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從形貌上來看,這朵茶樹菇可一點都不比曲芸輕鬆的樣子。菌蓋下所有的菌絲都抖得像是暴雨中的柳條一樣,不明的液體如汗水一樣從菌褶中滲出,沿着菌柄流了一地,整朵菇都變乾癟了許多。
“如果是的話,她就不會被這麼輕易捉到,也不會聽不懂四維層面的思想交流。所以真相很簡單,她把進化點點偏了,全都加到精神防禦方面了。這其實很容易看出來,活着的應選者中,可基本沒有身體這麼柔弱的傢伙。”
男人發思回答。
此時曲芸好不容易忍過一波劇痛,攢起一點力氣氣若游絲地回話:“誰她喵……要當硬漢……依子,是女孩子……而且,最怕疼了……沒聽人家一直慘叫麼?啊啊啊啊……”
紅斑男聞言愣了一秒,然後抽了抽嘴角:“如果你這是嘲諷,很抱歉我不能理解你們宇宙的梗。你的虛張聲勢毫無意義,因爲在我看來,你的身體表現出你所說的就像實話。我並不認爲忍耐這樣的痛苦對你而言是很輕易的事情。”
“本來就,是,實話……”曲芸白了男人一眼。自從男人開始問話,精疲力竭的茶樹菇似乎就在休息。這讓她渙散的意識逐漸清晰起來,隨之而來的是更劇烈的疼痛。
曲芸的回答讓男人皺眉。與通過表情動作推斷人類心理活動的曲芸不同,以紅斑男的境界和進化方向可以直接從唯心的高維視角觀看人類的情感活動。
他能看到曲芸是真的疼到無法忍受,但是讓他對此難以相信的原因是,從這個人類女孩身上他看不到一絲恐懼。
但最終,他還是開口問道:“那好,告訴我你的同伴去了人了飛船的什麼地方,她們是去幹嘛的?”
身爲應選者,紅斑男知道很多事情。指揮攻擊人類母艦的是他,之後與佟迪哲元帥達成交易的也是他,提出“救贖”的是他,佈置好天羅地網等待曲芸她們鑽進來的還是他。
這個人甚至清楚曲芸她們身上帶着擊殺他的遊戲目標。
所以曲芸情緒上的古怪並未讓他深究下去。情報上的巨大差距保證了即便曲芸騙他,他也有十足的自信聽出其中問題。
然後曲芸這一次十分乖巧地回答了:“她們,在人類母艦,主控室。去啓動人類的終極武器,【清道夫】。黑洞將吞噬一切,和你們同歸於盡。而我們,會收穫獎勵點數,在系統保護下……迴歸。”
紅斑男聞言面色微變,緊緊盯着曲芸五六秒,之後冷笑道:“呵呵,還挺聰明的,看來你也清楚我纔是你們這場遊戲要擊殺的唯一目標了?在這樣的劇痛下,你還能編出如此滴水不漏的謊言,鄙人不得不道一句佩服。
如果不是可以監測到這艘飛船上每個角落的動向,我幾乎就要信了。”
曲芸聞言忍着吸附在眼球上從眼眶探入自己大腦額菌絲微微睜開雙眼,正好見到紅斑男一律頭髮伸向自己的嘴巴,然後猛然貫穿而入。
接着她在心中看到了一幅場景,那是狀如地星的整艘活體真菌深空母艦。只要她稍微集中精力,就可以把視線聚焦在這艘比月球小不了多少的飛船中每一個角落,包括那些活體生物的內部也不例外。
很顯然,這是四維的精神的監視手段。
不過不知道是由於這種手段太過複雜難以完美實現,還是存在物種差異。曲芸“看”到的這副場景既非視覺也非溫度成像,像是給平時使用四維視角觀察世界的狀態罩上了一層骯髒的半透明罩子。
或者說,像是表世界十幾年前所使用的,連犯罪嫌疑人的臉都看不清楚的,分辨率很低的監控錄像。
藉由四維的層面運作,這種監控無疑是先進的,全面的,無死角的;但它同時也是不可靠的,時有卡頓和模糊的。不過作爲這種賦予個體對行星級規模的環境進行全面監控的逆天效果的代價,這一點不完美似乎並不值得抱怨。
“你以爲我們這麼發達的文明,會連對自身母艦內部的監控系統都沒有嗎?蕈人特殊的生理結構確實讓我們的祖先在最初的宇宙戰爭中吃過一點小虧。你不像個傻子,總該注意到與人類的交戰可不是這艘飛船的第一場戰役吧?”
隨着紅斑男的話,一股莫名之力將曲芸腦中的畫面集中到了飛船幾乎正中的地方。她看到了被倒吊的自己,看到了蕈人六大長老和紅斑男,更看到了快到身形難以捕捉,一路上避開所有蕈人和生物兵器正在向這裡突進的康斯妮。
“該死,”曲芸嘗試對着腦中影像裡的康斯妮大叫:“快回去,能聽到麼?”
“真能裝啊,”紅斑男冷下臉來:“你知道很多事情,音樂家小姐。比如,她聽不到你的聲音這件事,我說的對嗎?你看,當咱們的精神藉由菌絲物理聯結時,很多小心思是逃不過我們的觀測的。
但是,你的思維中偏偏有一個我們的菌絲無論如何也探不進去的絕對閉鎖的密室!
越是久遠的記憶,越難以用強硬的手段去探查。如果這間密室的位置位於你的這場遊戲之前,我還可以理解爲其它世界的上位強者對你施加了封印。然而,密室所封閉的內容就在不久之前,你登上了我們的飛船之後!
它是不應該存在在這裡的,因爲構築它的能量是那麼玄奧深邃,簡直就像……就像那些魔法師的奇特技巧。
哦,我差點忘了。你自己就是一名魔法師對嗎?讓我猜猜……嗯……褐袍學徒,沒錯吧?
雖然在趕路沒能看到你的表演,但是根據我們的公民們所描述,你似乎掌握了好幾個不同學派的低級法術啊。野路子,嗯哼?即便在統一宇宙中,我都沒聽說過靠自學成爲法師的。
音樂家,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但是我現在最關心的就只有,你的小腦袋裡到底藏了些什麼?你究竟打算在我們的飛船上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