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福州沿汾江主流船行十餘日,至陵峽上岸,再經徽州陸路近十天,便可望見金陵城牆。一路上梅長蘇基本上是被兩兄弟給分了,船上時歸蕭景睿所有,指點他武技應戰,後漸至於兵法戰策;上岸後立即被謝弼搶到手,向他請教經濟政論之學,幾乎無半日空閒。及至看見京華煙柳已在眼前時,三人才突然發覺漫漫長途已在不知不覺間邁過,竟顯得如此的悠忽短暫。
“感覺時間過得好快,。”蕭景睿心中感慨,衝口而出,“若是蘇兄以後能長住金陵就好了。”
“你別做夢了,”謝弼扁扁嘴道,“蘇兄是什麼身份,不過是有病需要休養才便宜了你。就算蘇兄願意長住金陵,江左盟的人也不肯放啊。”
蕭景睿訕訕道:“我只是這麼希望罷了,又沒有強求。”
兩兄弟這邊拌嘴,梅長蘇卻沒有在聽。他仰着頭,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金陵城巍峨堅實的正門,凝然不動的表情沒有一絲波亂,唯有一頭烏髮被風吹起,有幾絲零散地覆在蒼白的面頰上,使得整個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滄桑與悲涼。
“蘇兄……”蕭景睿關切地靠了過來,“怎麼了?”
“金陵,王都……那麼多年沒來,竟然不覺得有絲毫的變化……”梅長蘇毫無顏色的脣邊綻開一個微笑,“我想進了城門後,多半也依然是冠蓋滿京華的盛況吧……”
蕭景睿微微有些怔忡,問道:“蘇兄以前……來過金陵?”
“十五年前,我曾在金陵受教於黎崇老先生,自他被貶離京後,就再沒有回來過。”梅長蘇幽幽長嘆一聲,閉了閉眼睛,似要抹去滿目浮華,“想到亡師,不免要感慨前塵往事如煙如塵,仿若雲散水涸,豈復有重來之日。”
提起前代鴻儒黎老先生,蕭景睿與謝弼都不由神色肅然。這位學博天下的一代宗師,受召入朝教習諸皇子時,亦不忘設教壇於宮牆之外。在他座前受教之人富貴寒素,兼而有之,並無差別,一時名重無兩。然而當年不知爲了何故觸怒天顏,以太傅之身被貶爲白衣,憤而離京,鬱郁而亡,誠是天下士子心中之痛。梅長蘇的學識深不可測,兩兄弟一直覺得他一定大有淵源,沒想到原來竟是受教於這位老先生。
“黎老先生若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蘇兄你爲他傷感,有損身體,”蕭景睿低聲勸道,“你身子不好,本是來金陵散心的,若是這般鬱郁不歡,倒讓我們覺得過意不去。你看飛流,他多擔心你啊……”
梅長蘇默然半晌,方緩緩睜開雙眸,先安撫地朝飛流微笑了一下,方慢慢道:“你們放心,既然來到王都城下,總要哀念一下亡師當年忠心受挫,憤而離京的悽楚之情,豈有一直沉溺憂傷之理?我沒有事的,咱們進城吧。”
蕭景睿又認真地察看了一下他的表情,這才略略放下心來,勒了勒馬腹,當先引路開道,一行三人,連珠般馳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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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左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