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黃昏,髒兮兮的狼孩兒漫無目的地在街頭遊蕩着。走過他身邊的紳士、淑女們無不捂着鼻子,露出一臉的厭惡之色。
但是髒孩子一點都不在意,置若罔聞地繼續走自己的路。他思考着要不要回那個莊園。那是個美麗的莊園,滿園漂亮的薔薇花,還有綴着沉甸甸的葡萄的架子。
每天下午茶的時間,威斯汀夫人就會在葡萄架下招待她的朋友,並向她的貴族朋友吹噓她的珠寶首飾,或者某個月種植園的產量。
他知道威斯汀男爵夫人十分的厭惡他,每次見到他總是像看毒蛇猛獸一樣趕緊命人將他攆走。
從五歲開始他就在她的莊園裡幹活,因爲男爵夫人說沒有人可以不幹活就有飯吃,所以他每天都在莊園裡忙忙碌碌地幹活,然後受人白眼和虐待。
本來日子如果就這樣過去,他也許不會想到逃跑,可是那個惡棍福克斯伯爵竟然向那個女人討要自己,而那個愛慕虛榮的女人老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巴不得他被帶走。
所以他逃了出來。在這條街面上混了一個多月。
不過今天他還是想回去,因爲今天那個人會來。
那個人叫做賽姆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莊園裡的人每一個都很仰慕他,威斯汀夫人更是深深爲他着迷。他也一樣,一直把他當成偶像和父親。這個男人教會了他很多東西,在每年見面的短短几天時間裡。
這個時間就是每年他生日的時候,而今天就是他的生日。
通常在這一天,威斯汀夫人心情會很好,她會仁慈的允許他一天不用幹活,還允許他穿上新衣服坐在奢侈的花廳裡等待着賽姆斯先生的到來。
也許他應該回去,男孩這麼想着。
這個時候兩個高個子的男人一前一後將他圍住了,男孩擡起臉,一紅一黑的眼瞳清澈分明。而他面前的人看到他這雙眼睛的時候將厭惡之色毫無掩飾地表露了出來。
沒錯,他們都厭惡他!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一把將抓住他的手奮力提起他的身體,力氣大到幾乎害他脫臼。
這兩個男人厭惡到連話都不願意跟他說一句,就將他扛在肩膀上帶走了。
男孩沒有掙扎,由着他們將他帶走。他們是威斯汀夫人的家僕,這說明是威斯汀夫人授意他們這麼做的。
她這麼做僅僅是爲了討好賽姆斯。男孩譏諷地想到,不管這個女人做什麼,賽姆斯根本就不會把她放在眼裡。
德姆維爾莊園這個小鎮子上有頭有臉的貴族威斯汀男爵的家產。而奧蒂麗雅?威斯汀夫人是個嫠婦。她繼承了威斯汀先生的家產,是這個鎮子上鼎鼎有名的貴太太,也是上流社會裡出名的□□。
她是個很漂亮的女人,這點毋庸置疑。這也是她能從一個鞋匠的女兒一下子成爲有錢的貴太太的主要原因。
鞋匠有兩個女兒,他們住在鄉下的村子裡。大女兒達蓮娜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孩,二女兒奧蒂麗雅卻愛慕虛榮,經常要求他的父親花錢爲她做漂亮的衣服,而她就是穿着這些漂亮的衣服遇到威斯汀先生的。
有一天鞋匠的這兩個女兒同時愛上了路過的傭兵團的團長。過程像所有狗血的言情劇一樣,團長看上了善良的大女兒,二女兒負氣嫁給了有癆病的子爵大人,搬到了鎮子上居住。
團長毋庸置疑長得很英俊,但是他是個風流的男人,不久他就帶着他的傭兵團走了。
傭兵團走之前,受僱傭殺死了村子附近的一隻狼人。他們走了以後,據說是前來複仇的狼人□□了這家的大女兒。
幾個月後,大女兒的肚子大了,村子裡把她當成了怪物,害怕她和她即將出生的孩子,他們想要燒死這個女人,傭兵團的團長聽說後回到這個村子救了這個女人,不久,女人生下了一個異色瞳孔的孩子,然後因難產死了。
再後來,傭兵團的團長就偷偷的把孩子帶進了鎮子裡,他把這個孩子交給女人的妹妹養育,給孩子取名爲睿。他們對外則說他是個僕人的孩子。
這個時候二女兒的丈夫已經死了,而她仍舊仰慕團長,於是她就收養了這個孩子。但是卻無時無刻不厭惡於他。爲了和貴族攀關係,她竟默許福克斯伯爵對這個男孩一些骯髒不道德的事情。
這就是這個男孩的身世,從小,貴族夫人就在親信僕人的面前罵他是個狼人、野獸、魔鬼。
莊子裡每一個人都厭惡他,恨不得讓他吃所有的苦頭。就連廚房裡仁慈的,會將剩餘食物拿給乞丐吃的廚娘,也沒有同情過他。
男孩被帶回到了薔薇莊園裡,女管家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是厭惡地捂住鼻子,狠狠的咒罵了一句之後,她就命女僕將他像丟垃圾一樣丟進水桶裡。水桶裡滾燙的熱水讓男孩猛地彈跳起來。
而女管家惡狠狠地命令道:“抓住他,把他按下去!”,然後幾個女僕將他按在水桶裡,用刷馬背的刷子刷他的背。
因爲他身上光榮的傷痕,睿又被這個老女人狠狠地毒罵了一頓。如果不是時間來不及了,他一定還會被她毒打一頓,然後被吊起來掛馬廄裡整整一夜。他們經常這麼做。
華麗而燈火通明的花廳裡,傢俱擺設都是奢侈的巴洛克風格的,睿穿着白色的蕾絲邊的襯衣,繫着一根藍色的綢絲帶,洗乾淨後的他,看上去白淨漂亮,活脫脫一個貴族少爺。
睿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像個陶瓷娃娃不鬧不淘氣。一紅一黑的眼睛就像美麗的寶石一樣清澈美麗。同時也讓他這個陶瓷娃娃顯得更爲詭異。
僕人們正忙碌的準備食物和佈置花廳。廚娘還會爲他準備一個大蛋糕。還會有烤雞、烤肉、麪包……所有他平時想都想不到的食物,在這一天他都能享受到。
威斯汀夫人已經打扮好了,她穿着最華麗的衣服,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她是個美麗的女人,即使被她自己的虛榮心堆上了一大堆土氣的珠寶首飾,她依然是個很美麗的女人。
睿心想如果她不把自己打扮成花孔雀的話,她會是個很可愛的女人。美麗、華貴、有氣質,她是個天生的尤物。
威斯汀夫人走進花廳,她連看都不看睿一眼,高傲矜持地坐在他的對面。但是睿知道她很快就會在他面前表現出母愛和關懷,她會把他當成寶貝一樣呵護着,用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他,彷彿他不是一個孩子,而是她的情人。而這一切都是在賽姆斯面前演的一場戲。
她吃準了睿不會說話,不會把她對他的虐待說出來,所以她可以在那個男人面前盡情的演戲。可是她忽略了那個男人的智慧。他知道她討厭睿,不過他不知道她虐待他。他太小看女人的惡毒了。
“親愛的。”威斯汀夫人開口道,她高傲地仰着頭好像在看一個卑微的小野獸一樣看着睿。
她開頭的“親愛的”不過是她管用的語序,就像酒鬼們說話的開頭語是“該死的”的一樣。
“提起你的精神來,”她說,“等一下有一點點讓我不滿意的地方,你就等着明天捱餓一整天吧。”
說着,女人湊了過來惡狠狠地瞪着他:“別想再逃走!我會打斷你的腿!然後告訴賽姆斯,你是騎馬的時候摔傷的!別企圖告狀,別忘了你是個啞巴!”
女人靠回到椅背上,她優雅地微笑着,“上帝是仁慈的,你這個狼崽子能活下來就該偷笑了。而你是個啞巴,這是神對你的懲罰,你這個骯髒、低微的狼崽子!”
一個女人,一個美麗華貴的女人,而她卻微笑着對一個孩子說出了最殘酷的話。
睿看了這個女人一眼,眼中的仇恨和憤怒無法掩蓋,他攥緊拳頭,惡狠狠地瞪着這個女人。
女人卻微笑這欣賞着他的憤怒。
“對我的話不滿?”她說,“你是個該被詛咒的魔鬼!是你害死了你的母親,我的姐姐,難道你不該受到懲罰?我真應該把你賣給巷子裡最低賤的流鶯當孩子,也讓你嚐嚐被男人玩弄的滋味。”
女人惡狠狠地咒罵道。她把那個狼人□□他母親的罪孽,硬生生地強加在了他的頭上,天曉得,他比任何人都要痛恨那個該死的狼人!
“霍德,賽姆斯先生什麼時候到?”威斯汀夫人不耐煩地問了好幾次。今天下午她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派人去鎮子口等了,等到天黑還沒有把那個男人等來,威斯汀夫人都有些着急了。
“這是你的十二歲生日,今天之後,你就是個大男孩了,賽姆斯先生一定會給你帶禮物的。聽着,等一下你要表現的出色一點,別像個土包子一樣!還有,不要一整晚纏着他!”女人惡狠狠地威脅道,真纔是她的目的,趕走睿後,她有一整晚的時間和賽姆斯單獨相處。
沒錯,睿已經十二歲了,但是他長期受虐待營養不良,看上去就像個□□歲的小孩兒。
威斯汀夫人把睿的生日記得一清二楚,不然她都要懷疑,面前的孩子的真實年齡。
“把你這雙噁心的眼睛從我身上挪開!”威斯汀夫人瞪着他。睿一聲不響地吧頭轉到了門外。
今天有點晚了,賽姆斯一定又接了什麼危險的任務,所以耽誤了他的時間。希望他不要出事纔好。睿心想着,上一次賽姆斯教的騎術,因爲他逃跑了一個月的緣故,他沒有溫習,希望不會讓他失望纔好。
睿像個想得到父親誇獎而擔心自己的表現的孩子一樣,惶恐不安地擔心着。沒錯,他已經十二歲了,是個大孩子了,也許他該要求賽姆斯讓他加入他的傭兵團。他的力氣很大,身手也不錯,一定沒有問題的!
睿充滿了希望,想象着和傭兵團裡的人們一起愉快的生活時的情景。對了,去年,賽姆斯先生說他收養了一個女孩子做義女,他把這個女孩說的很好,讓他都有些期待和她見面了。
如果他真的可以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到時候他就可以看到這個叫做埃蘭娜的女孩,希望她不會因爲他的眼睛而討厭他。
這麼想着,時間飛速的過去,花廳裡的蠟燭已經燃掉了一半,可是還是沒有賽姆斯先生的到來的消息,是半路出了麻煩事嗎?睿有些擔憂地想着。
就在他呆愣間,威斯汀夫人已經讀完了由是侍從送進來的信。而他也忽略了威斯汀夫人臉上憤怒的神色。
直到威斯汀夫人把花廳裡漂亮的花瓶砸個粉碎,他才意識到賽姆斯先生今天晚上真的不會來了。
“滾回你的馬房!滾!你這個該死的雜種!”威斯汀咆哮道。
睿馬上從坐着的位置上站起來,這才躲過了腦袋開花的後果。
賽姆斯沒有來,所以睿就沒有用處了,所以威斯汀夫人就原形畢露了。
有時候,睿有些同情這個女人,她是個貪婪的、愛慕虛榮又自戀的女人,她受不了男人無視她的存在,也許她想,男人就應該跪在她的腳邊,被她的美麗所傾倒。
睿回到了他的馬廄裡,倒在草堆上,他的十二歲生日是在這裡度過的,他甚至得捱餓。
這就是他十二歲以前的生活,黑暗卻平靜。
如果他能預見以後發生的事情,再給他一個選擇,不知道他會不會選擇繼續過這樣的生活?但不管是哪一個選擇,他都將過着黑暗的生活。直到神什麼時候終於玩膩了,放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