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計緣這會是走在杜奎峰的集市上,但實際上已經並無多少閒逛的心情,其心思全都在那杜鋼鬃口中的大王身上了。
“獬豸,你方纔說那朱厭的修爲可能會非常驚人?”
計緣這麼問了一句,袖中立刻有獬豸的聲音傳出。
“這傢伙敢有恃無恐地用這個名字,並且已經在南荒洲位居妖王,想來就算不太可能是真身,但絕對得了三分真味,真的發起狠來,那些仙道高人很難治得住他。”
沒聽見計緣迴應,獬豸便問了一句。
“計緣,怎麼樣,是不是出手對付這朱厭?只要我能吃了他,定能恢復不少元氣,爲你提供更多助力,以你雖也非全盛,卻能御天地之道,若再能出其不意,那……”
計緣微微搖頭。
“此妖一定在在南荒大山深處,尋找他還是其次,但若無故在南荒大山動手,定是會引起大亂,天時地利都在他,計某並無太多把握可以拿下。”
獬豸顯然有些急躁起來。
“你可以的,計緣,你定是可以的,捆仙繩就算不能完全制住他,也能捆住他片刻或者對其產生極大困擾,朱厭真身號稱金剛不壞,但如今絕對只是某隻猴子軀殼,他真身定然還困在荒域之中,如今的身軀絕對不可能擋得住青藤劍,一劍不行兩劍,兩劍不行三劍,只要將其削首,屆時我再立刻從旁協助,就能定能拿下他,有五成,不,至少六成把握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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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緣還在思索,獬豸見他沉默不語,話便如同倒豆子一般不斷出口。
“計緣,朱厭喜兵災,也最喜攪風雨,絕非善類,我就不信他能改性,今日不對上他,來日也不可能避免,還不如趁其不備先下手!”
計緣走在這杜奎峰集市的街道上,與形形色色有人形或者沒人形的人擦肩而過。
這朱厭是純粹的上古兇靈覺醒想要在這大爭之世搏一搏機會,還是說本身代表着了一位執棋之人亦或是一顆棋子?
如果是前者還好一些,如果是後兩者,那麼計緣就得慎之又慎了,畢竟他計緣如今展現在那些執棋者眼中的形象是現世之中修爲極高的仙人,若計緣聽說了朱厭這個名字就要去誅殺對方,那麼就只能說明他計緣一開始就知道朱厭這名字代表了什麼。
“計緣,計緣你給句話啊,這機會千載難逢啊,而且他在南荒大山,左右都是妖魔,你全力出手也不用擔心傷及無辜啊!”
“妖魔就沒有無辜麼?”
計緣這話說得獬豸都笑了。
“呵呵呵呵,妖魔自然也有無辜,但我不信你計緣是迂腐之人,萬事皆好的局面能遇上幾回?只能說相對而言有高下,事遇急情有取捨。”
“嗯,你說得也有道理,但現在並不合適,至少我不能主動去找那朱厭,就算有可能將其誅殺,但也不可能輕描淡寫做到,勢必在南荒大山留下極大痕跡,更令南荒妖魔知曉此事,說不定還會引得妖魔生亂。”
“這又如何,你計緣的名聲傳得還不遠嗎?而且就算朱厭死了,南荒亂起來也會有各大妖王爭奪利益,就如同黑荒那時候一樣。”
計緣腳步一頓,低頭看着自己右手袖口,冷聲道。
“獬豸,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大荒時期天地破碎,攪動天地之輩皆被天地所斥而用不得翻身,但今時今日,那些有真正有能耐翻天的存在定是不會放棄,引動亂象,牽動一切氣機,只要可能就不會放過,你朱厭真的只是朱厭?”
獬豸不說話了,沉默了好一會才又有沙啞的聲音悠悠傳來。
“好,既然你計緣這麼講了,那我也就直說了,這話別人可以講,可你也有臉這麼說?彼時爭天地之道,畫乾坤爲棋盤,能者皆爭,就連日月尚且爭輝,從九天至九幽更無一處安寧,焚天煮海撕裂蒼穹,引得天地破碎,那其中爭得最兇的人必然也有你!”
“轟隆隆……”
天空在這一刻驟然響起驚雷,閃電猶如一片猙獰的樹杈在天上浮現,短暫照亮大地上的一切,這杜奎峰集市上不知多少人被這雷聲嚇了一跳,又有多少人擡頭望天甚至感應氣機。
就像是一句話道破天機,獬豸之言令計緣心中震動,面上眉頭緊鎖久久不語,他想說自己很無辜,卻開不了這口。
弄乾坤造化,引氣數成棋,感天地之道,牽風雲之變,計緣一身本領怕是莫不與獬豸口中的事有關。
修爲到了計緣如今的程度,又進過天機殿去過無量山,看過天機壁畫顯現,聽過仲平休一脈的千年期待,別人信不信另說,可他計緣還能說得出自己不過是一個誤入此界的無辜青年嗎?
上輩子的事情歷歷在目,那宇宙和地球真實存在,可正所謂莊周夢蝶,亦或者蝶夢莊周,所處之界且先不論,莊周與蝶總本是一體吧?
所以計緣有時候甚至會想,自己究竟是不是上輩子認知中的自己,雖然上輩子的記憶讓他總是代入一個穿越視角,可這輩子難道就不深刻嗎?
“或許吧……只是如今說這些,又有何意義呢?縱然計某曾經真的亦是元兇,那此生竭盡全力還一個朗朗乾坤便是。”
“哼哼,說得輕巧,竭盡全力卻還不了一個朗朗乾坤呢?屆時你又當如何?你常說覆巢之下無完卵,可天地破碎桎梏也失,你未嘗不能走脫!”
計緣再次邁步,走向不遠處一個飄香冒熱氣的攤位,那攤主雖然是人形但化成形體還有獠牙未收更有些面目猙獰。
“屆時恐怕就沒有我計緣了,有何種煩惱自留於他人去想。”
淡淡的聲音從計緣口中說出來,讓一直有些煩躁的獬豸一下就說不出話來了,實際上獬豸在計緣袖中幾次想要再講點什麼,或者嘲諷試探一下,卻都開不了口,因爲在計緣說出這話的時候,一種強烈的感覺就如同有人立誓一般產生在獬豸心頭。
‘計緣他,認真的!’
以前獬豸和計緣之間,相互模棱兩可的試探也不止一回了,但今天某種程度上算是徹底攤牌了,自認本該在道理上佔據上風的獬豸,卻頂不回去了。
這種話,換成幾十年前纔來到這個世界的計緣,是絕對說不出來的,說死道友不死貧道或許偏激了些,但自身安全的優先級肯定是最高那一檔。
但時至今日,計緣在這已經有太多牽絆,但看盡了仙韻留長與紅塵風貌,這些牽絆之情並非掣肘,反而是能令他會心一笑的美好,無人心何談仙心,有仙心更當珍惜人心,這也是那閔弦被貶多年後悟出的道理,而如今的計緣,自然也能夠平心靜氣地說出上面那麼一句話。
所謂仙,自求逍遙之道,此逍遙未必是超脫,更未必是長生,我計緣心之逍遙既是仙道,無愧己心,慷慨以往,前路縱死亦是逍遙。
計緣已經走到了那攤位前,打量一下那攤主,看來也是野豬修煉而成,在這杜奎峰集市中招呼來往生意就和一個常人攤販一樣。
“店家,這賣的是什麼,怎麼賣?”
“喲,客官倒是不怕我啊?如客官這樣的凡人在這集市中行走,出了杜奎峰可得小心點。”
店家嬉笑着打量計緣,這應該是個讀書人,膽子倒是不小。
“嗯,不勞店家費心,計某隻想吃點熱乎的,本來正在赴宴,可惜沒能吃兩口就放下筷子來了這裡。”
“喲,那倒是可惜了,不過你運氣也不差,我這大骨豆腐湯是百年的手藝磨鍊出來的,有豬骨羊骨共燉,化入了多種有靈的佐料,驅寒暖胃滋補非常,人間可無處嘗,看你是個凡人,我便宜賣你,收你一兩銀子!”
計緣望了望那廚車上的鍋竈。
“豬骨你也燉?”
那店家擡頭看看計緣。
“咦,你問這話,是能看出我真身?你這書生不簡單啊!”
“哦,我看店家鼻挺目圓有精神,牙白耳大有福像,一表人才之下,就猜測了一下而已。”
店家頓時咧開嘴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你這書生說得還真好,不錯,都給你說中了,要幾碗?我多給你些豆腐,這湯的滋味都在豆腐裡!”
“多謝多謝,一碗便可。”
剛說完,計緣看了看袖口,又改口道。
“兩碗吧。”
“好嘞,你稍等!你說得這麼好,我給你添點火候!”
言罷,這豬妖鼓腮往爐竈進風口一吹。
轟……
爐竈中火焰一下猛烈的許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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