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梅動,仙宗望着一片紅梅略有沉思,低垂長長的睫毛,轉而看着身側的小手乖巧地任他牽住。
眼眸裡發出一種隱隱不安的擔憂,瞬間擰轉爲平靜,似乎無人知道他在想着什麼。
“最近沒什麼事情不要外出。”
她有點不悅,內心裡嘀嘀咕咕了大半天,什麼嘛?還沒在一起就這麼的霸道了!仙宗瘋了嗎?要阻止她外出,她好歹是個神女,外出什麼的五界無人阻止。
他凝重眉頭,風勁吹着線條凌厲的五官,寒色彷彿佔據了春日的生機,殆盡最後一滴盎然:“黛箏,聽話。”
見他如此凝重萬分,未來得及細細察看,他的手裡捻一朵小紅梅,低頭插在她雲鬢上。
黛箏又不爭氣地面紅一臉,鄭重地點點頭。
她決定還是要討價還價:“我想去仙宗殿看一看鯉魚。”
“好。”
“我想吃仙界的大蟠桃。”
“好。”
他回答得十分爽快,黛箏有意爲難,隨口道:“我想五嶽州有春夏秋冬四季。”
“好,我答應你。”
門外傳來一波催促的聲音,仙宗不慌不忙爲她抖了斗篷上的雪,化一道劍氣,留下一句話:“我晚上再來看你。”
仙宗一走,門口傳來一陣打鬥聲音。
一個青衣男子腳踩兩隻小妖,立於五嶽州外。五官露着邪氣,萬分的痞氣盛開在微笑的小虎牙上。面龐線條如雕塑,眉宇間卻透着一股神秘,青衣款式用料泛淡淡的金色,高個子,因飛在半空一頭烏黑的長髮隨風而揚。
小妖看見黛箏出現,驚恐萬狀地大呼小叫:“武魂妖后真的在這裡。”
青衣男子脣角浮起一個玩味的微笑,瞬間粉碎了兩隻妖。黛箏還沒看清小妖求饒的痛苦神態,一陣清風掀起了她的裙角,那一張臉帶冷森森的微笑已經逼近。
“小箏箏。”
黛箏倒退一步,眼中帶了雪寒,厲聲道:“什麼人膽敢在我境地作怪?”
青衣男子低下頭看她,表情換成月色的柔和。莫不是她親眼目睹他的殘忍,怎知上一刻血腥殺妖,下一刻滿眼柔情。
“你真想不起了我嗎?”
黛箏細細想着,這一號人物她不相識,何況她從不外出怎的認識了一個男妖。她盯着他,腦光一現,臉藏憤憤,美目瞠圓:“是你!你用幻術偷窺我!”
青衣男子有幾分的泄氣,端覺好笑地張開小虎牙。他的手不知何時化出一支銀針,黛箏覺那日襲擊的位置微微疼痛着,這纔想起他究竟是誰了。
“你是小刺蝟。”
“總算想起來。”
男子輕籲一口氣,脣角笑意更深,修長手指輕輕觸了她的額上,一雙黑眸鎖住她的身影:“我叫燕鼎弈。”
她皺了皺眉。傳聞的妖界太子燕鼎弈,出生就飲百名少女的鮮血,吃人頭骨熬湯,天性殘忍,是個混世小惡魔。
難怪第一次見面就調戲她了。
不給點苦頭吃真不知道到底誰是神祗,誰是妖精了?
手指跳躍一道光線彈在燕鼎弈的身上,他眼快手明地一躲,閃到她的身側。她決不讓他再討便宜,暗下殺機,漫天中一股紅梅以強勢的龍捲風狀包圍着燕鼎弈。
燕鼎弈料是沒想到拔了老虎的毛,她的這一式紅梅落是神對妖精的懲戒,待在裡面的妖精會完好無損,但是五臟六腑會被紅梅刺傷。體內一股疼痛活生生地切割着,是啊,她是神祗,要一隻妖死本就容易。
黛箏看着困在紅梅陣裡的燕鼎弈,額頭上汗大滴大滴掛在發白的臉頰上,他不忘緊緊地看着她,看得她毛毛的。殺一隻妖精本來就是常事,殺一個妖界太子就是爲五界造福,萬民平安。想到這裡她絲毫沒有鬆懈,打算殺了燕鼎弈。
“你就、、如此恨我嗎?”
燕鼎弈的聲音顫抖,一雙眼睛流出了透明的眼淚。黛箏沒見過妖精的眼淚,心下覺離奇,不由得漸漸發軟下來,終究是忍不住下手。
衣袖往後一揚,紅梅剎停。她居高臨下地看着倒在地下的燕鼎弈,回答:“我恨的是妖族身份。”
武魂妖后曾率百萬妖軍殺她父母,毀五嶽州,滅她神族。今日算是冤家路窄,怪就怪燕鼎弈毫無眼色在她的境地殺妖,還遇上她了。
燕鼎弈自知理虧,妖族身份他何曾不厭惡。誰人要出生飲喝人血,吸人骨頭,他生是妖,不吃不喝就是最大的懲戒自己。可懲戒,他就會死亡。天既生他,便不能自取滅亡。
他突然大笑,臉上悄然如常,染上一陣狂妄:“沒想到我的淚會讓你憐惜。”
黛箏臉上掛着冷冷清清,細巧的鼻子,線條緊繃。她的身份本就高貴,映着一衣大紅斗篷骨子裡發出一種尊貴無上的冷漠。
“哭都哭了,別不承認。”
燕鼎弈聽後,不禁看着她。他的一條妖命,每日在冥邪王那裡提心吊膽,過得如履薄冰。他的淚是解脫,不是求饒,要是死,他寧願死在黛箏的手上。
她始終是高高在上的神。
他是一堆淤泥,有難聞的氣味,有無盡的罪惡,有妖生的宿命。
想到這處,燕鼎弈遠遠的站在境地邊上,遙望。那一處紅梅盛況明豔,她的神色有微微的驚訝。
傳聞,妖精不宜落淚。掉淚的妖精會有一個詛咒,人世間的癡戀,捲進紅塵的哀愁,從天而降的災難,落淚是妖界中的大忌。
因爲她要殺他,就落淚嗎?黛箏覺不太可能,妖精生性狡猾,這也許是燕鼎弈的緩兵之計。可她不會下手了,那從天而降的災難會將他懸掛在五界外,燕鼎弈的下場將會慘烈。
恍惚間,一道細小的幻鎖罩在她的身上。黛箏心叫不好,這幻鎖不是普普通通的妖物。是當年武魂妖后專門爲治禪申量身打造的幻仙鎖,前輩禪申乃五界無情無慾的和尚,法力強大,聽說當日也是眼巴巴被妖后擒走。
她發不出任何仙術,擡頭間燕鼎弈已經湊近,她睜大眼,他的眼睫毛沒有淚珠的痕跡,一張狂妄的混世惡魔的樣子清楚明細的映入雙眼。
燕鼎弈有一股濃濃的邪氣,天生愛笑,他的脣正停在離她的脣不遠,對着咧嘴一笑:“知道哥哥的厲害了嗎?”
他有幻仙鎖,爲什麼任憑她用紅梅陣傷害他呢?
是不是都在逗她?
黛箏啊,黛箏,爲什麼一隻妖精都能欺負在你頭上。她唾棄自己的窩囊,但想一想禪申和尚也見不得比她好到哪裡去,心下似是微微安分。
他默默地看着她,一雙眸子深邃,眼中有氣憤,有憂心,還有她完全看不明白的東西,猶如一陣龍捲風吸納着她進去。
黛箏第一次覺妖精的眼睛十分涔人,她一個神亦不敢正視。
“你究竟想怎麼樣?”
燕鼎弈擡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小臉蛋青白交加,勾起一抹玩味的邪魅:“想將你帶下妖界當我的太子妃。”
“休想!”
妖界與她有不共戴天的仇,要是她跟妖界扯上關係只能是魚死網破。
他嗤了一下,啼笑皆非地道:“我有的是辦法,在乎我到底怎麼想。”
又補上一句:“你不願的事,我半根手指頭也不會做。”
她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更不相信一個妖精會愛上神祗,燕鼎弈本就是一個巧舌如簧的惡魔,狡猾得很。黛箏心底下睥睨,一隻妖精可以從善,可以向善,但絕不會是五界都唾棄的魔頭。
燕鼎弈收斂風流邪氣,面孔在寒雪中越發嚴肅,一根紅梅枝椏零落地折在雪地上,他踩在上面發出一聲清脆。
“黛箏。”
他的眼中水瀾輕蕩,好像一不小心就令女人神魂顛倒。她到底是女人,枉爲五界之神,壓下隱隱的騷動,靜默地瞪住燕鼎弈。
“妖界對你下了妖緝令,誓要捉拿你。這事上我沒有參與,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相信你?
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