,這麼一個道術高人卻早早隕落了。究其原因,聽聞是爲了一隻雪狐妖。不過此事被蓮花觀抹去,後人無法得知。
經歷了軒轅帝皇后的一天,白楚戈覺得,除了時不時的精神分裂之外,倒沒什麼不適應的。而傳聞中暴虐成性的軒轅帝此時正躺在自己枕邊,絲毫看不出半點殘暴因子。
他困極,打了個哈欠,以期再醒來,他就回到現實中去了。
然而,天不遂人願……
“皇后娘娘,該醒了,今日咱們要啓程回王城的。”又是慶喜的聲音,只不過這聲音聽起來,比昨天渾厚了許多。
白楚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慶喜那張討喜的臉蛋,只是看起來,比昨日似乎成熟了幾分。
又是一道陌生的記憶強行攻佔自己的腦子,白楚戈猛一個激靈。
昨兒還是元順二年,今兒醒來怎麼就變成元順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