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趙喜來帶着羊角辮一一向長輩們敬酒,長輩們見着羊角辮漂亮的臉蛋兒,心裡也分外歡喜,羊角辮不勝酒力,幾桌下來,小臉兒紅撲撲的,更加惹人憐愛。
午飯過後,很多前來“送親”的人們急着回去,便搭順風車趕回村兒了,只剩下羊角辮父母和村裡幾個貪玩兒的年輕人,非要等着鬧洞房。
就數葉楠最調皮,晚飯的時候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溜進屋子躲在櫃子裡,想着等一會兒可以嚇唬他們,心裡得意的很。
按照往常的習俗,羊角辮並沒有在桌上喝酒,而是單獨旁吃了幾口餃子,早早被送進屋裡等着。一時間屋子裡只剩下羊角辮和躲在櫃子裡的葉楠,葉楠悄悄將櫃子閃開一條窄窄的縫兒,好奇地看着羊角辮將要幹什麼。
羊角辮並不知道屋裡還有其他人,於是舒了口氣稍稍放鬆下來,實在閒得無聊,便透過窗子向外瞧着那些人推杯換盞,吃得痛快。大夥兒想要灌醉趙喜來,一個勁兒地向他敬酒,趙喜來也無法推辭,只好一杯接着一杯灌下肚,羊角辮知道是他們出的壞主意,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心裡乾着急,暗罵趙喜來傻。
“想不到辮子姐對趙喜來那個傻小子還挺關心嘛!”葉楠偷偷一笑,暗自揣測。
突然,頭頂的電燈閃了兩下,“啪”的一聲斷了電,整間屋子頓時陷入黑暗,羊角辮嚇得渾身一顫,然後才發覺事情有些奇怪,院子裡還是大亮的,人們誰也沒有注意到屋裡突然暗下來,羊角辮起初也沒有多想,以爲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燈繩,於是她下意識往炕沿處摸了摸,卻無意中摸到一雙冰涼的小手。
羊角辮下意識將手縮了回來,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心臟“砰砰”地跳個不停,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周圍的溫度冷了些,羊角辮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小心翼翼地回頭看過來,背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羊角辮剛要吐口氣,無意瞥見鏡子裡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像是個小孩子一般。她努力地吞了口唾沫,再轉過頭看向地中央,哪裡有什麼影子,當她再次向鏡子裡面張望,卻又是什麼都瞧不見了。
羊角辮有些納悶兒,按常理來說,這間房子趙喜來一家人住了好多年,不可能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可現在這是怎麼回事兒?羊角辮又一次小心地伸出手去拉住燈繩,這次再沒有什麼阻攔她,“咔擦”一聲,電燈瞬間亮了起來,羊角辮向院子裡一看,院子裡卻莫名暗了,說笑吵鬧着的人們也瞬間消失,只有桌子依舊整整齊齊擺放在那裡。
羊角辮吸了一口冷氣,再一拉燈繩,屋子裡又暗下來,可院子裡反而又亮了,人們吃吃喝喝看起來很正常,彷彿這奇怪的事情只有她一個人在經歷。羊角辮無法理解,當她又一次試探着拉開了屋子裡的燈,院子裡黑下來的同時,她清楚地看到有一個黑影兒從院子裡向着窗子撲過來。那個影子沒有五官,眼睛和嘴巴都是黑漆漆的洞,羊角辮不禁一聲尖叫,本能地往後退去,卻不料一不小心直接從炕上摔下來。
院子裡的人聽見羊角辮的叫聲紛紛涌了進來:“怎麼了?”
一看羊角辮摔在地上,趕忙上去攙扶。這時候趙喜來和羊角辮父母也跑進來。
母親問道:“辮子,這是怎麼了,也不小心點兒,摔疼了沒有?”
“怎麼了辮子?”趙喜來看到羊角辮慌張的神情,關切地問。
羊角辮稍稍緩了緩情緒,想到這麼多人都在,此時說出來怕是要鬧得人心惶惶,不如等到人都散了,私下裡和父母、公婆說,於是吞吞吐吐地回答:“沒……沒事兒,是我自己不小心。”
聽她這樣說,大夥兒才放了心,回身到院子裡繼續喝酒去了。羊角辮隱約看到夾在涌出門的人羣裡,那個小小的影子還回眸衝着她笑,笑得陰森森的。羊角辮心中一驚:它旁邊的那個人是……胡老六!他不是應該回去了麼,怎麼還在?
羊角辮母親最懂她的心思,見她臉色不好,便向趙喜來說道:“喜來,你去吃吧,順便代我向你爸媽說一聲,辮子一個人害怕,我就在這兒陪她一會兒。”
“嗯,好。”趙喜來應了一聲纔出門去。
待人們都出去了,母親才攙着她坐到炕上:“辮子,告訴媽,剛剛到底怎麼了?”
羊角辮不禁覺得心頭一暖,鼻子一酸,一下子撲進母親的懷裡,眼淚在眼眶中就要掉下來:“媽!”
“閨女,別怕,有什麼事兒跟媽說。”母親輕輕拍打着羊角辮的背,就像羊角辮小時候賴在母親懷裡睡覺一樣。
出了一身冷汗的葉楠依舊縮在櫃子裡,看着此刻溫馨的畫面,心中的恐懼感頓時削減。
羊角辮擡手擦了擦眼角,顫抖着聲音說道:“媽,有鬼!”
“鬼?”母親不敢相信,“這房子喜來一家人住的好好的,怎麼會有鬼?”
“媽,是真的,你相信我!”羊角辮擡頭望着母親,就要哭出來。
母親頓了頓,輕聲安撫道:“辮子,是你太緊張了吧,哪裡來的鬼?”
躲在櫃子裡同樣經歷了這一切的葉楠再也忍不住了,“嘭”地一聲從櫃子裡鑽出來:“我能做證,辮子姐說的是真的!”
羊角辮母女倆嚇了一大跳,目光齊刷刷向葉楠看過來。
“小楠?”羊角辮皺了皺眉頭,好奇地問道,“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我……”葉楠撓撓頭,如實講述了自己之前躲進來想要嚇唬她的想法,繼而趕忙澄清道,“不過我保證,剛剛那個絕對不是我的惡作劇,因爲我也看到了!”
羊角辮驚訝地張了張嘴,還沒等發問,母親先開了口:
“小楠,你看到了什麼?”
葉楠咬咬嘴脣,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怯生生答道:“一個……黑色的影子,像個小孩兒。”
“對,我看到的也一樣!”羊角辮立即接着說,“我好像……還摸到了它的手……”
這使得羊角辮母親不得不重視起來,於是她陰沉着臉向葉楠再次確認:“小楠,你說實話,真的不是你故意嚇唬你辮子姐?”
“哎呀~真不是我!”葉楠急得直跺腳,說罷,想起什麼似的猛地竄出門,“等一下,我去找我哥來!”
葉楠附在葉幸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葉幸便起身與他一同到屋裡來。
“怎麼回事兒?”
葉幸這麼一問,葉楠和羊角辮將方纔的經歷仔仔細細說了一遍,葉幸思索片刻,按照他們的描述,這小鬼不應該是之前在崔丫頭家作祟的那個,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對了,”羊角辮目光一閃,又補充道,“我剛剛看見它拉着胡老六的衣角走到院子裡去了。”
“胡老六?”葉幸有些驚訝,“他還沒回去?”
“我也以爲他早就回去了。”
羊角辮母親回憶了一下,肯定的說道:“我剛剛好像也看見胡老六了,他就坐在那兒不吃也不喝的。”
“我出去看看。”
果然,胡老六正坐在靠屋門口最近的桌上,面前的碗筷都是乾淨的,他只是笑着看着其他人大吃大喝,也不說話。葉幸覺得胡老六的確有些奇怪,便閉上眼睛等待片刻,猛地睜開,再看向胡老六的時候,胡老六的身形卻變成了小鬼,蹲在凳子上詭異地瞅着這一桌子的人。
“小楠,去拿一掛鞭炮來。”葉幸勾了勾脣角,在葉楠耳邊小聲說道。
葉楠出奇地聽話,到大門口拆下搭在門上的一掛鞭,抱在懷裡跑過來。
“掛在門口點了。”葉幸繼續指示道。
“啊?”葉楠看了看葉幸,目光又掃向院子裡喝的正熱鬧的人們,眼中有些猶豫。
葉幸瞥了葉楠一眼,輕輕朝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腳:“快點兒,還愣着幹嘛呢!”
葉楠不禁感覺自己受到了壓迫,但回想起剛剛可怕的情景,只好硬生生忍下這口惡氣,按照葉幸說的,將鞭炮掛在屋門外,找來火柴便點着了。
噼噼啪啪的爆竹聲一響,在座所有人都驚得一顫,不約而同向這邊看過來。葉幸見那小鬼聽到響聲奪門而去,這才舒口氣,一臉歉意地向衆人笑道:“不好意思,我弟弟調皮了,大家繼續。”說完,扳着葉楠的肩膀又進了屋。
“哥,明明這都是你指使的,你卻……”葉楠一臉的不情願,嘟着嘴憤憤抱怨。
葉幸沒有理會他,只向羊角辮母女倆說道:“那不是胡老六,是小鬼使的障眼法,現在已經跑了。”
羊角辮點點頭,還是放心不下:“那……它不會再回來了吧?”
“它應當是隨着胡老六來的,等大夥兒都走了,它自然就回去了。”
一頓飯的功夫轉眼就過去了,村裡村外的年輕人開始鬧騰起來,推搡着醉醺醺的趙喜來到進了屋,拿着用繩子吊起來的蘋果,非要他和羊角辮咬上一口。
羊角辮母親得知女兒受了驚嚇,也不想讓他們鬧得過分,便從旁說道:“你們隨便玩玩兒就好,辮子今天有些不舒服。”
這一句話掃了很多人的興致,於是大夥兒最終只是坐下來吃糖、嗑着瓜子聊了一會兒,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