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澤歷,二百三十六年,三月初十。
黃曆書:三月初十,諸事皆宜。
初春時節,迎春花開。
十里長街,張燈結綵,紅綢飄揚。家家戶戶,大開窗門,整個帝都城子民都議論紛紛,街道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三月初十,臨王爺迎娶丞相千金。
八擡大轎已從丞相府出發。喜樂聲聲,炮竹聲聲,奏響一片天地。喜轎內,大紅蓋頭早已被扔到一旁,舒子非慵懶地斜靠在轎子裡,伸手從衣袖裡掏出一把花生,悠閒地吃起來。心道:“碧荷這丫頭就是體貼。”吃完,拍了拍手,大大的伸了個懶腰,養起神來。
出嫁前,丞相叮囑:“子魚,嫁過去後,定要好好伺候王爺。爲父的會遣人去看你的。”
夫人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好好記住。”
“夫死從子,子無從誰?”
微微側了側身,扯了扯身上的鳳冠霞帔,兀自噘了噘嘴。昨日,她可是輾轉難眠。嫁人?呵呵,這算不算是第二次?
八擡大轎,十里紅妝,羨煞旁人。
王府門前,火盆燒得旺旺的。
君臨天一身大紅喜服,負手站在大門前,一臉冷漠。高大的身軀如青柏挺拔,俊美容顏讓周圍的丫鬟心跳加速,紛紛低下頭,卻忍不住時不時用眼角餘光偷瞄。
瞧見遠處緩緩而來的大紅花轎,君臨天漆黑的眼眸微眯,脣角似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待到花轎落地,君臨天瞳孔微縮,眸光變幻,色澤深幽。大紅色的袖籠裡,握緊的拳頭無人看見。
一陣風來,轎簾輕掀。裡面的人兒睡得正酣。
一名五六歲盛妝幼女走過去,掀起轎簾一角,伸手微拉新娘衣袖三下。舒子非這才悠悠轉醒。
“小姐,該出轎了。”碧荷忙小跑幾步,彎腰對轎中正伸着懶腰的舒子非說道。
伸手拿過蓋頭,胡亂往頭上一蓋,大搖大擺出了轎門。當一雙紅色喜靴停在前方,舒子非微微怔愣。
這……便是我未來的夫君?
“王爺,請將紅綢交到新娘手中。”喜婆看向君臨天,又忙撇開了頭,暗自深吸口氣。王爺……太美了。
聽得喜婆這樣一說,舒子非伸出雙手,等着對方將紅綢放入自己手中,可是對方並不領情。舒子非有些尷尬地收回手,訕笑兩聲。
君臨天看見那雙蔥白如玉的小手,微微一愣。晦暗的眸子,幽深難測。脣角微勾,冷看她尷尬的收回手,縮進寬大的袖擺裡。
舒子非低垂着頭,視線落在那雙繡工精緻的鴛鴦鞋上。
四更起牀,便被人折騰。那喜婆說待入得洞房,就可以休息片刻。只是現在這樣下去到底要到幾時。
紅脣親啓,立時讓喜婆一臉訕笑,“喜婆,要不我再回轎裡待會兒?”
“王……王爺,你看,呵呵。”一邊說,一邊伸手拿起紅綢一角,遞到舒子非手裡。如若這婚禮進行不下去,自己無法和丞相交差,左右是死,豁出去了。老天爺,可以後悔不?
“王……王爺可別耽誤了吉時。”喜婆低頭顫抖的說道,不敢正眼望君臨天。
舒子非正在蓋頭下打着哈欠,忽然手中一緊,一個重心不穩,朝前面撲了過去,君臨天一個側身,舒子非便華麗麗的與大地來了個親吻。蓋頭飄落。
“痛。”舒子非失聲叫道。
周遭之人低低的笑聲,傳入耳朵。舒子非眉毛一挑,貝齒緊咬下脣,一股怒火騰地竄了上來,燒了她好看的眉。心裡對這個未來的夫君失望透了,心裡罵道:“你個壞銀,不說扶着我,還一個側身閃開。你有種。”不太優雅的站起身,深吸一口氣,不小心瞥見那些人眼裡的驚豔之色,眼珠一轉,隨即脣畔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弧。
想起罪魁禍首就在身後,笑容愈發燦爛。轉身……
“喂,幹嘛!”一聲大吼,舒子非伸手欲扯掉頭上的蓋頭。可喜婆不顧一切的緊緊抱着她,讓她無計可施。其實,起作用的是那句低聲輕語:翠兒可還留在丞相府。
翠兒,那個嬌羞的小丫頭,微笑起來時一雙梨渦若隱若現。
好吧,她舒子非這次--忍。
昨日。
男子站在牀前,伸手撫摸着窗櫺,一襲白衣,纖塵不染,夕陽的餘暉灑落在肩,宛若神抵。
“如何?”
來人有些不滿,撇着嘴答道:“以後這種小事不要找我,殺雞焉能用牛刀。浪費。”
男子轉身,同時右手輕擡。下一瞬……
“喂,發個牢騷都不行!”來人一個翻身,險險躲過一擊。
“舒子魚,生性好靜,膽小怕事,無甚出衆之處。”
“沒了?”白衣男子轉身,蹙眉望向他。
“半年前從山上摔下,失憶了。”來人看向男子,垂眸低語:“爲了那位姓嚴的,自殺。”
“邁火盆!”有人高唱。
有着喜婆的攙扶,舒子非順利邁過了火盆,只是這火盆大的有些過分。入了喜堂,舒子非由喜婆相扶站在喜堂右側位置。君臨天則站在左側。兩旁賓客皆高聲祝賀。
“虛情假意,口是心非。”舒子非嘟囔道。
蓋頭下的頭,沒有發現君臨天掃了她一眼,眸裡隱含着笑意。
忽聞贊禮者喊:行廟見禮,奏樂!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贊禮者接着贊唱:升,平身,復位!跪,皆脆!接唱:升,拜!升,拜!升,拜!又唱:跪,皆脆,讀祝章!一個十三四歲小儇跪在右側拜佛凳上讀起了祝章。
舒子非渾渾噩噩,不知所以。好不容易等那小儇讀完,又聽贊禮者又唱:升,拜!升,拜!升,拜!禮畢,退班,送入洞房!
前腳剛跨進喜房,舒子非一把扯下蓋頭,迅速朝那張大牀撲去。“媽呀,可把我累死了。”整個身子如八爪魚趴在牀上。
“小……小姐。”碧荷有些不好意思的聲音傳來。
“嗯?”回頭,只見一行人皆是嘴巴大張,雙眼圓凳,不可思議的看着她。
“呵呵,我……”
“哎呀,我的小祖宗啊,你怎麼把喜怕給摘了?不吉利的。”喜婆率先反應過來,哭喪着臉說道,將舒子非的話打斷。“你……你怎麼把糕點也吃了?”
舒子非咬着糕點,疑惑的望着她,“不能吃嗎?可我記得來之前,你們說到了王府我就可以吃東西了啊。眼下不就這些糕點可以吃?”
“好,好,好,想我王喜婆今生作了多少媒,就沒遇到過今日這種事兒。要不是丞相囑咐,我……算了,你”喜婆指着碧荷繼續道:“你照顧好王妃,我先走了。”
“等等,將那些人一併待下去吧,有碧荷在這兒就夠了。”舒子非口齒不清的說道,只因整個嘴裡都塞滿了糕點。“這糕點,很不錯,你要不要來一口?”轉頭看向碧荷。
“哼,這個樣子要能受寵就怪了。”喜婆嘟囔着離去。因爲走的太快,未曾看見舒子非正朝她做着鬼臉。
初春的夜,尚有些涼。
“小姐,前廳的酒席已經結束好久了,王爺怎麼還不過來?”碧荷關上房門,轉身對躺在牀上的舒子非說道。開門,關門,她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了,可是每次都不見王爺的身影。
“已經什麼時辰了?”
“戌時三刻了。”碧荷嘟着嘴道。難不成要讓小姐一個人洞房?
“這麼晚啦?”舒子非坐起身,“碧荷,你都還吃晚飯呢,你將桌上的糕點拿去吃吧。吃完早點休息。我想我那親愛的夫君今夜是不會來的。”
“小姐,興許客人還沒走完,所以王爺纔沒來。”碧荷低着頭,心裡沒底的說道。
舒子非坐到牀沿,胡亂摘掉頭飾扔到一旁,嘴裡嘟囔道:“這麼重的東西,戴在頭上,真不是人能忍受的。我還竟然帶了那麼久,奇了。”
“小姐,你真不等王爺啦?”眼見舒子非將喜服脫掉,碧荷忙大喊道。
手下不停,斜睨了碧荷一眼,道:“不等了,等他做什麼?愛來不來。行了,你趕緊去睡吧。”
舒子非也不再管碧荷,伸手拉過百子千孫被,睡了過去。
“小姐?小姐?”見舒子非已然睡去,碧荷無奈搖搖頭,打着哈欠,轉身離去。
窗外人影一動,忽來一陣疾風,將喜燭吹滅。只留下滿室清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