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到了什麼？”見葉楠陷入思索，葉幸趕忙問道。
葉楠卻皺着眉頭遲遲不肯回答，半晌，無辜地揚起臉來：“我……不記得了。”
“啊？”葉幸驚奇地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嘴沒有繼續追問。
葉楠再也睡不踏實，同樣與葉幸並肩坐着，重新在腦海中搜索關於加工廠裡的經歷，記憶愈加模糊。
“哥，你一點兒印象都沒有麼？”許久，葉楠開口詢問。
葉幸努力回想之後，搖搖頭：“我只能記起在我們進去之前，你準備了好多東西不是麼，”葉幸突然擡起眼睛，“那些東西……真的一點兒都沒少？”
葉楠一愣，突然不確定起來，於是一把扯過自己的揹包，將之前裝進去的東西一件一件翻找，最後才發現，少了那個裝滿黑狗血的瓶子。兄弟倆茫然又驚訝地相互看了看，葉楠提議道：
“不然……我們明天……”
“明天我們到佔玉家去一趟。”葉幸語氣堅決。
葉楠不敢反駁，卻按耐不住好奇：“去那兒做什麼？”
葉幸便將那隻小鬼就是佔軍的事情告訴了葉楠。
葉楠不敢相信：“怎麼可能，那村口那個……”
“所以我們纔要去！”
葉楠再無多話，只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太匪夷所思，若是放在以前，有人與他說起這些，他肯定會罵人家瘋子傻子，可是現在，自己卻變成了瘋子傻子。多麼諷刺，這個世界有太多未知的東西，只要不曾經歷或目睹就斷然不信，然而，三人成虎，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愚蠢。
第二天吃過早飯，葉幸和葉楠便到佔玉家去，正好趕上佔軍從門裡出來，還衝着他們嘿嘿傻笑。葉幸細心地觀察着佔軍，並沒發覺哪裡有不對的地方，於是回以微笑。佔軍似乎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遇見兄弟二人往家裡走也不覺得好奇，歡歡喜喜地跑開了。
葉幸望着佔軍無憂無慮的背影，卻莫名生出幾分羨慕，深深嘆了口氣，與葉楠一同進了門。
“幸子、小楠，你們怎麼來了？”佔玉微微有些驚訝。
“佔玉姐，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昨天在加工廠裡發生的事情？”葉楠小聲問道。
佔玉一下子呆住了，眼珠骨碌骨碌轉了又轉：“加工廠？我們去過嗎？”繼而她皺了皺眉，“不對不對，我好像昨晚夢見那裡了哎！可是……我想不起來了。”
葉幸與葉楠面面相覷，心中更加奇怪，佔玉竟然一點兒都不記得，反而當成是一場夢。停頓了一會兒，葉幸猛然想起他此番前來更重要的目的，便問道：
“叔叔嬸子都在家麼？”
“嗯，在的。”佔玉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斷，立即回過神來，轉頭向屋裡喊道，“爸、媽，幸子和小楠來了！”
“快進來坐。”佔玉媽立即掀開簾子，站在屋門口笑道。
葉幸與葉楠也不推辭，徑自走過去。
佔玉爸正在炕上喝着茶水，一見他們進來，趕緊招呼着佔玉拿來兩個杯子。佔玉不敢拖沓，匆匆跑去廚房洗了兩隻杯子，倒上熱氣騰騰的茶水遞上來。
“叔叔嬸子今天沒去地裡幹活兒呀？”葉楠俏皮地問。
佔玉爸抿了口茶：“昨兒在地裡把腰閃了，今兒打算歇一天。”
“不要緊吧？”葉楠禮貌性的關心道。
佔軍爸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嗨！其實沒事兒，就是人犯了懶，給自己找個藉口。”
幾人哈哈一笑，葉幸便轉移了話題：
“叔叔，我有件事兒一直很納悶兒，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告訴我？”
“什麼事兒你就說吧！”佔軍爸倒是很痛快，絲毫不見猶豫。
“是關於……佔軍的。”葉幸有些遲疑，不知道這樣唐突來問，會不會惹惱了佔軍爸。
佔軍爸緩緩從脣邊移開茶杯，臉上的表情卻很平靜，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你說。”
“佔軍小時候……真的去過那個廢棄加工廠麼？”
聽了葉幸的問話，佔軍爸心中頓時五味陳雜，又想起好多年前佔軍與夥伴兒們玩得好好的，一轉眼莫名就不見了，夫妻倆着急，求着整個村子的人幫忙尋找，最後得知佔軍去了加工廠……那個場景，怕是他一生都無法忘記。
“是的。”然而他只是淡淡肯定道。
“當你們找到他的時候……佔軍是生是死？”見他沒有太強烈的反應，葉幸繼續追問。
佔軍爸輕輕嘆息：“那時候你還小，當時是你們在一起玩兒捉迷藏，佔軍在找你們的過程中就不見了。我和你嬸子得知這個消息，還是佔玉回來說的，當時我們倆就坐不住了，我也顧不得害怕，按照孩子們提供的線索就和幾個村民去了加工廠的方向，我們進去了，裡面很平常，我是在一扇鐵門後發現佔軍的，當時他已經……”
“死了？”見佔軍爸不再說下去，葉幸試探着補充了他的話，心中不禁有些驚訝，暗想這一切與自己之前的那場夢竟也有相似之處。
佔軍爸長長舒了口氣：“當時，佔軍死的很奇怪，全身的皮膚都變成了灰黑色，像是死去很久已經腐爛一樣。”
說起這些，佔軍媽的臉上也有些悲痛，倚着門框欲言又止。
還不待葉幸繼續問，佔軍爸接着說下去：“我當時便將他葬在了老楊家地頭的那道深谷裡，想着谷裡安靜，沒有人去打擾。”
“那現在的佔軍是……”葉楠實在按耐不住，脫口而出。
葉幸也有同樣的疑問，便歪頭等待着答案。
“這件事兒說來也怪，”沒想到這次是佔軍媽開了口，“佔軍是我和他爸親手埋下去的，可是到了第二天，佔軍卻跑回來了，見了我和他爸的第一句話就是‘爸、媽，你們怎麼不等等我’……”
葉幸與葉楠皺了皺眉，又相互對視一眼，感覺這件事兒實在是太離奇了。
“爲什麼我只記得我哥回來？”佔玉在一旁也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惶恐的瞪着大眼睛。
佔軍媽將女兒拉進懷裡，語重心長地解釋道：“那時候你年紀小，我和你爸擔心你害怕，就沒把真相告訴你。”
“後來，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將佔軍養了這麼多年，可惜，他的腦子受了刺激，一輩子癡癡傻傻了。”佔軍爸無奈地搖搖頭。
“難道村裡的人再次見了佔軍，都沒覺得奇怪麼？”葉幸想不通，當時一同進加工廠找佔軍的肯定還有不少人，若真是死了，當然都能看得到，一個死人重新出現在大夥兒面前，怎麼可能會波瀾不驚呢？
這麼一問，佔軍爸和佔軍媽頓時吸了一口冷氣，猛然察覺到什麼：“別說，還真就奇了怪，佔軍從那天開始就經常到村口去，鄉親們也還認識他，可沒有人質疑，反而習以爲常似的。”
葉幸沉默了，他終究沒能弄清楚現在的佔軍是誰，或許……他真的也是佔軍吧。
“你們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佔軍爸奇怪地看着葉幸和葉楠。
“哦，是這樣，因爲我之前做了一場夢，是關於那個加工廠，可我一點兒都不記得了，所以就想找一些當年的蛛絲馬跡，問問到底是什麼情況。”葉幸搪塞道。
佔軍爸卻故作輕鬆，灌一口茶水：“嗨！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不記得最好，幹嘛非要弄清楚呢，活得糊塗一點兒也挺好的。”
葉幸不明白佔軍爸說這話的意思，但還是笑着迴應：“也是。”
雖然嘴上這樣說，但他絕不會放棄去追求一個真相。從佔玉家裡出來，葉幸和葉楠先後去過二虎子家、崔丫頭家、白昌永家、胡老六家，想問一問是否還有人清楚地記得在加工廠裡發生的事情，但毫無所獲。
“什麼？我們啥時候去過？”二虎子摸不着頭腦。
“幸子哥，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可一定叫上我！”崔丫頭如是說。
“不是吧，你難道和我做了同樣的夢？”白昌永扶額思索。
“你們說我去過廢棄加工廠？開什麼玩笑，我竟然還能活着回來？”胡老六玩笑道。
葉楠一邊走一邊垂頭嘆氣：“看來……大家都不記得了。”
臨近九月開學季，葉幸就要回城裡去了，所有的謎題都沒查個水落石出，還真是不甘心啊！
一大早，叔叔開着出租車來送他，順便將葉楠接回鎮上去。出門前，奶奶還特意往葉幸的揹包裡塞了個蘋果。佔軍窩在老榆樹下，遠遠瞧見出租車駛過來，連忙起身傻笑着向他們揮手。
這個偏僻的小村子裡還有太多的未知，葉幸由於學業不得不暫時離開，但他暗自發誓，一定還會再回來，到那時，他要把所有謎底都揭開。
“哥，我還沒玩兒夠呢！”出租車在客車途徑村子的馬路邊停下來，葉楠搖下車窗看着葉幸拎着揹包下了車，悻悻抱怨道，“放假的時間怎麼就過得這麼快！”
“你們這些孩子，玩兒哪有能玩兒夠的！”叔叔燃了支菸，也不急着走，非要等到葉幸坐上去城裡的客車。
“哥，下次我們再一起冒險！”葉楠伸出小腦袋，滿臉期待地瞅着葉幸。
“好啊。”
客車從葉幸身邊停下來，跨進車門之前，葉幸還轉過頭向身後望了一眼。
坐在返城的客車上，琢磨着整個假期所經歷的事，卻不知一切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