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賀珮柔和林晚箴吵了一架,跑到門口卻被張媽一把拉住:“小姐,門外有位先生找你。”除了徐中豪這幫同學之外,還沒有男孩子來找小姐過,說不定是小姐的男朋友呢!張媽喜滋滋地想着。

賀珮柔正充滿了對母親的不滿,一聽這話,頓時沒好氣地叫道:“告訴他我不在家!今天一天都不在,讓他走,別來煩我!”一定又是徐中豪那個討厭鬼,放假前對她說一放假就來找她,也不管她有沒有同意,她纔不要見他!

“太遲了!人已經進來了!”厚重的男聲傳到賀珮柔的耳朵裡,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裡:這個聲音,是江葦,一定是江葦!可是這個時候,江葦不是在上班嗎?他怎麼來家裡了?

賀珮柔一邊奇怪一邊急切地跑到門口,愣愣地站定了:果然是江葦,他站在陽光中,穿着一件短袖的藍色襯衫和一條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褲,雖然簡單,卻襯得他像天神一樣英俊。賀珮柔知道,這已經是江葦最整齊的打扮了,但自己的母親肯定會不屑。

江葦的這副架勢,賀珮柔眨了眨眼睛,心裡已經明白,江葦今天是特意過來拜訪的。怕自己反對,他居然連自己都瞞着,就這樣毫無消息地闖了過來,讓自己措手不及。賀珮柔的手心開始出汗,爲江葦不告而來的姿態,也爲即將可能發生的事情。

她緊張地喊了一聲“江葦”就衝到門前打開了玻璃門,幾乎是急促的,又帶着明顯的慌張:“你……你怎麼來了?進、進來吧!江葦,你——見一見我媽媽。”不見也不行了,希望媽媽不要做得太過分了,怎麼辦?媽媽剛纔還生氣了!

江葦大步跨進客廳,從炎熱的陽光突然地走進充滿了冷氣的客廳,他不由地打了個顫兒,那迎面撲來的冷氣讓他渾身豎起了汗毛,不禁聳了聳肩。

跟在他身後進來的賀珮柔早已心慌意亂。上次見面的時候,江葦就說要來家裡,自己沒有答應,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在自己不同意的情況下,他竟然獨自一人闖了來,讓自己一點準備都沒有!他就是這個樣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行我素又不管後果,任誰也料不到,現在這樣的任性讓賀珮柔亂了手腳。

媽媽還沒有過來!賀珮柔沒看見林晚箴的人,連忙緊緊拽着江葦的手臂:“江葦,你……等一下見到我媽媽,求你千萬不要和她生氣!不管她說什麼,你都當成一陣風讓它從耳邊吹過,江葦,你答應我好嗎?”

江葦的突然“襲擊”出乎她的意料,可意圖卻很明顯,就是要把他們之間的戀情和母親說開。可是母親一向頑固得可怕,根本不會同意江葦做自己的男朋友的,賀珮柔實在擔心接下來的時間裡壞脾氣的江葦和頑固的母親會吵起來,更怕母親會口不擇言傷了江葦的自尊,讓江葦再和她吵起架來要分手。

江葦卻沒有答她的話,反而看向了另一邊。

林晚箴進來了。

賀珮柔忙轉過頭,她緊張得都快說不出話來了,臉色蒼白得像生了病,生怕在母親的臉上看到不屑或是鄙視的神情,好半晌才困難地開口:“媽,這是江葦,我的朋友。”

“江葦,這是我媽。”

江葦!

林晚箴知道在暑假開始的時候,江葦就會上門來,然後林婉琳爲了不讓自己的女兒被一個工人騙——她認定了江葦是衝着賀家的錢來的,尤其是知道江葦在與珮柔交往前就知道珮柔的父親是雲濤的創辦者之後——林婉琳就開門見山地讓江葦拿錢走人。而江葦,在聽到林婉琳的要求之後就勃然大怒,衝着林婉琳大吼大叫,說什麼走進這棟房子讓他的靈魂受到了污染,那瘋狂的模樣,林晚箴真心覺得林婉琳對江葦的描述沒有錯,他就是一個瘋子!

即便是再狗血的被林晚箴鄙視的言情劇裡,草根女主面對男主高傲的母親同樣的要求,無一不是挺直了自己的骨頭,堅定地拒絕,驕傲卻不失禮貌。也許她沒有良好的家庭,沒有顯赫的出身,但至少在那一刻,林晚箴覺得女主是高貴而優雅的。

可到了江葦——這個賀俊之眼中有潛力的年輕人,賀俊之只看了一眼就認定了將女兒許配給他——卻不知道向林婉琳表明他對珮柔的一片愛意,不知道用懇誠的態度去請求林婉琳,也絲毫沒有想起自己先前答應了珮柔會心平氣和地和林婉琳好好說。他只是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林婉琳要他開個價錢是對他尊嚴的踐踏,這是罪大惡極的,這是不可饒恕的!他對着罪魁禍首狀若瘋癲地大吼大叫,丟下一句“你去給你的女兒配一個上流社會的大家子弟,看看她是不是能獲得真正的幸福”,什麼也不管就離開了。

這種男人,自卑到自傲,脾氣又這麼壞,還一點兒也不肯爲自己的女朋友考慮,真不知道珮柔是怎麼看上他的,居然還爲了江葦和母親鬧翻,離家出走,上趕着被江葦辱罵,捱了一巴掌之後自殺!說自殺也不太準確,她是摸着椅子上的釘子劃破自己的手,然後想着就這麼流血而盡吧,所以林晚箴也說不準這是自殺還是自殘。但無疑,賀珮柔的確就是林婉琳的女兒吧,她們的眼光都是那麼差勁。

林晚箴是根本就看不上這個江葦的。一個人的出身不是他自己所能決定或者改變的,可是對於人生、對於他人的態度卻是由個人決定。每一個人活在這個社會上,總是會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受委屈、受挫折或者受他人的氣,而出身或家世不好的人,更容易受到別人的輕視。

一個真正自尊驕傲而有骨氣的人是可以忍受這些挫折和輕視的,對他們來說,這些經歷不見得就不是一筆財富,他們隱忍,他們能夠從中磨礪出堅韌的品質與不屈的意志,爲將來的成功奠定基礎,而這就是所謂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而江葦,他只是空有所謂的自尊。

像江葦這樣一個失去了雙親、高中畢業就輟學、服過兵役、正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人,總該比一般人更加懂得隱忍,懂得什麼時候該忍一時風平浪靜,什麼時候該挺直腰板半步都不能退讓。可江葦居然如此輕易地就被林婉琳的幾句重話所激怒,忘記自己答應女友的話,不懂得如何去爭取林婉琳的同意——當然林婉琳並不是沒有錯。也許江葦爭取了林婉琳也不見得會同意,但是沒有爭取過的江葦,又有什麼理由去指責林婉琳不把女兒交給他呢?

賀俊之和秦雨秋看中了江葦的潛力,認爲他將來能夠出人頭地,是一個優秀的年輕人。可林晚箴卻覺得,江葦的壞脾氣或者說是過分自卑的自傲,是他性格中最大的缺點,足以讓他在社會上碰得頭破血流。這世上哪有那麼多人能像賀珮柔一樣忍受江葦的?他如果不能正視自己那因自卑而引發的過分自傲,別說功成名就,恐怕在社會上討一口飯吃都會成爲問題,到時候大概只能感嘆“天沒降大任於我,照樣苦我心志,勞我筋骨”了!

這麼一說好像扯遠了,不過對於江葦在賀家的一場表演,林晚箴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的,可惜她光知道江葦會在暑假上門,卻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要不然她鐵定掐着點兒出門去,免得碰上江葦了,現在只能面對了。

與林晚箴的消極面對不同,江葦今天是鬥志昂揚地踏入賀家的。

賀珮柔爲他們介紹之後,江葦向前跨了幾步走到林晚箴的面前,他是珮柔的男朋友,總有一天要面對現實,他來了,就做好了準備!

珮柔遲遲不肯讓他和她的家人見面,他心裡總是不舒服的,任誰只能和女友偷偷摸摸都不會高興。他受不了這樣沒有名分的戀愛,提過讓珮柔和她媽媽說明白,提過要和珮柔結婚,提過什麼時候上門拜訪,可沒有一次珮柔是同意的!

但是這一次,他再也忍受不了了,一週沒有和珮柔見面讓江葦心裡充滿了不安和憂慮,他深思熟慮決定上門拜訪,怕珮柔再次反對,便沒有通知她。他一定要看看,珮柔的母親是怎樣的人物,讓珮柔遲遲拿不定主意,難不成還長了三頭六臂不成?不論如何,今天,他打定主意要和珮柔的母親打一仗,讓自己和珮柔之間再也不用擔心她母親的阻攔。

江葦站在林晚箴面前,盯着她,她的臉龐白淨細嫩卻略顯豐腴,身材有些胖,不過在這個年齡也就不過分了,而珮柔的細挑眉和白皮膚顯然是遺傳了她的母親,這樣一個人年輕時一定很漂亮。

只是她看着自己的目光,眼睛裡滿是審視,夾雜着極細微的不屑,讓常常受人歧視的江葦差點按捺不住自己的自尊。她是珮柔的母親,江葦提醒自己,對着林晚箴彎下了腰,恭敬地說:“伯母,您好!”

林晚箴微笑着,既然人家已經上門,看起來又那麼有禮貌,她總不能不給珮柔面子,也不能失了禮數,她一邊走到沙發邊,一邊招呼着:“江葦是吧?既然是珮柔的朋友,就不要客氣了,那邊坐吧!”

江葦也真就毫不客氣,未等林晚箴說完就在她左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珮柔的朋友?”腦海裡,林婉琳詫異又不滿地問道,“珮柔上哪兒認識這樣的朋友?怎麼跟個野人似的?身上還又是汗味又是汽油味的,到別人家,難道都不知道把自己打理得整齊乾淨一點嗎?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

林晚箴也不介意,最重要的是給林婉琳打個預防針:“唉,算啦,也許人家已經做到最好了?你就不要太挑剔了。我說婉琳,對珮柔的這個朋友你有什麼想問的嗎?待會兒我幫你問,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多說話,就安靜地聽着好嗎?我今天有些頭痛,要兩邊都說起話來,我怕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畢竟是你女兒的朋友第一次到訪,還是不要鬧出什麼事兒來的好。你要是覺得有什麼不妥,我們晚上再說。”

林婉琳嘟嘟囔囔了幾句,也沒反駁,又說她關心的一些事情,便不再說話,算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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