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俊之回到了家裡。客廳裡靜悄悄的, 婉琳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隨意地翻着雜誌，賀俊之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雜誌, 心裡又是一陣嘆息：當年的自己到底是犯了什麼迷糊才娶了婉琳的？這二十多年自己又是怎麼捱過來的？這樣一個只知道化妝、衣服與珠寶, 只知道與人競爭丈夫、炫耀兒女的女人, 哪裡比得上雨秋蘭心蕙質？如果當初自己沒有犯下錯誤, 今天和何必在這裡和婉琳談離婚呢？
“婉琳！”見婉琳彷彿沒有發現自己, 賀俊之咳了一聲，喊道。
林晚箴放下手中的雜誌，擡起頭來：“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她看了看時間, “這個時間，你怎麼回來了？秦小姐第一次開畫展, 你不是忙得要死, 每天早出晚歸, 不到晚上十二點是絕不回家的麼？怎麼今天那麼早就回來了？”
秦雨秋！林婉琳一聽到這個人就不淡定了，她慌張地問：“俊之先前不回家就是爲了秦雨秋是嗎？他現在就回來了……是秦雨秋, 他是覺得我給秦雨秋難堪了要找我算賬嗎？那個賤女人，我還沒要她好看呢！”
“能讓他放下秦雨秋，火急火燎地回來，你覺得還有什麼事情嗎？我在想他是不是現在就想跟你離婚了！”
林婉琳急忙打斷林晚箴的話：“不，不可能, 俊之他不會這樣對我的。他……他不能這麼對我……”
“那你就看着好了！”
賀俊之在林晚箴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點上一支菸, 冷冷地說：“我忙你不高興, 我早點回來, 你又陰陽怪氣的，婉琳, 你是存心要跟我吵架嗎？”
林晚箴坐直了身子：“是我存心要跟你吵架，還是你希望我跟你吵架？”陰陽怪氣？她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不過是賀俊之自己希望林婉琳像個潑婦無理取鬧，最好吵鬧撒潑口出不遜辱罵他和秦雨秋，這樣纔好顯得他多麼無奈，顯得他當年的選擇根本就是一個錯誤，纔好順利成章地提出和林婉琳離婚罷了。
“我今天回來不是爲了和你爭這個問題的。”賀俊之頓了頓，“今天你到雲濤去找雨秋，關於這件事情，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話想要和我說的嗎？”雨秋爲了婉琳受了多少委屈，可婉琳只會去找雨秋麻煩！要不是看在婉琳爲他生兒育女，和他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今天也沒鬧出讓他臉上無光、砸了雲濤生意的份上，他絕不會這麼心平氣和地坐在這兒和婉琳談。
“嗯？我去雲濤有什麼好說的？”林晚箴隨意地說，“秦小姐聲名鵲起，又是在雲濤辦的畫展，我慕名而去，有什麼不對嗎？我也沒做什麼讓你爲難的事情，難道說因爲我過去了，所以秦小姐的畫展辦得不好？這恐怕怪不到我的頭上吧？”林晚箴盯着他：“還是說，秦小姐得罪了什麼人，有人砸了畫展，你以爲是我指使的不成？”
“婉琳，你！你就是要和我吵架是嗎？沒錯，雨秋，我要說的就是你和雨秋的事情。你敢說你真的什麼都沒做嗎？”賀俊之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恨恨地說。
林晚箴皺起了眉，她一向聞不慣煙味。把雜誌扔在一邊——反正她的心思也不在那上邊，林晚箴平靜地說：“我怎麼覺得不是你想知道我有什麼想說的，而是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雨秋、雨秋，叫得那麼親熱，你倒是說說，我對她做什麼了？有什麼事情你就直說好了，不必這樣拐彎抹角，我聽着呢。不過，我可沒有時間聽你廢話，你想說什麼最好一次說個清楚明白。”
看賀俊之來勢洶洶的樣子，想必是忍不住要提出離婚了吧？原著裡是在林婉琳知道了秦雨秋和賀俊之的事情，又瞭解了戴曉妍的過往大罵戴曉妍之後，離現在大約還有兩個月的時間，現在她不過是去見了秦雨秋一面，賀俊之就忍不住了，還真是真愛吶！就是不知道賀子健在中間又出了多少力，看到自己的母親出現在秦雨秋面前，他竟然一句問好都沒有直接站到了秦雨秋那邊質問起自己的母親來。
賀俊之想着秦雨秋蒼白的臉色，深吸了一口，又噴出一口煙霧：“既然這樣，那我就直說好了。婉琳，我們離婚吧！我們畢竟做了二十幾年的夫妻，婉琳，我不會虧待你，我會給你一筆你一輩子都用不完的錢。這套房子，如果你想要，也可以一併拿去，我只要雲濤就足夠了。子健和珮柔，他們是要跟着你還是跟着我，就看他們自己的意思了，不過好在他們都大了，也有了他們自己的世界，我想我們離婚對他們的影響也不是非常大，畢竟他們早晚都是要各奔前程的……”
林婉琳聽到“離婚”兩個字呆住了，雖然林晚箴給她說了好一會兒俊之要是和她離婚怎麼辦的話，可是她一直想着他們同甘共苦二十幾年，俊之只是被狐狸精迷了心，早晚會回到這個家裡，就像杜峰，儘管花名在外，總和酒家女、小明星鬧出風流事來，卻從來沒有和月青說過一次離婚的話一樣。她怎麼也想不到，俊之竟然真的要和她離婚，爲了外面的一個野女人！
“離婚，爲什麼？”林晚箴問，她這是替林婉琳問的，也好讓林婉琳死心，即便林婉琳不肯，她也要讓她肯，再拖下去，林晚箴覺得自己會瘋掉的。
見婉琳沒有質問、責罵、撒潑，賀俊之鬆了一口氣，到底做了二十幾年的夫妻，他也想和婉琳好聚好散，不希望臨到分手反而有什麼不愉快，能和平離婚是最好的了，要是鬧得滿城風雨，他和婉琳臉上都無光。
剛回家時的火氣下去了一些，看着婉琳淡淡地問爲什麼的樣子，賀俊之嘆息：“爲什麼？我想了很久才知道爲什麼……婉琳，在這二十幾年，你跟着我，吃過苦，受過累，勞碌奔波，生兒育女，婉琳，你要了解，我是真的很感激你陪我走過了這麼多年……可是婉琳，你有沒有想過，你到底愛不愛我，這二十幾年，我們在思想上、興趣上有沒有溝通過。原本，我也想這樣和你過一輩子，可是婉琳，遇到雨秋之後，我才發現之前的生活就像是一潭死水。我知道我對不住你，但是我不能欺騙你，也不能欺騙我自己，我愛的不是你，是雨秋。”
“賀俊之，你這個混蛋！”林婉琳忘了自己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尖叫起來，“你不記得追求我的時候說的話了嗎？你對我發誓，說會永遠愛我，說你不會變心。現在你功成名就了，有年輕漂亮的女畫家投懷送抱，你就要跟我離婚，我們一起生活過的日子就成了死水，你就不愛我了！離婚，你休想！你做夢！”
“婉琳，你冷靜點，他要離婚，你罵他也沒有用啊！”林晚箴頭疼了，“你忘了我們先前說的了嗎？男人變心就是變心了，你哭也好罵也好，如果賀俊之下定了決心，你怎麼做都是挽不回的。”
“他怎麼可以這樣子……他有錢了，成功了，就要把我這個黃臉婆一腳踹開，想娶個年輕漂亮的野女人了……我又沒有對不起他……”
“婉琳！”賀俊之盯着林晚箴，她也顧不上勸哭着的林婉琳了，對賀俊之說道：“遇到秦小姐之後，你才發現之前的生活是一潭死水？當年是誰瘋狂地寫情書、送鮮花、說情話，發毒誓會永遠愛自己的妻子的？賀俊之，變心就是變心了，你何必急着否認過去呢？一句話就把二十多年的感情抹殺，你不覺得自己很無恥嗎？”
林晚箴的問話讓林婉琳停止了哭泣，她聽着賀俊之情真意切地說：“婉琳，我說過是我對不住你。可是，我愛的就是雨秋，你該明白，我們之間根本就沒有過愛情。那個時候是我太年輕氣盛，不懂得什麼是愛，以爲對你的好感就是愛情。別人說你不會嫁給我，我就更加賣力追求你……儘管這個事實很難堪，可我不認爲，承認它、糾正它有什麼無恥的！婉琳，不要因爲我想和你離婚，你就覺得是我在否定過去，聽從自己的心，追求一份真摯的感情，難道不是一件讓人感動的事情嗎？”
“真摯的感情？真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再怎麼解釋也掩飾不了秦雨秋是個第三者的事實，你們也不過是偷情而已。賀俊之，除了這樣畸形的感情，你的人生就沒有別的東西了嗎？”
“偷情？婉琳，你再敢講一個下流字，侮辱我和雨秋的感情試試！”賀俊之瞪視着林晚箴，怒氣衝衝地說，“什麼叫畸形的感情？你根本就不懂愛情，不配談論感情！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些迂腐、虛僞的衛道士，一個個把道德、責任掛在嘴邊，要‘存天理滅人慾’，把人最珍貴最美好的感情抹殺掉！戀愛本身有罪嗎？沒有，有錯的是不肯正視感情，非要用道德倫理束縛別人的人！不管怎麼說，離婚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你答應最好，你不答應，我們還是得離。”
“好一番激情洋溢的話，聽得我都要被感染了！”林晚箴笑着諷刺，“是啊，戀愛本身是沒有罪！因爲有罪的是那些打着愛情的幌子做傷害他人的事情的人！我一直以爲這世上，是個人就該有道德，有責任，今天才知道是我大錯特錯了。”
賀俊之正要發怒，林晚箴又說：“你也不用爲自己的行爲找那麼多借口了，不就是擔心我不肯離婚嗎？你放心，我也不想再和你過下去了！”
賀俊之錯愕地看着林晚箴，二十多年的夫妻，他太瞭解婉琳了，她不是這麼冷靜的人，一遇上不順心的事情就容易着急，從來只顧自己的想法，自說自話卻不顧別人的想法，要是看不順眼還會罵罵咧咧，有時候他覺得婉琳發起瘋來就是個是市井潑婦。而現在，婉琳的反應太冷靜了，冷靜得讓他心裡沒底。如果婉琳哭鬧、撒潑，或是罵自己和雨秋，他都不會意外，反而會鬆口氣，因爲那樣的婉琳是鬥不過自己的，她肯或不肯，這婚都是離定了。可是這麼冷靜地問自己爲什麼、指責自己的婉琳卻是他不熟悉的，只怕離婚這件事不會像自己想的那麼容易了。對方出乎意料的表現讓賀俊之忘了發怒，他皺起了眉頭，心裡忽然就七上八下起來。
“媽！”急切地喊聲打斷了賀俊之正要開口的話，賀珮柔衝進門，憐憫而同情地看了林晚箴一眼，喊道：“媽媽，你不要說氣話！”她又轉過身哀求賀俊之：“爸爸，你不能和媽媽離婚！”在雲濤的時候，她就覺得爸爸的情緒不太對，仔細一想，怕家裡又發生一次狂風暴雨，更怕爸爸一生氣一上火就提出離婚來。她越想越覺得可能，在雲濤也就呆不下去了，匆匆趕回家，正好聽見母親說“我也不想再和你過下去了”這樣的氣話。
俊之搖搖頭：“珮柔，你能不能只做一個安靜的旁觀者，不插手我和你媽媽的事情？”婉琳已經答應了離婚，和雨秋的美好未來就近在咫尺，他怎麼可能放棄？儘管離婚對珮柔、子健有所傷害，但他們已經長大了，即將各奔東西，受到的傷害也有限，但是不離婚，可以預見的，這對他、對雨秋、對婉琳的傷害都要遠遠超過他們可以承受的範圍。甚至，賀俊之覺得，也許離婚對珮柔、子健反而要好，畢竟婉琳對珮柔的傷害、對江葦的侮辱都已經夠多了，要是曉妍的事情暴露了，恐怕珮柔和江葦的舊事就要重演了！但雨秋不同，她美好熱情、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對珮柔、子健滿懷關心，對這兩對年輕人的愛情感同身受，不止理解還大加鼓勵，
“我不能！我不能！”賀珮柔搖着頭大喊，眼裡噙滿了淚水，“我是你和媽媽的女兒，是這個家庭的一份子，我不能坐視自己的家庭分崩離析！”
“那麼，你爲什麼離家出走？是誰比你出走，又是誰把你找回來的？這樣的家庭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俊之逼視着她，“珮柔，你就算阻止了也沒有用，你能從這個家出走，我也可以！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明事理、懂感情的孩子，用用你的思想吧，感情生話並不是只有你們年輕人才有！現在，珮柔，不要多嘴，讓我和你母親單獨談談！”
賀珮柔茫然了，她無法反駁賀俊之的這一番言論，只能默默地退到角落裡，腦海裡卻鋪天蓋地地閃過許多念頭：她和子健都會有自己的家庭，爸爸當然會和雨秋在一起，不管是結婚還是同居，他們都會過得很甜蜜，只有母親，一個年華已去、懵懂又糊塗的孤獨女人，沒有了爸爸，她要靠什麼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