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夏日暴曬的中午,林嗣音披着垂至腳下的睡衣,赤腳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撥開白色的紗幔走到落地窗前。窗外鮮花盛開,那是她最喜歡的梔子。隔着一層玻璃,潔白的花朵散發着濃郁的芳香。
紀束薪不喜歡把花養在室內,他曾溫柔地對她說過,這棟別墅裡的鮮花只需她一株,也只會有一株。不需要別的花朵來點綴。
林嗣音閉上眼睛,聽着空調吹風的聲音。室內溫度調節在二十四攝氏度。大理石地板光可鑑人。
她有些煩躁地睜眼,周姨笑着走過來問:“林小姐醒了,少爺早上到公司去,這會兒也該回來了。我炒了幾個菜,燉了魚湯,要不您先來喝幾口?”
林嗣音深呼出一口氣,不耐煩道:“不用了,讓我靜一靜。”突如其來的怒氣讓她更加煩躁。
她草草吃了幾口飯就又懶洋洋地上樓躺在牀上沉沉睡去,模模糊糊中有人攬住了她的腰,他的呼吸灼痛了她的脖頸。她眉心一擰,索性不去理他,繼續睡覺。反正她剛做完流產手術,他又不能做什麼。這樣吵吵嚷嚷又冷戰她很不喜歡,奈何彼此都沒什麼忍耐力和好脾氣。
林嗣音睡了很久睡得都乏了,醒來時根本不想動,爲了防止鬼壓牀她起身坐在椅子上用手支着臉繼續睡。無意一睜眼,看見紀束薪正滿面怒氣地瞪着她。
“誰又惹着你啦,死姓紀的。”林嗣音臉一歪,繼續睡。
紀束薪輕而易舉地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按在牆上。
林嗣音冷笑:“你想跟我打嗎?”
紀束薪環住她的腰,惡狠狠地吻她的脣。
良久,他才放開她。林嗣音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脣發火道:“你神經啦!”
紀束薪更火了:“林嗣音,你現在就告訴我,Gaulle是誰?”
林嗣音神色一變,怒氣衝衝道:“你憑什麼看我手機!”
“你的手機吵了一早上!我替你關掉不行嗎?”
林嗣音軟了下來:“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要相信我。”她邊說邊四處尋找手機,天哪,那個該死的賤人給她都發了些什麼消息啊!
“你找不到的。”紀束薪說。
林嗣音狐疑地看着他。
“我看完那些消息,一時生氣,把那個手機從窗戶上扔出去了。”紀束薪說,“不過正好,你跟他早早斷了聯繫。”
“你神經病吧,那是我的手機。”林嗣音靸着柔軟粉紅的兔子拖鞋走到紀束薪面前,晃了晃手,“你給我賠!那可是我的新手機,你怎麼想扔就扔了!紀束薪,你欺負人!”
林嗣音吸吸鼻子,非常委屈:“你這個混蛋!你又沒有在早上問過我Gaulle的事情就把我的手機給丟了,你講不講理!你以爲你是誰啊!”她拉開衣櫃,抽出自己的長裙,不高興地說:“我要換衣服,你出去!”
紀束薪又好氣又好笑:“你還有理了!我生了一上午的氣,現在怎麼是你罵我?!就你有理!”
林嗣音拽他:“你出去啊!”
“我又不是沒看過!”
“信不信我跟你單挑?”林嗣音眼裡閃着殺人的光。
紀束薪鬱卒。
三十分鐘後,紀泱含和林嗣音一起走到大街上,紀泱含興奮地說:“前幾天我已經在畫室找到一份工作了!不用去紀氏上班了。”
“我也要找工作。”
“啊!”紀泱含小心看了看林嗣音的臉色,“你們又吵架啦!”不對,兩人不是在冷戰嗎?
“別說這個了。”林嗣音反感地說。太陽烤得大地冒煙,天氣悶熱,兩人舉着遮陽傘站在寂靜無人的路邊,紀泱含很無辜,如果不是林嗣音叫她,她現在應該在公寓裡舒舒服服地吹空調,可是,爲了哥哥的未來着想,她只得捨命陪暴女了。
一陣熱風吹過,林嗣音的目光落在路邊的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上,面色陰晴不定,半晌,纔對紀泱含說:“你去景辰咖啡店等我。”
紀泱含走了,林嗣音朝那輛車走過去,她瞄了一眼車牌號,憤怒地拍車窗,破口大罵:“林闕兮,你給我滾出來,誰讓你跟着我的!你再敢來,我砸了你的車。燒了你的古堡!你滾出來!”
林闕兮緩緩地搖下車窗,微笑:“嗣音,我只是想來問問你,什麼時候回家?”
“你管得着嗎?!我回不回家是我的事!我警告你,別來插手我的事情。”林嗣音舉着傘,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嗣音,你太任性了。”林闕兮點了一支菸,依舊和顏悅色,聲調溫和,“這麼多年,我把你慣壞了,所以你現在才這麼不聽話。”他吸了一口煙,眼眸陰沉,“公司有一大堆事等着我,我沒工夫全浪費在在國內勸你回家這件事情上。”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遲遲不願回去,”他頓了一下,“滅掉紀氏不是一件難事。”他垂了眼說:“剛纔那位小姐,你不擔心她的安危嗎?”林嗣音冷着臉,林闕兮繼續說:“還有,我聽說你做了流產手術。你怎麼不告訴我?林家的女兒,不應該有這種事情。”
林嗣音快速地移到車前,收起手裡的遮陽傘,傘尖朝着車窗,狠狠地砸了進去。這把傘原本就可以用來防身,現在被用來當劍使,一樣利落。
玻璃碎片綻放的一剎那,林闕兮打開車門下了車,掐滅了手裡的煙,丟在地上,男人穿着黑色的外套,俊朗的臉,徐徐微笑神色淡然:“乖嗣音,下次鬧脾氣的時候也要這樣,用雨傘來敲窗戶,別用手。車砸壞了還能再買,手疼了就得不償失。”
“王八蛋。”林嗣音把支離破碎的遮陽傘朝林闕兮砸了過去,林闕兮閃了一下,那把傘落在地上,林嗣音已經扭頭走了。
從車後座出來一個男人,低聲問:“先生,需不需要我把大小姐追回來?”
“不必。”
林嗣音在景辰咖啡店外認出了一個林闕兮的人,她扭斷了那人的胳膊,陰冷了眉眼,厲聲道:“叫上你的同夥,從哪來,滾回哪去,別讓我再看見你。”
林嗣音黑着一張臉進了咖啡店,紀泱含喝着一杯牛奶,店裡吹着冷氣,她心滿意足舒舒服服,開心地朝林嗣音招手:“嗣音嗣音我在這裡。”
整整一下午林嗣音都處在遊離狀態,眼神能殺人。紀泱含哆嗦着送她回了梔子別墅,叮囑她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林嗣音把包扔沙發上,氣鼓鼓地坐下,瞪大眼睛。紀束薪難得回來的早,問她:“你不是帶傘出去的嗎?傘呢?”
“跟人打架,丟了!”
紀束薪默,想起林嗣音上一回在酒吧喝醉了拿瓶子摔人進了派出所還是他去領的人,回來她還醉着。那天晚上他藉機“懲罰”了她,告誡她不許闖禍,可顯然她酒醒就把自己的許諾忘得乾乾淨淨。
“傷到哪了沒有?”
“沒有!”
這時周姨走過來說:“林小姐,有您的快遞。”
林嗣音皺了皺眉,走到門前。一束新鮮的白色百合花旁是一個白色的大盒子,她蹲下身打開盒子,看見三件黑色的,深藍色的,白色的晚禮服,漂亮的洋裝。一個小盒子裡,是一條藍白鑽項鍊。
她微愣,站起來拿出新買的手機撥通了電話,深吸一口氣:“你煩不煩?”
“喜歡嗎?”電話那邊答非所問。
“我討厭,難看死了。”
電話那邊輕輕說:“那就丟掉吧。”
林嗣音憤懣掛了電話。
紀束薪陰沉問:“誰送的?”
林嗣音沒心情跟他吵,就說:“我爸爸。”
林闕兮?紀束薪詫異。他知道林家家大業大,不過他是什麼人?怎麼會考慮這些。
林嗣音把衣裙放進衣櫃裡然後躲進廁所打開手機給齊杭之打了個電話:“你快把那個姓薛的的電話號碼發給我!”她又打了一個電話低聲說:“零雨,我知道我欠你的,但是你能不能別發那些短信了?束薪都誤會了。”
零雨一本正經地說:“他沒有誤會呀,我跟他本來就是情敵。”
林嗣音吸一口氣:“薛零雨,你他媽的聽好了,老孃可不是LGBT,你有多遠滾多遠,你再騷擾我,我把你送警察局,把你的事抖給媒體!”她“啪”地掛掉了電話,氣呼呼地走出廁所。
驀地,突然想起,剛纔手機上顯示的好像是國內號碼。
薛賤人回國了!林嗣音自暴自棄地想,乾脆跟林闕兮回法國算了。
她又想起那乾淨溫柔的眉眼,沉靜優雅,站在一株桃樹後,桃花徐徐飄落,如同她的笑容徐徐綻放……
要不,還是先跟林闕兮服個軟認個錯,躲過這一陣子再說?
怎麼辦怎麼辦……
林大小姐枕着紀束薪的胳膊,很是憂愁。
“束薪,我跟你說個事……”林嗣音扯扯紀束薪胳膊,可憐兮兮地轉過臉。
“怎麼……”
“就是Gaulle……”
紀束薪立刻清醒了。
“她是個女的,重點是呢,她是同性戀……”
“So?”紀束薪腦亂了。
“最重要的是呢,這件事,是我喝醉了不小心說出去的,現在基本上全商業界的公子哥都知道這件事,然後她就說她要一直纏着我。”她十分無辜可憐地看着他,雙手合十做求神拜佛狀,“束薪幫幫忙,她回國了……”
紀束薪沉重地看着她:“你真是太會闖禍了……”如果是個男人,兩拳就可以撂倒,偏偏是個女人。
“你幫不幫!”
“我幫,問題是,你就不能好好說兩句話?”
“我已經好好說了好幾句話了!”
事情基本上是這樣的。
林家二先生舉辦宴會,順便邀請了薛家的一雙兒女薛歲聿與薛零雨。薛家小姐文靜乖巧容貌清秀頗得人憐愛,林家姑娘本是來叔叔宴會上湊湊熱鬧,此時卻起了壞心思。她花言巧語騙零雨喝酒,似乎大有詆譭女子清譽之意圖,薛小姐亮了眼睛,天真無邪,有了醉意,突然握着林嗣音的手:“嗣音,我喜歡你。從我第一次在夜總會看見你穿着男裝,我就喜歡你。”薛零雨更醉了,繼續說胡話。林嗣音嚇壞了,慌慌張張,掙脫不掉她的手。
林嗣音心黑,思忖,不如趁薛零雨醉着,直接派人把她做了。可是薛零雨又不是小門小戶的女孩子,薛歲聿還在那兒杵着呢。
某日,林大小姐又和一羣公子小姐喝酒,喝着喝着就醉了,聽見某男深情表白對薛家姑娘的愛意,想起自己近日的種種痛苦遭遇,眼前浮現那張純良美麗的臉,憤憤地把酒瓶子一甩,恨恨道:“你喜歡她什麼呀,她是les!”
衆人譁然,此消息傳遍商業界。
零雨心平氣和,對懊悔不已的林嗣音說:“嗣音,是不是我跟那些男人走得太近你不高興啊?放心,現在誰不知道我最愛你了,你要相信我對你是忠誠的。以後我是嫁不出去了,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的。”
林嗣音抽搐抓狂,孩子,你想多了。
齊杭之與薛零雨從小一起長大,關係極好。林嗣音跑去找齊杭之求助,得到的答覆是“自己惹的禍自己解決”。
奶奶的。林嗣音咬牙切齒。
薛零雨十二歲起就獨自赴美留學,在美國待了很長一段時間,畢業後回國就出了跟林嗣音的這檔子事。好在她不久就出國工作了,一去又是多年,林嗣音很是清淨了幾年,交了男朋友,日子雖有風暴但大都其樂融融。
然而,薛零雨回國了!聽說這一次她要在國內待一年,一年啊!
林嗣音無力地躺在牀上,感覺大限將至。她掀開被子,虛脫地躺進紀束薪懷裡。
紀束薪咳:“你勾引我。”
“我沒有!你這個落井下石的混蛋!”林嗣音吼了,揪他耳朵,“你這個白癡!”
“你是有多二呀!離我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