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龜急躁的樣子將所有人都嚇得不輕,魏家人則全都緊張的戒備着,不少人已經死死握住了兵刃,只是武功有多少用誰心裡都沒底。
現在的壓力和麪對武林高手完全不同,這是一隻巨龜,是修煉不知多少年的妖怪,哪怕家主魏無畏一口一個“仙長”,但任誰都不會覺得這是仙。
魏家的大伯和三叔,以及那個老管家,已經互爲三角,貼靠在近處,體內真氣鼓盪,做好了隨時全力搏命的準備。
魏無畏幾乎是強憑意志力才忍住不後退,並且伸手製止他人,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這,這位仙長稍安勿躁!魏某確實見過一位高人……”
見魏無畏說話,老龜好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稍稍冷靜了一些,緊繃的身體的緩和下來。
“魏家主受驚了,老龜我也是一時情急,請繼續道來!”
魏無畏嚥了口口水,心中也在急速思量着怎麼辦,現在這情況已經不是他說不說出計先生存在的事情了,而是即便說了真話能不能善了的問題了。
計先生可是已經出門遠遊了,誰知道還會不會回去,就算回去又得什麼時候回去,神仙人物的時間觀念能和凡人一樣嗎?
可老龜會這麼想嗎?萬一要是他魏某人已經實話實說了,可老龜認爲他是推脫騙人怎麼辦?
心思如電的考慮了兩個呼吸,魏無畏知道再不說恐怕這妖怪就要沉不住氣了。
“這位仙長,我有緣見過一位世外高人,但又怕隨便泄露其身份會惹其不喜,我先挑我認爲能說的告訴您,您聽過之後在做思量如何?”
老龜擡首與眼前這個富態的男子平視。
“好,請說!”
“哎…”
魏無畏微微顫抖着用袖口擦擦額頭的汗,這既是真的緊張,也是一種示弱的表現,讓老龜明白現在的他不敢撒謊。
“當初在下聽說德勝府某縣有俠士誅殺山中食人猛虎,得到一張完整的白虎皮,加之家中老太爺壽辰將近,遂動了前往購買的念頭,畢竟虎皮我魏家有,可白虎皮着實罕見。”
“在那次在縣中和此縣縣丞攀談時第一次見到了先生。”
老龜眼睛微微長大,他敏銳注意到了魏無畏用詞那下意識的變化,完全是敬由心生。
“當時先生還看了我一眼,原以爲只是因爲在下和縣丞議論到先生,所以招來隨意一瞥,不過現在想來,先生定是已經察覺我當時有禍事臨近!”
老龜心中一動,開口詢問道。
“是那鄭千秋去找你了?”
“正是,那鄭千秋夥同燕地十三盜餘孽和另一個江湖一流高手一起設伏擒我,只是可惜他們不知道在下自小就裝作不會武功之人,關鍵時刻疏於防備,被我暴起重傷,中了劇毒,反倒被我擒獲!”
這裡魏無畏沒有提那名公門高人,這些看似對老龜來說都無關緊要,可卻是魏無畏一次小心的試探,想確認這妖怪是不是能算透每一句話。
“我魏家人馬雖然慘勝,但也不能再急於趕路了,所以返回了縣中,也是我一次拜訪高人的契機!”
見老龜聽得十分認真,並無過多其他反應,魏無畏稍鬆一口氣。
“當時我聽聞,縣中曾跑來一隻顏色如火的赤狐,被多條惡犬追咬,又在街頭遭閒漢追打,想要打死狐狸獲得毛皮。”
“據縣中鄉人回憶,當時先生正在街頭散步,赤狐在危機之時裝死騙過閒漢逃往街頭,見到先生後對着先生不停淒厲哭求,不斷叩拜!”
老龜聽到這一下子緊張起來,瞪大了眼睛,幾乎不可聞的綿長呼吸也在此刻略微粗重了一絲。
“那先生救了赤狐沒有?”
赤狐絕對不是普通狐狸,至少是開了靈智的,要知道妖物多遭仙門厭惡,即便老龜這種安穩修煉的也未必能換來一個好臉色,加上不少妖物曾經安穩修煉,成了氣候就爲惡,一句“到底妖性難馴”籠罩了多少精怪。
魏無畏緩了口氣繼續道。
“自然是救了,先生出錢支走閒漢,又對着惡犬輕勸一句,而惡犬自退,隨後將血淋淋的赤狐抱在懷中,送去縣內名醫處包紮救治,又將之帶回家中養傷……”
魏無畏說到這愣了一下,不是忘了什麼也不是害怕,而是他居然感覺到老龜流露出了一種極其人性化的羨慕。
是的,只是一種感覺,畢竟龜臉和人臉還是差異太大,情緒變化的表情只能猜。
“我曾在先生遠遊之後聽常去其院中的孩子說過,赤狐傷愈之後很是思鄉,所以先生就帶着赤狐去了山野將之放歸了。”
“什麼~!”
老龜驚愕無比,口中噴出帶腥味的氣息吹得魏無畏鬢髮飛揚,激動得四足在岸基上抓挖。
“這狐狸居然自己想走!簡直,簡直,啊~~~~!氣煞我也~~~!”
後面那句話更像是壓抑的低吼,聲音不算響亮,卻是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能感受到那種恨不能以身代之的氣憤乃至不甘。
“等等!你說那位‘先生’遠遊了?”
發泄過後,老龜像是終於意識到魏無畏話裡的前半段。
“沒錯!”
魏無畏又稍顯緊張,趕忙繼續說下去。
“仙長且先聽我說完,那日我們受傷回縣調養,聽此異聞,又剛剛從那鄭千秋口中逼問出‘仙緣’之事,心癢難耐之下,懇求縣中差役帶我去拜訪先生。”
說道這裡,魏無畏回憶着當時的場景,頗有些感慨。
“院中一白衫一青衫,棗花樹下靜坐弈棋…當時我打擾得有些冒昧了……”
輕嘆一口氣,這會魏無畏也意識到,什麼玉懷山,什麼家傳仙緣,他或許是錯過了更寶貴的機會,只是後悔藥世上可不曾有。
“我說明來意後苦苦哀求,先生寬厚應允,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其一摸玉佩,這藍玉就微微發光,顯出玉懷聖境四個小字,先生便說此玉來自玉懷山,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言其不甚清楚。”
“那‘先生’何時出門遠遊的,可知道何時回來?”
老龜急切的追問。
“這魏某也不知啊,據說當日在魏某走後,先生就與友人談到將要遠行,對了,還有一件奇事!當天先生說準備遠遊,囑咐友人待得秋來之時,院中棗樹果熟分予鄉人共食,可當夜院中棗樹居然盡數花落掛果,待到天明,本該秋天成熟的棗子已經熟透滿枝!哎,在下知道這事的時候已是幾天之後,先生早已離開了……”
老龜沉默了許久才說了一句。
“那與‘先生’對弈之人,應該只是凡人吧?”
“正是,其人是縣學夫子,與先生是近鄰,是當時縣中先生唯一的友人。”
魏無畏說完,只見老龜徐徐點頭,半晌沒再發出聲響。
老龜不說話,魏家人也不敢動,就這麼等着。
大約過去半盞茶的功夫,魏家人都因之前的冷汗貼身被晚風吹得發涼的時候,老龜纔再一次感嘆着出聲。
“唉……真乃有道高人,見之何幸,見之何幸啊!”
其實這會魏家衆人也是處於一種震撼之中,除了老管家和魏無畏的大伯三叔,其他魏家人從未聽說過此事,就是聽着都如此神奇,親身經歷的家主當時又是何種感受呢。
“那個…仙長,在下可真不知道先生蹤跡,更不知曉先生何時回去的…就是那縣名……”
“魏家主不必多言了…我不難爲你。”
老龜鄭重的看看魏無畏。
“若想入那玉懷山,一是後代出現資質上佳的子嗣,另還有一法可取巧,當年魏家老祖的直系血脈中有不滿五歲孩童者,可送之於玉懷山仙府所在,守山仙鶴二十年一輪換,明年正月起,正好是與你魏家有舊那一位……”
“帶好玉佩,那仙鶴必然現身,屆時定要央求其將孩童薦入山門,並竭力懇求作爲長輩入山陪伴幼童三年,那仙鶴爲報恩,定會全力相助,成事之機可有七成!這玉懷山就在……”
後面的話老龜說得極其小聲,只有魏無畏一人能聽到,說完這些,老龜看了看魏無畏,隨後直接爬入江中。
只奈何緣法不涉自身,良機無福得見,今年還是再去求求江神吧!
“噗通~”
入水聲將思考中的魏無畏驚醒,連忙對着已經只剩下一小片漩渦的江面喊道。
“多謝仙長了,明年我魏家還會在此準備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