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由蠶絲織就,原本並無什麼顏色,需輔以染料上色,血色絲綢之案既是後世的定調,同樣也是此時大貞上下的傳聞,寓意官場染血。
此案一落幕,若是連小吏也算上,落馬官員數量之多需以千計數,殺得重罪者人頭滾滾,從犯惡僕之流更是不知凡幾。
婉州各處陰司更是提前做好準備,接收這一批罪孽之魂,使之戾氣不染處刑者和辦案官員。
從婉州各處私庫查抄的金銀財物一時間都難以計數,被翻起的懸案冤案更是不知凡幾,除了最多的百姓冤案,還有不少清流官員被誣陷迫害的。
尹兆先坐鎮麗順府,調配巡察使團中衆多本就計劃着幫忙穩定政務的官員,從翻冤案到統計,從查抄到抓捕遺漏,事無鉅細一一親自主持並過問中間和結果。
雖然婉州官員十去其六,但若較起真來細究,其實去八成都還是少的,這種環境下屁股乾淨的真的太少,但只要沒有違背尹兆先設定的一條底線,對於有些情節輕的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敲打敲打稍稍懲處就放過了,實在是婉州現在太缺官員。
消息傳回京畿府則滿朝震動,文武百官無有不驚駭者,甚至傳遍大貞江山各處都是令不論官民都驚異不已。
婉州而少數清流官員則拍手稱快,年關之際便是不飲酒者喝得大醉的也有不少,婉州百姓更是從最初的忐忑變爲欣喜若狂。
婉州千家萬戶在年關得到的最好新春禮物,就是一則振奮人心的消息。
官府公示榜文大意爲:婉州各府各縣,凡被侵佔田產者,可按當初被迫出售的價格贖回,即便並無錢財也可以未來三年略微提高收成稅抵押,種糧種桑皆可自選,婉州絲織業各方需從百姓手中按合理價格收桑葉或者收蠶繭。
尹兆先最有先見之明的一手就是鏟奸除惡只留官面和少數商賈,小心保護之下沒有直接打斷婉州絲織的產業鏈,而是將利潤分配變得相對合理一些,至少能讓百姓活得安生,雖然他並沒有學過太多經濟學理論體系,但本能的覺得這樣做最合適。
轟轟烈烈的婉州官場整治和民生恢復運動,一直持續到春季結束才安穩下來。
中間因爲人手不夠和有些地方經驗不足的原因,雖然有很多次手忙腳亂的感覺,但隨着時間推進,各方人手在尹兆先帶領下越來越得心應手,甚至連百姓重耕田地的種子儲備都考慮到了,更沒有拉下一部分的絲綢生產。
婉州一些書院中也有學生世子等被官員徵召前去幫忙,勉強穩定了婉州的局勢。
大貞賦稅實行季收制度,原以爲因爲開年的混亂,婉州第二年的經濟肯定受到影響所以稅收也會難看一些,但有鉅額的贓款在,哪怕大部分上繳國庫,但剩下的也足以支撐重建婉州經濟。
婉州經濟也確實短期遭到重創,可事實上稅金竟然依舊比往年同期更高了兩成有餘,蓋因爲減少了層層剝削之後,正常的金額就是如此。
消息傳回京都之後,已經積鬱成疾的元德帝難得的龍顏大悅,拖着病軀在收到婉州奏摺的第二天上了早朝,當着滿朝文武之面,誇獎尹兆先的“王佐之才”。
經此一役,尹兆先之名再次響徹士林,也又一次名冠天下,敬佩敬仰者不計其數。
當然,對尹兆先恨之入骨者也同樣不少,甚至在之前幾個月中,還有驚無險的面臨過兩次刺殺。
丙戌年入夏,清晨的麗順府府衙大堂,尹兆先攜一衆下屬躬身低首保持扣禮姿勢。
一名老太監站在府衙門前高聲宣紙。
“帝紹膺駿命,麗順府知府尹兆先,忠君愛國,拔除貪腐,爲官清廉,政績斐然,治理婉州卓有成效,使之政通人和百廢俱興……特封尹兆先爲婉州知州,兼領雲波府知府之職,欽此!”
聽旨的過程中,尹兆先甚至都有種恍惚之感,直到聖旨宣讀完畢都沒反應過來。
“尹大人,尹大人還不快接旨!”
尹兆先這才反應過來,領着下屬一同接旨叩謝聖恩。
“尹兆先叩謝天子聖恩!”
。。。
在尹兆先於麗順府府衙聽封的時候,計緣正坐在卷小閣院中持筆書寫什麼。
這一刻心有所感,計緣停靜坐,左手指尖浮現白子,似是能透過棋子感受到好友的心緒變化和感慨。
“浩然滾滾,正德清明。”
意境山河中,更是能明顯感受到有一片片玄黃之氣無中生有般浮現,雖然以前也感受到過玄黃之氣的增加,但一般那種時候都是細若遊絲,整體上計緣以前更類似於在“吃老本”。
這早已多次證明應當是功德氣的玄黃之氣,首次出現是在趙家莊獲得敕令音的時刻,應該說除了敕令音,計緣還使得意境丹爐顯出五行真意,並化生陰陽二火,同時催生出了最初的三昧真火。
敕令音是計緣手中最實用也最萬金油的手段,三昧真火不但使得計緣法力煉化速度奇快,如今也已經由虛顯實,恰當使用絕對威力不凡。
並且當初丹爐上的五行真意,也是計緣之後在衍棋一過,發現自己身中五氣顯化的根本,變相拔高了計緣自身的修爲,蘊法丹田和身中竅穴雖然依然得一點點開拓,但也因此效率不俗。
可以說當初的一份《正德寶公錄》,其上承載的好處絕大部分都到了計緣身上。
但唯獨玄黃之氣,雖然是因爲敕令音而顯化被計緣感受到,但卻能覺出那不是因爲《正德寶公錄》而生,是計緣自身意境中原本就存在的,只不過那一次之後才顯現出來。
至於根本來源,恐怕也和當初的棋盤有關。
《正德寶公錄》自然是那趙土地的一份機緣,但也未嘗沒有一隻承其手在等候什麼的原因,計緣不敢說等的就是自己,但也絕對是同自己類似的人,心性或者乾脆就是那玄黃氣。
“棋中關鍵手……尚僅有一子啊!”
計緣這種感嘆倒不是說自己的其他一衆黑白子無用,而是目前爲止真正能在“棋盤”上產生重要作用的也就好友尹夫子一人,算是替大貞穩了一手。
想到這,計緣又在意境中細觀一顆時隱時現的棋子,這代表的是慧同和尚。
這種狀態也是很奇特,只能說接近成子,並且不是當初分別時產生的現象,而是分別後過了一會纔開始出現的變化,當時計緣自己都不清楚怎麼回事,差點就飛到廷樑國去問了。
但雖然不算成子,計緣卻能以此感知到和尚一切都好,也算是好事。
‘慧同大師一去大半載,也不知有何發現。’
感慨完了,計緣也就回神,繼續揮毫書寫。
石桌上的紙是尋常紙,字卻非尋常字,此刻寫得是他對於敕令法的推演,而邊上還擺放着對於袖裡乾坤的推演。
頭頂棗樹今年的棗花新開,只是比起以往,棗花的香味不再充斥大街小巷,而是化作一股清新之氣,於嗅覺感觀上不再明顯,甚至不細聞都聞不到,卻能讓天牛坊和周邊百姓倍感氣息舒適。
“啪嗒……”
輕微的落爪聲響過,胡云翻牆而入落到了院中,看到計緣在院中,就趕忙抱着爪子行禮。
“計先生好。”
“嗯,下次記得走門。”
狐狸撓了撓耳後的腦門,後肢走動到計緣身邊。
“我是怕您在睡覺,吵醒了您就不好了。”
胡云說得也是實情,計先生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尋常連三天才醒一次,有時候一睡十天半個月也是正常的。
計先生雖然說過自己眼睛不好,好吧,這一點胡云其實都沒感覺出來,但計先生的耳朵是真的靈,一點響動都逃不過,胡云認爲,敲門真容易打攪到先生休息,或者修行。
見計先生不理會自己,胡云也就興致缺缺的趴到石桌上說此次來意了。
“計先生,陸山君開始掉毛了,他說他都快一百多年沒換過毛了,有些擔心是不是修行出了問題,讓我來問問您。”
計緣笑了笑沒有說話,抽出一張新紙寫下四個大字。
胡云在一旁細細的看着,不由讀出聲來:“脫胎換骨……”
狐狸愣了片刻後猛然望向計緣。
“計先生,陸山君要化形了?”
“還早還早,但確實是好事,化形之前脫胎換骨,於妖修而言意義非凡,尋常妖物可不會如此。”
計緣說話間,紙張上字跡閃過光暈,提起來吹了吹,所有墨跡就自己乾涸。
“那哪些妖物會脫胎換骨啊?我行不行啊?”
狐狸指着自己,十分期待的詢問。
計緣只是斜着眼看了看他,並未回答他後半個問題,開口緩緩訴說前半句的答案。
“比如,得天獨厚的水族精怪化蛟之時,便會脫胎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