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替命符一樣,或者比替命符更加徹底,中年男子自殺後,血霧逐漸化爲幻影消失,而在東海某處,天空雲頭上驟然幻化出一個狼狽的中年男子。
此刻這男子毫無之前的仙風道骨可言,替命之物的特性就是還原發動前的情況,所以此時他衣衫襤褸披頭散髮,胸口又中了一劍,加上逃離計緣的攻擊範圍所付出的其他待見,整個人的狀態十分悽慘。
“咳咳咳咳……呃嗬……嗬……噗……”
腳踩着雲頭,忍不住一陣噁心,吐出一團黑血,血跡順着捂着最的手縫隙處不斷滴落,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呃嗬……嗬嗬嗬……”
右手捂着嘴,左手捂着胸口,身子都在不斷顫抖,體內氣息也十分紊亂,這對於一個修爲高到大半個身子踏進洞玄之妙的仙修來說,難以言表的傷勢了。
但這種狀態下,他卻顧不上療傷,緊張的朝後觀望之後,提振精神鼓盪法力,不斷朝前飛去,他很怕計緣還不放過他,很怕計緣還追上來,這種本不該出現在他這等境界修士身上的懼怕感,是種久違而真切的感覺,驅使他不能停下來。
天在這裡已經亮了,一直又飛到了中午,男子才找了一個小海島往下落去。
落到島中也顧不上落葉雜物和地面是否骯髒,直接坐地行氣調理身體,周遭的風漸漸平息下來,周圍的靈氣也以一種緩慢的速度向這裡匯聚。
但男子的面部的表情卻越來越嚴峻,眉頭緊皺隱滲出汗水,身體中有一道道劍氣在各個竅**竄動,攪動身內的天地平衡,撕裂各個創口,更有一股更麻煩的劍意盤踞在心神深處,此刻他心境不穩,療傷總能幻覺般看到計緣面色淡然向他送出一劍。
“噗……”
又是一口血噴出,直接染紅了前頭幾尺外一棵大樹的一片樹幹,男子的氣息比剛纔更加紊亂,胸口本來已經止血的傷口也崩裂,仙光瀰漫着想要重新將傷口收緊,但一陣劍氣在其中攪動,又會飈出一片血光。
“呃嗬嗬……呃……”
男子一甩袖,取出兩條狹長的葉片,散發着陣陣綠瑩瑩的光,忍着心神和身體上的痛楚,將葉片輕輕一拋。
下一刻,兩葉片一前一後落到男子胸前背後的劍傷處,並且在貼合上去之後瞬間消失,緊接着那劍氣似乎被封鎖了,傷口也迅速被拉扯到了一起,但新生的血肉卻無法消弭傷口的劍痕,始終有一道血痕在那裡。
一個多時辰之後,暫時穩定傷勢的男子才緩緩睜開眼睛,視線掃向海島四方,感受不到計緣的氣息,這才長出一口氣。
一隻手從身上摸出十幾只不少部位被燒焦的仙蟲,其上仙光暗淡,但總算還活着。
幾息之後,這十幾只仙蟲逐漸模糊,化爲一道光點在中年男子身前,又在朦朧中逐漸化爲一個到處都是燒傷焦痕的老者。
“噗……”
一股菸灰氣從老者口中噴出,整個人在地上顫抖了好一會才緩過氣來。
“嗬……嗬……嗬……三昧真火,果然可怕,差點,差點就身隕火海,若是沒有大師兄你……”
老者轉頭看向中年男子,話音一下子頓住了。
“大師兄!大師兄你怎麼了?大師兄!”
老者滿是焦痕的雙手不斷顫抖,想要靠近中年男子卻不敢觸碰,對方的樣子看着比自己還要悽慘,蒼白的面部上,各竅卻都泛着血光,披頭散髮衣衫襤褸,胸口一大片血紅的顏色,更能看到胸膛上那可怕的劍痕,有青、白、藍三色在不斷糾纏對抗。
自己大師兄一直閉着眼睛,沒有回答甚至沒有什麼氣息,老者心中一顫,在自身凝聚不起什麼法力的情況下,想要伸手去探一探鼻息。
“我還沒死……”
聽到大師兄開口,老者才鬆了一口氣。
男子再次緩緩睜開眼睛,看着這個同樣悽慘無比的師弟,能看出對方體內有一股火灼之力在翻騰,師弟的法力正在全力壓制這一團火力,不由有些慘笑道。
“呵呵呵,你我師兄弟,竟落到這般田地……”
“大師兄,你……”
老者此刻依然有些難以置信,自家大師兄在自己心目中是真仙那一流的人物,竟是落得這麼慘的境況。
中年男子擺了擺手。
“死不了,一時大意,中了計緣一劍,並無……還死不了……”
中年男子本來想說並無大礙,但他這個情況,哪怕是用來安穩自己實地,也實在是說不出這麼一句話,畢竟太缺乏說服力了。
“你身上火毒切不可急躁壓制,需引意境構築封印,將之封在心神深處,在以水行之法徐徐克之,慢慢將其磨滅……沒想到三昧真火竟還能灼燒心神……”
老者此刻也盤坐下來調理氣息,一邊行氣一邊點頭道。
“是啊,只曾聽說三昧真火乃計緣獨有的火行神通,有鬼神莫測之威,沒想到此火虛實皆燃,着實難纏,大師兄若沒及時趕到,我縱然捨棄九成九的仙蟲怕是也會被燒死。”
正這麼說着,老者話音又是一頓,忽然想到了什麼,趕緊問道。
“大師兄,可曾知道師弟的下落?此前我拖住計緣,讓其先走,如今他不知去了哪裡?”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
“此前我已經掐算過了,凶多吉少,該是已經被計緣擒住了。”
中年男子這話也是安慰性質的,實則按照之前交手的情況看,搞不好師弟已經身死道消了。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需再離得遠些。”
“可師弟他……”
“你我此般狀況,難道還回去找計緣要人?”
大師兄這麼問,問得老者啞口無言,只能嘆氣放棄。
隨後一道淡淡的霧氣從海島上升起,兩人隱晦的遁光隱藏其中,一起飛向天際朝遠方離去。
另一邊,計緣卻沒有急匆匆往祖越邊境的方向飛回,而是緩緩在祖越國境上空移動。
天已經大亮,晨光從計緣背後照射而來,就好似他周身升起萬丈光芒,計緣此刻身處的下方,已經算是祖越復地,透過重重雲霧也能看到滾滾人火氣。
也得虧了昨天交戰的地方還要再遠點再偏點,祖越國這些年又人口不濟,否則昨天成片山川大地被那中年男子引向空中擋劍,最遭殃的除了動植物就是地上的人了。
此刻計緣袖口一抖,頭髮花白的老人就被抖到了腳下的白雲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好似氣息全無。
“醒來。”
計緣口含敕令,出聲沒多久,老人的眼皮就開始抖動,隨後慢慢睜開眼,感受到一陣刺目的陽光,不由伸手捂住了面部。
“我……我還沒死?”
老人感覺身上一陣陣的無力感襲來,但依舊支撐着身體坐起來,迎面是徐徐清風,周遭是藍天白雲,他意識到了什麼,探頭往邊上一看,卻沒能穩住身子,在身體失衡中差點摔落雲頭,被計緣伸手一把抓住按回了雲頭。
老人心有餘悸,知曉自身此刻無法調動法力施展神通術法,若掉下雲頭就真的會摔個粉身碎骨了,擡頭看向邊上,一寬袖長衫的儒雅男子正負手在背,迎着風駕着雲。
“計,計先生?師兄他……”
在老人看來,自己師兄是留下爭取時間的,他們師兄弟感情深厚,所以師兄絕不可能直接跑了,而現在自己被抓,那麼師兄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計緣轉過頭來,一雙蒼目掃向老人,看得他不敢動彈,隨後只是淡然道。
“你師兄被三昧真火燒傷,雖然傷勢不輕,但還死不了,此前他說那蟲皇已經在宋氏皇帝身上了,計某不太熟悉蟲蠱之法,你解去此術,計某可以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給你一個痛快,二是收了你的修爲,作爲一個凡人安度餘生。”
“那我師兄呢?”
計緣眼神毫無波動,他清楚那老者已經被救走了,但眼前這人不清楚,遂避實就虛道。
“也放過他這一次。”
老人趕緊繼續說道。
“先生可否替師兄去了火毒,傳言三昧真火觸之不滅,若師兄被廢去修爲則必死!”
計緣輕輕頷首。
“若他願意讓我解去火傷的話,自然是可以的,但還是繞回此前的話,還得你先解了蟲術。”
“先生說話算話?”
老人聲音略有激動,計緣則轉頭看向前方,遠處下方已經距離祖越國都不遠。
“計某可並不喜歡騙人。”
計緣是什麼人,老人還是略微瞭解一些的,能從計緣口中聽到這些話心中也安定不少。
“爲免不孝,我只能告訴先生如何解,卻不會自己動手。”
計緣點點頭沒說什麼,一擺袖,白雲即刻化爲一道煙霧,又猶如一道虛幻的龍影撒向遠方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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