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被困在雪狐設下的屏障裡,無法逃脫。溫良玉在與那股無形的力量抗衡,無暇他顧。
再看那雪狐,它將他們困住後,便不再理會,注意力都放在溫良玉單薄的身影上。也是,一個千年大妖,豈會將他們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子放在眼裡。就算他們想逃,也沒那個能耐啊。
想到這裡,白楚戈也放鬆了下來。就好像知道了眼前敵人的強大是自己無法想象的,於是乎生出一種大無畏,或者根本就無所謂的心情。順其自然就好。
便將心思放在白重九身上。
白重九乃淨水蓮所化,他的身體有自愈的功能。此時他身上所受的三根冰箭已經完全消融,冰箭留下的傷痕也已經癒合。只是人仍未醒來。
玉吱吱在白重九身邊繞了好幾圈,捏了捏下巴,神思凝重道:“他似乎,又多了一魄。”
白楚戈心有疑惑。先前出現的兩魄,一個附在通寶伏天籙上,一個附在九轉玉葫蘆上。通寶伏天籙由蓮花峰供奉,從溫蓮玉那時傳下,至今千年。九轉玉葫蘆是顏修的寶物,一直帶在北溟滺身上。
這兩件東西,還有它們的持有者,都或多或少與東離楚戈有着聯繫。那麼軒轅重九的魂魄附於其上,也實屬正常。
可眼下這種情況,在雪狐的領地裡,怎麼會憑空多出一魄來?明明之前都好好的,獨獨在中了冰箭之後出現這種情況……
“或許,是因爲那把彎弓。”
玉吱吱到底是萬年猴王,雖然他的記憶有着幾千年的空白期,但對於雪狐一族,他多少還是有些瞭解。確切的說,是對雪狐手中的那把彎弓有所瞭解。
“此弓名爲寒月弓。本爲神族掌管雪事的雪神所有。但凡到降雪之時,雪神便拈弓搭箭,將三根冰箭射向雲層,冰箭融化在雲層中,便會形成片片雪花,灑落人間。”
“那時東陽神將已經將魔尊鎮壓在鎮魔石下,並奉神帝法旨鎮守極東日不落之地。衆神各司其職,人間秩序井然,生機煥發。”
“雪神是神帝最爲寵信的小神,神帝時常宣他伴隨左右。突然有一日,神帝降下法旨,革去雪神神位,將其貶斥西山看守仙池。衆神無不驚詫,究其原因,竟是雪神擅離職守,丟失寒月弓,使得人間連降暴雪,土地遭遇冰封,農民陷入絕境。而那之後,丟失的寒月弓也銷聲匿跡,遍尋不見。神帝也只得命仙官另尋他物,重造了一把冰弓。”
“神物都有特殊的氣息,沒道理尋不見。我猜測,也許是這把寒月弓曾落入高人手中,掩蓋了本屬於神族的氣息。若不是本大王當年曾有幸見識過雪神的寒月弓,此刻怕也認不出那物。”
“至於這寒月弓是如何流落到雪狐手中,便不得而知了。只聽說極北之地突然出現了一羣雪狐,實力強大,稱霸一方。族中一直供奉一件神兵,但外人無從窺見。只道平平無奇的雪狐一族,突然妖力大漲。想來就是這寒月弓的功勞了。畢竟是神族之物,沾染了神靈之氣,可助修行。”
“許是當中有什麼機緣,使得雪狐一族偶得此物吧。”
東陽神將爲神族戰神,既然此弓是神物,也許與那位神將有着什麼彎彎繞繞的聯繫吧。否則軒轅重九的魄又怎會附身其上呢。
白楚戈一時想不通。
“你們看,溫道長又站起來了。他是不是打敗雪狐妖了!”
風誠一瞬不瞬的盯着深坑那邊的戰況,雖是冰天雪地的,他卻急出了一腦門汗。生怕溫道長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堅持不住。
“……溫蓮玉,你既受過我雪狐一族給你的懲罰,那我自然也會遵守承諾。當年的事兒,我們一筆勾銷。你,走吧。”
聞人雪落眼神複雜的看了眼溫良玉,轉身沒入白茫茫的雪峰之中,不見了蹤影。
而強加在衆人身上的冰色屏障,也隨之消失。
風誠第一個躥了出去,在要倒不倒的溫良玉身邊穩住身體,想要去扶,卻無從下手。只見他那破破爛爛的道袍上,已被鮮血浸染。可想而知,他受了多嚴重的傷。
“溫道長,你,你怎麼樣!”
溫良玉虛弱的笑了笑:“無事,無事。”
白重九陷入昏迷,其餘衆人又不知道九轉玉葫蘆裡都是什麼藥,不敢輕易給溫良玉服用,只得乾着急。
溫良玉見大家沒有受傷,也放了心。沒有再多說什麼,盤膝坐在原處,開始給自己療傷。
風誠則從隨身揹着的小包裡掏出枸杞,問白楚戈要了儲存在乾坤世界裡的水壺,盛了點清雪化爲水,又用術法加熱,泡了一杯枸杞。
想着冰天雪地的,喝上一口熱茶,總會舒服些。
直到溫良玉恢復些許體力,風誠殷勤的奉上枸杞茶。
“……溫道長,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我……”溫良玉再見衆人,頗有幾分羞赧。
他知道白楚戈他們來此,是爲了收服作亂的大妖。只因前不久,極北一帶突降暴雪,幸得辦事處的人巡查及時,纔沒有釀成大禍。也知道他們口中的大妖,就是聞人雪落。
所以,他特意趕在他們之前來到這裡,就是不想聞人雪落和他們碰面,引起不必要的爭鬥。
他想着,如果能提前解決了此事,大家都會相安無事。
“……他,哎,他只是一時被魔障亂了心神,並非有意於人間作亂。我已經與他說好,以後,他不會再這樣了。”
衆人齊齊看着溫良玉,眼神有審視,有探究,有好奇……
溫良玉長嘆一聲,道:“我來此地,是爲了化解千年前的一場誤會。”
他望着空無一物的雪峰,有幾分悵然若失。
“你們既是從仙樂山來,或許已經知道了千年前雪國發生的事。魔族欲侵佔極北之地,再建魔域。魔族人在冰湖兩岸建造煉器房,源源不斷的魔氣涌入冰湖,使得冰湖污染,方圓百里,皆無倖免。”
“雪狐一族生活在冰湖以北五十里之地,它們日常飲用的水,是冰湖的一條分支。雪狐飲用了受污染的冰湖水,皆染了怪病,四肢腫大,骨骼畸形,還伴隨各種皮膚疾病,高燒不退,腹瀉不止。”
“雪國與雪狐族不和已久,歐陽青煉出新型法器,並提議雪國國王北溟洋拿雪狐一族試法。本就虛弱不堪的雪狐妖族在面對雪國大軍時,毫無招架之力。任憑新型法器掃蕩,闔族無論男女老幼,全無活口。”
溫良玉說到此處,不免哀痛。
“千年前,在我還是溫蓮玉的時候。我奉師命下山歷練,有幸來到極北之地。那時的極北之地,聖潔美麗,雪狐族的領地隨處可見冰雕玉琢似的雪蓮花,在青凜凜的寒光中,在巍巍山巔上,在皚皚白雪間,點點青玉色溫柔嫺靜的點綴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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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蓮玉揹着篋笥,孤單的身影在茫茫雪原中顯得渺小又單薄。行路多時,已是累極,幸得前方不遠處有一所冰房子。
他扶着膝蓋喘了幾口粗氣,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冰房子那走過去。
聽說這裡是雪狐妖族的聚居地,這冰房子也不知是否有主家。溫蓮玉在門口猶豫片刻,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衫,這才擡手敲了敲門。
只是許久未曾有人應答,而且,這冰門似乎有些鬆動,只輕輕一推,便推開了。
他猶疑一會兒,也是實在冷的厲害,在外頭哆哆嗦嗦的叨叨了一句多有打擾,這才進了屋。
雖是用冰造的房子,可屋中卻十分暖和,他四處打量着,也不知道這暖流是從何處而來。屋內不算寬敞,外間除桌椅外,別無他物。整個屋中僅有一扇小窗,屋內卻並不昏暗。
左手邊有一緊閉的房門,不知門後是什麼。溫蓮玉自知叨擾,是以只好奇了一下,並未探究。
他將篋笥放在地上,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又從篋笥裡掏出些乾糧,勉強噎了下去,糊弄個半飽。
雪落山以雪蓮花聞名,他來這裡也是爲了尋一朵千年生的雪蓮。因山下一小鎮染了瘟病,雖然疫情暫時被控制,但若徹底根除,還需一劑雪蓮入藥。是以,溫蓮玉主動承擔尋找雪蓮的任務,來到這極爲嚴寒的雪落山。
Wшw ◆тTk дn ◆Сo 雖然這一帶雪蓮花隨處可見,但大多都是觀賞性的,真正可以入藥的雪蓮生長在雪落山最深處,也是雪狐妖族的聖地。
他已經在雪落山轉悠兩天了,別說聖地了,就是連一隻雪狐都沒有見到。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走偏了。
正一籌莫展間,只聽‘吱呀’一聲,那道緊閉的房門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少年?
那人有着雪白的頭髮,兩側尖尖的耳朵泛着紅暈,還有一雙無比清澈的湛藍色眼睛。瘦弱的身軀上鬆鬆垮垮的斜搭着一件白色狐裘,露出大片雪白肌膚。
他看見溫蓮玉,先是一怔,隨即又好奇的打量着他。雪狐妖鮮少離開雪落山範圍,無非就是往雪國邊境溜達溜達。可是雪國人中,也未曾見過溫蓮玉這般打扮的。
他的道袍因爲長途跋涉,顯得破舊不堪,有幾處甚至破了口子。但他出衆的容貌,還有天生的仙風道骨,哪怕就是披了一條破麻袋,也會讓人敬而生畏。
少年看着溫蓮玉,溫蓮玉也在看着少年。
四目相對,半響,那少年才呆呆開口:“……您是神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