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古桃花源

南振嶽不敢再逗留下去,暗暗吸了一口真氣,身隨氣升,一下往斜刺裡飛射出去,腳尖一點牆頭,飛出寺外。

立即展開輕功,一口氣趕回客棧,側身閃入房中,眼看龍兄弟依然側着身子,睡的甚香!

當下也就悄無聲息的和身在外牀躺下。

果然就在自己睡下不久,隔房也有了聲音,敢情兩人和自己先後離開,跟着迴轉。

遠處連續傳來雞聲,天色慾曙,南振嶽也就朦朧入睡。

等他醒轉,天色已經大亮,龍學文不知何時早已起來了,這時靜靜的站在牀前,睜着一雙水淋淋的眼睛,盯着自己直瞧,他臉上紅馥馥的微含笑意,好像是在欣賞着自己的睡態。

南振嶽和他目光一對,忽然感到龍兄弟的眼睛,似乎和平時有些不同!

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如何不同?他也說不出來,他不敢和他對着眼睛多瞧,移開目光,淡淡一笑道:“賢弟,你起來了?”

龍學文口中柔順的“唔”了一聲,緩緩在牀沿上坐下,低聲道:“大哥,時間還早,你瞧太陽纔出來呢,你還可以多睡一會。”

南振嶽暗暗皺了下眉,心想:龍兄弟在自己面前,越來越流露出女兒之態來,這和他平日的灑脫模樣,幾乎判若兩人!一面忙道:“賢弟已經起來了,如何還早?”

龍學文嫣然一笑,俏皮的說道:“大哥一晚沒睡,自然要多睡一會!”

南振嶽翻身坐起,笑了笑道:“原來賢弟沒有睡熟?”

龍學文臉上一紅,抿嘴笑道:“牀上少了一個人,再不知道,就成了死豬!”

說到這裡,眼珠一轉,問道:“大哥,你昨晚究竟到哪裡去了?”

南振嶽耳中略一辨聽,發覺隔壁易、任兩人,也已有了聲音,連忙以目示意,低聲道:

“說採話長,待會再告訴你吧。”

龍學文微微一怔,低聲道:“大哥是說和他們兩人有關?”

南振嶽點點頭道:“和我們也有關。”

龍學文還待追問,恰好店夥送水進來,只好不說。

南振嶽堪堪盥洗完畢,只聽易如冰的聲音,在門外問道:“兩位南兄起來了嗎?”

青影一閃,易如冰、任如川兩人,已經相繼走了進來。

南振嶽連忙拱手道:“易兄、任兄早!”

易如冰目光一溜,說道:“在下兄弟今日就要啓程回去,想來奉邀兩位南兄,到桃源一遊。”

南振嶽想起昨晚大顛和尚曾有“兩位果然是桃花源來的”之言,忖道:“我正想了解你們的身分,你既然自動提出來了,自己如何不將計就計,去桃源一行?”

想到“將計就計”,不禁驟然記起公孫幫主隨着掌風丟給自己的那個紙團,不由軒眉笑道:“固所願也,只是萍水相逢,怎好叨擾?”

任如川接口道:“我們萍水相逢,許爲知己,南兄快別客氣了。”

龍學文臉露驚喜,問道:“任兄說的桃源,可是晉朝陶淵明所記的桃花源麼?”

任如川道:“誰說不是?我們住的地方,就是古桃花源!”

龍學文拍手道:“那好極了,我從小愛讀‘桃花源記“至‘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總是深感惋惜,不想真有那個地方!”

易如冰笑道:“桃花源記,只是文人筆下之言,其實除了山重水複,人跡較少,也算不得是隱秘之地。”

任如川笑道:“但尋常人就是想去,也不容易進去呢!”

龍學文早已聽的眉飛色舞,興高采烈的道:“那太好了!”

四人吃過早餐,就會賬出門,相偕上路。

翌日趕到臨湘,僱了一條船,改走水路,橫越洞庭,取道常德。

南振嶽心知他們這般走法,當然一方面既舒服得多,另一方面,也許是爲了隱秘行蹤。

春風三月,正是日麗風和的季節,這一路上,大家不是憑窗眺望空濛水天,便是談文論武,略抒己見,四人年齡相仿,自然十分契合。

一連幾天,南振嶽從易、任兩人談話之中,已隱約聽出古桃花源好像是一個秘密幫會?

也像是武林中一門宗派?幾次藉機探詢,兩人只是笑而不答,說到後自知,因此心中更覺疑竇重重。

數天之後,船抵常德西南的桃源縣,易如冰指點船家,沿江北行,在一處義港山麓下停船。

大家舍船登岸,易如冰、任如川領着兩人,直向一條小徑上走去。

這裡已是武陵山脈,沿途一帶,都是崇山峻嶺,但山光如黛,林木蔥鬱,風景甚是清麗。

入山漸深,山徑也就險仄起來!

四人一路疾行,走了約莫頓飯光景,已奔近一座插天高峰之下。南振嶽眼看這座高山形勢奇險,正面似是一座整山。

但行到近前,原來一片突出的百丈危崖中間,隱有一條水峽,水由峽內流出,蕩蕩急流,匯成一道廣闊溪流,兩岸均是桃林,燦燦紅霞,一望無際!

因沿溪地勢較來路要高,不到近前,絕看不出內中藏有山峽。

四人沿着突崖下面溪崖前行,進約半里,只見一座石砌牌坊,橫架溪上,上寫“古桃花源”四個篆字。

龍學文大喜道:“我們到了麼?”

易如冰微微一笑,揚手之間,打出三枚制錢,像流星般筆直朝桃林中飛,去。

瞬息之間,第二枚追上第一枚,第三枚又追上第二枚,錢錢相擊,在空中接連發出二聲“叮”“叮”悅耳脆聲!

南振嶽脫口讚道:“易兄這記‘三星追月’,手法奇巧已極!”

易如冰回頭笑道:“別叫南兄見笑,兄弟只是通知水手駛舟來接我們罷了。”

語聲未落,果見從一處桃林義港中,飛駛出一條小舟,轉眼已到牌坊底下,靠岸停住。

南振嶽細看那條小舟,乃是整棵山木鑿空所制,外圓內方,前尖後方,式樣甚是奇特。

船尾站一個全身水靠的勁裝漢子,瞧到易、任兩人,執禮恭敬。

易如冰擡手道:“兩位南兄請上船吧!”

龍學文道:“易兄,我們還要上船?不是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可以通人嗎?’任如川笑道:“如果不坐船,你一輩子也進不去!”

說話之際,大家相繼跨下小舟中坐定。

那水靠漢子舉起竹篙,輕輕一點,舟行如飛,逆流而上,約莫駛了半里路,業已駛到水峽盡頭,那是一座兩尺採高的水洞,水勢湍急,溪聲如雷!

水靠漢子忽然一個筋斗,從後梢翻入水中,他動作奇快,人入水中,雙手已推住小舟後沿,兩足踹水,逆水推舟,進入水洞。

任如川已道:“兩位南兄,快請臥下。”

原來那水洞初入之時,洞頂離水面還有兩尺來高,進到裡面,頂上巨石,逐漸低壓下來,最低之處,離舟不過數寸!

仰臥艙中,但聽洪洪水聲,震耳欲聾,但舟行速度不減!不過片刻,眼前現出一座圓形洞窟,已有天光射入。

小舟直向洞窟駛去,舟身經過一陣波動,水面忽然平靜下來。

原來山腹中,這股洪洪急流,似從右側涌出,朝山中流去,小舟行到這裡,已駛過逆水衝擊地帶,壓力大減,好像風平浪平一般,舟行更是輕穩。

何消片刻,便已抵達石窟出口,水靠漢子攏舟靠岸。

任如川一躍而起,笑道:“兩位南兄,這會真的到了!”

南振嶽眼看這古桃源如此隱秘,心中不禁更提高了幾分警覺!

只是龍兄弟江湖經驗,比自己多,平日爲人精細,今天卻是滿臉笑容,一副喜孜孜,似乎毫無半點疑念一般!跨出石窟,眼前豁然開朗。那是在四周插天峻峰圍繞下的一片平地,廣約數百畝,一眼望去,但見一片燦爛紅霞之間,現出無數宮殿,畫棟飛簾,碧瓦重重。

南振嶽瞧的暗暗吃驚,這到底住的是什麼人?竟有這般氣勢,但奇怪的此刻正當午牌稍偏,偌大一片山谷中,竟然不見一人!

易如冰似乎已看出南振嶽心意,含笑問道:“南大兄弟覺的這山中如何?”

南振嶽暗暗一驚,連忙笑着吟道:“桃花源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龍學文接口道:“是啊,這裡當真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

任如川道:“二哥,兩位南兄初來,是不是要先領他們入宮去見過……”

易如冰沒待他說完,接着笑道:“兩位南兄,一路舟船勞頓,自然先該到賓舍休息。”

南振嶽和他們幾天相處,已知任如川性格較爲爽直,易如冰則城府較深。他此話分明是先要把自己兩人在客舍中安頓下來,好向他們師傅請示。

這是一條青石鋪成的大路,兩邊是紅白相間的桃林,灼灼天桃,落英繽紛!

易如冰、任如川陪着兩人,折入花林一條白石小徑,曲折行去,一會工夫,到了一座風景幽美的小樓前面。

易如冰停步笑道:“兩位南兄,不嫌簡慢,就在這裡下榻,不知賢昆仲意下如何?”

南振嶽忙道:“易兄太客氣了?”

易如冰微微一笑,陪着兩人跨進院落,只見一個紫衣使女,屈膝道:“婢女叩見……”

易如冰揮手道:“這兩位南相公,是本山貴客,你要好好伺候。”

紫衣使女應了聲是,又朝南振嶽兩人屈膝道:“小婢替兩位南相公請安。”

南振嶽連忙欠身道:“姑娘請起。”

易如冰道:“南大兄怎的和下人也客氣起來了,她叫做小菁,賢昆仲如果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她好了。”

說話之間,四人已相繼走入,這一排三間精舍,除了中間是一間小客廳之外,左邊是一間佈置精雅的書房,玉軸牙籤,琳琅滿目,右側則是一間餐室。

易如冰、任如川領着兩人由樓梯上去,樓上一摔朱欄長廊,中間是起居室,兩邊兩間臥房,繡帳錦褥,更是華麗已極!

南振嶽心中暗暗一怔,忖道:“看這情形,他們好像早有準備,專爲自己兩人佈置一般!”

大家參觀了一週,然後又回到樓下,在客廳落坐,紫衣使女替四人端上香茗。

易如冰起身笑道:“賢昆仲一路辛苦,需要盥洗沐浴,略事休息,在下兄弟暫且告退。”

南振嶽忙道:“易兄、任兄只管請便@”

易如冰、任如川拱拱手,相偕辭出。

南振嶽等兩人走後,四顧無人,不禁皺皺眉,朝龍學文道:“賢弟,你可曾瞧出這裡有異麼?”

龍學文似乎聽的一怔,愣然道:“小弟瞧不出來,大哥可是發現了什麼?”

南振嶽微微搖頭道:“我也說不出來,只是心中總覺得這裡使人有神秘之感!’龍學文釋然笑道:“這自然嘛!古桃花源,深處崇山,別說我們今天身臨其境,自古以來,只要讀過桃花源的人,誰不起神秘之感?”

南振嶽道:“不,我是說易、任兩人,一身武功,大非庸流,他們師傅自號什麼宮主,想來必非尋常之人,只是江湖上又從沒聽人說過……”

龍學文輕笑道:“這裡是世外桃源,和外界隔絕,此間主人,自然是世外高人,江湖上怎會有人知道?大哥,我倒認爲咱們和易、任二兄萍水相逢,人家誠心誠意,邀我們前來,我們和他無怨無仇,不可能有什麼惡意。”

南振嶽雖然覺龍兄弟說的勉強,但也不無道理,一時默然不語。

龍學文緩緩走到南振嶽身邊,柔聲道:“大哥,可是小弟說的不對嗎?”

南振嶽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龍學文眼珠一轉,道:“不,大哥一定有什麼話,放在心裡,不肯說出來?”

南振嶽道:“你我兄弟,還有什麼話不肯和你說的?”

龍學文突然好似想起什麼,哦了一聲,道:“那天在崇陽客棧裡,你出去了很久纔回來,究竟是什麼事兒,大哥還沒告訴我呢!”

南振嶽接着就把那晚所見情形,大概說一遍。

龍學文修眉微蹙,擡頭問道:“大哥是不是因此起了懷疑?”

南振嶽道:“以我猜想,那糟老頭就是他們的總護法無疑,也許從我身上取走立軸信符,是爲了假冒師傅名頭,但奇怪的還是他那天使了一招‘抑濁揚清’,明明又是師傅的路數,而且武功之高,也不在師傅之下。”

龍學文臉上神情複雜,沉吟了半晌,突然壓低聲音,懇切的道:“大哥,不管你心中如何覺得可疑,但千萬不可在面上流露出來。”

他說出這兩句,似乎極感吃力,額上不覺微微出汗!

南振嶽點點頭道:“這個自然!”

兩人說到這裡,只見紫衣使女悄悄進來,欠身道:“浴湯已經準備好了,兩位相公,可要沐浴麼?”

“我們這一路上,已有許多天沒洗澡了,自然要洗,大哥,請先去洗吧!”

兩人沐過浴,換了一身衣衫,天色已近昏黑。

紫衣使女伺候着道:“兩位南相公,方纔二姑娘差人來說,此刻宮主行功快要完畢,無暇則來奉陪,晚餐已經備好,兩人吃過了,宮主也許還要延見呢!”

南振嶽問道:“你們二姑娘是誰?”

紫衣使女抿抿嘴笑道:“二姑娘就是方纔陪着兩位相公來的易姑娘呀!”

南振嶽聽的愕然道:“原來易兄是個女的,那麼任兄也是女的了?”

紫衣使女偷偷的瞧了龍學文一眼,道:“那是三姑娘,我們這裡除了逍遙宮,全是女的。”

南振嶽想到易如冰、任如川,名字中都帶了一個“如“字,不禁使他迅速想起宮姨娘的名字叫做宮如玉,莫非也和他們有關?如此看來,東海龍王公孫幫主擲給自己的紙團上,寫的四個字“將計就計”,自己在無意之中,居然闖對了地方!

龍學文嘖嘖稱奇道:“真想不到易、任兩位,居然會是女的,唔,在江湖上走動,易釵而弁,原也常有之事。”

南振嶽聽的暗暗好笑,心想:“這話無異是替你自己說話!”

紫衣使女道:“兩位相公,可要用飯了?”

南振嶽道:“既然二姑娘着人前來關照,貴宮主飯後可能要接見在下兄弟,自然早些吃飯的好。”

紫衣使女答應一聲,立即開上飯來。

這一頓飯,雖然簡單,但菜餚卻是十分豐盛,南振嶽心中有事,龍學文也同樣食不下咽,兩人匆匆吃畢,紫衣使女剛-替兩人送上面巾,只聽任如川的聲音,從院中傳來,高聲說道:“小菁,兩位南相公吃過飯了嗎?”

紫衣使女忙道:“三姑娘來了!”

話聲未落,只見一個綠衣女子,已翩然進來。

南振嶽連忙起身道:“任姑娘請了,在下兄弟不知是兩位姑娘,多多失敬。”

任如川換了一身女裝,雲髻如螺,長裙曳地,越發出落的嫵媚秀麗!

她粉臉微紅,嫣然笑道:“兩位南兄,請恕愚姐妹事前沒有明言,尤其今晚招待簡慢,還望兩位海涵纔好。”

說到這裡,接着擡眼道:“家師每日子午卯酉四個時辰,都在靜室坐功,二姊回來之後,一直靜侯家師啓關,不克分身,此刻酉牌將近,家師啓關在即,特命小妹陪同二位前往。”

南振嶽道:“在下兄弟,冒昧來此,禮該拜見。”

當下由.任如川當先帶路,走出精舍,南振嶽試探着道:“易姑娘和任姑娘兩位,排行第二、第三,想必令師門下,還有幾位姑娘?”

任如川道:“不錯,我們師姐妹共有五人。”

南振嶽那肯錯過機會,忙道:“不知還有三位,如何稱呼?任姑娘可否賜告?”

任如川迥目笑道:“你幹麼要問她們?”

南振嶽心中一驚,暗道:“自己還當你心直口快,原來也厲害得很!”

但他還是臉上一紅,故意囁嚅的道:“在下怕待會見了面,記不清楚,所以要先問問姑娘。”

任如川笑道:“她們都不在家,大姐很少回來,四妹昨天才走,聽說總護法丟了一個鼻菸壺,四妹特地趕上北京去,選購鼻菸壺去了。五妹……也不在這裡。”

南振嶽聽他提到鼻菸壺,不禁想起那天在酒樓上瞧到的翡翠鼻菸壺來,心中暗暗忖道:

“他們護總法,果然就是那個糟老頭,他丟了一個鼻菸壺,還要人趕上北京去買,可見他們總護·法的地位何等崇高了!”

他們邊說邊走,腳下極快,一會工夫,已到了一座宮殿式的高樓前面。

只見迎面石階上,站着一名宮裝使女,瞧到任如川,說道:“宮主吩咐三姑娘,可陪同兩位南少俠入內相見。”

任如川立即躬身道:“謹領法旨。”

一面回身道:“兩位南兄,請隨小妹來。”

說完,當先朝石階上走去。

這段石階,共有一十三級,登上石階,迎面是一座宮殿式的大敞廳,金碧輝煌,十分氣慨。

但任如川卻領着兩人,繞過敞廳,從右首一個圓洞門中走入。

那是一間較小的花廳,此刻湘簾低垂,柔和燈光,從簾中透出。!

三人才一走近,就有一名宮裝使女,打起簾子。

南振嶽舉目瞧去,只見這間花廳,地方不大,擺設精緻,正中放着一個屏風,屏上畫着圓形五福。(五福,就是五隻蝙蝠)。

屏風前面,放一把紫檀錦披交椅,但只是空着,並沒坐人。

交椅左側,垂手站着一個秀髮披肩,面目姣好的黃衣少女。

南振嶽一眼認出那黃衣少女,正是易如冰!

她朝南振嶽頷首微笑,算是招呼。

任如川進入屋中,立即趨前幾步,走到交椅前面,恭恭敬敬的行下禮去,口中說道:

“弟子叩請師傅金安。”

她只是朝着那把空交椅行禮說話,這一舉動,不禁瞧得南振嶽大感奇怪!

但奇事也在此時發生!

只聽那把紫檀錦披的空交椅上,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說道:“川兒免禮!”

這聲音嬌美無比,甜的簡直像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口中說出來的,使人聽了悅耳動心!

這下聽的南振嶽悚然一驚,急忙定睛瞧去,椅上還是空空如也,哪裡有人?但聲音明明就在眼前,就從那把椅子上發出來的。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莫非這位“宮主”還會隱身法不成?就在心念轉動之際,那嬌脆聲音又道:“這兩位少年人,就是和你們同來的南氏兄弟麼?”

易如冰\任如川同時躬身應“是”。

嬌脆聲音唔道:“人品不錯,武功也有根基!”

南振嶽心想:“這位宮主也許是躲在屏後故作神秘!”

易如冰擡臉道:“師傅意下如何?”

她好像是乘機說的。

嬌脆聲音“嗯”了一聲道:“叫他們到前面來!”

任如川慌忙低聲說道:“兩位南兄,家師請你們過去。”

南振嶽、龍學文從容走上數步,在交椅前站定,向上深深作了個揖,由南振嶽說道:

“在下兄弟,拜見宮主。”

嬌脆聲音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南振嶽道:“在下南振嶽,舍弟南學文。”

嬌脆聲音問道:“你們不是叫龍振南,龍學文嗎?”

南振嶽聽得大驚,原來自己來歷,她們都知道了,這就昂首答道:“宮主說的極是,在下兄弟,初入江湖,當時因戴了面具,才化名姓龍。”

嬌脆聲音唔道:“你們連闖龍門三關,頗得公孫敖重用?”

南振嶽想到“將計就計”,不由心中一動,答道:“在下兄弟,化名投效龍門幫,原是爲了追查仇人蹤跡。”

嬌脆聲音道:“你不是擔任了他們副壇主麼?”

南振嶽此時業已胸有成竹,毫不遲疑的道:“在下兄弟化名前去,志既不在副壇主職位,達到目的,自然要還我本來面目。”

嬌脆聲音道:“你們脫離龍門幫了?”

南振嶽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嬌脆聲音又道:“仇家是誰?”

南振嶽故作切齒之狀,信口胡謅道:“那老賊只是該幫一名分舵主,可惜已在數年前死去。”

嬌脆聲音緩緩道:“人死了,你大仇也總算報了,此事公孫敖可曾知道嗎?”

南振嶽見他並不見疑,心頭一定,同時想到她對自己兩人,既然知道的很多,當然也已知道自己兩人離開龍門幫的始末,自己不宜和事實出入的太多,這就接着道:“此事,在下尚未和公孫幫主說明,幫中就發生了事故,幫主因此見疑,在下兄弟只好離去。”

嬌脆聲音道:“此事老身也略有所聞,離開龍門幫也好,年輕人立大志,成大業,龍門幫江湖烏合之衆,算得了什麼?”

南振嶽躬身道:“宮主說的極是。?嬌脆聲音停了半晌,又道:“你是何人門下?”

南振嶽道:“家師道號洪山道士,很少在江湖走動。”

嬌脆聲音又道:“你兄弟呢?”

南振嶽心中迅速一轉,答道:“我兄弟是黑鳳婆老前輩門下。”

嬌脆聲音笑了笑,緩緩說道:“很好!”接着,只聽她深深吁了口氣,有氣無力的道:

“好了老身也有點累了,川兒帶他們去見見總護法。”

說到後來,聲音愈來愈顯得微弱,好像大病初癒一般易如冰也在此時,身形一晃,迅疾朝屏後閃去。

任如川連忙躬身道:“弟子謹領法諭。”

說完,直起腰來,朝南振嶽、龍學文兩人笑道:“家師已經走了!小妹陪兩位到逍遙宮去。”

這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神秘宮主,究竟不知是誰以一般常理推測,她定然是一位武功不可測的人,任何以說到最後幾句話時,好像中氣突然不繼,莫非她有着什麼不治之症?

他們雖然住在這恬靜的世外桃源之中,但從她們種種詭秘行徑看來,似是具有極大野心!

思忖之間,業已步出宮門,任如川陪同兩人,默默地拾階而下。

此時雲白天青,月光如畫!

南振嶽仰天舒了口氣,眼看到處桃柳松樹,掩映着許多樓閣,煙景如繪,暗想:“桃源一記,流傳千古,當時的‘屋舍儼然,雞犬相聞’,何等樸素,這樣一處世外桃源,如今被裝點上這許多亭臺樓閣,雖然佈置的有如仙境,終嫌俗氣!”

他看看離宮漸遠,忍不住低聲說道:“任姑娘,在下有一疑問,不知該不該說?”

任如川回眸笑道:“南兄有話只管請說。”

南振嶽道:“令師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是不是不願和在下兄弟相見?”

任如川道:“家師從來不見外客,除了愚姐妹,和少數幾位舊友之外,誰都沒有見過她老人家的面。”

龍學文道:“那麼宮主方纔在哪裡說話?”

任如川道:“後堂,她老人家接見賓客,照例都是人在後堂,只以傳音和人說話的。”

南振嶽又道:“令師要在下兄弟去見見總護法,不知貴宮總護法是什麼人?”

任如川嗤的笑道:“我不是領你們去了麼,你見到了,自會知道。”

說話間,已經走近一座小山,這山高才六七十丈,怪石嵯峨,沿山腳一道溪流,溪水不深,可以看到溪底白石!

兩岸都是桃林,中間架一條石樑,邊上豎立一方石碑,上面鐫着四個大字:“禁止擅入!”

任如川走到石樑,便自停步!,南振嶽正待詢問,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起自半空,問道:“山下是什麼人,敢擾老夫清修?”’任如川肅身行禮,向空答道:“弟子任如川,奉師傅之命,陪同南振嶽、南學文,晉見總護法來的。”

那人唔道:“叫他們上來。”

總護法是誰?身蹈危機,他們還不知道呢!

南振嶽細聽聲音來處,也只能辨認出這發話之人,好像還在山上遠處,心中不禁暗暗吃驚:“他人還在遠處,隨口問答,居然和對面說話一樣,此人功力之高,已是非同小可了!”

任如川神色恭敬,躬身應了聲“是”立即退後一步,回頭朝南振嶽、龍學文低聲說道:

“兩位南兄,總護法請你們上去。”

南振嶽道:“任姑娘不去?”

任如川道:“這是總護法清修之地,本宮弟子,未奉召喚,不準擅入,你們過了石樑,只要沿着白石小徑,轉過山腳,就是登山石級,上去就到了,我在這裡等你們。”

南振嶽心中暗想:“這位總護法好大的氣勢,看來總護法的地位,並不在宮主之下!”

一面點頭道:“在下遵命。”

別過任如川,就和龍學文兩人朝石樑上走去。

白石小徑,在桃林間曲折西行,盤過山腳,果然看到石壁上斜斜開鑿着一條石級,沿壁而上,共有三百多級。

石級盡頭,已到了一座石窟’前面。

兩人不期而然的停下步來,略一打量,只覺這座石窟、約有一人來高,洞內不遠.似有一道石壁,像屏風一般擋住洞口,也擋住了視線?瞧不到洞內情形。

石屏兩側,隱隱有亮光透出!

南振嶽因任如川曾有“上去就到了”之言,這就回頭朝龍學文低低說道:“兄弟,我們進去!”

話聲一落,當先朝石窟中跨去!

他雖然舉步從容,瀟灑地朝石窟走去,其實他早已暗暗凝神戒備,左手按劍,當胸右手,勁蓄掌心,提聚了十成功力。

龍學文也一手握着劍柄,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入洞不過三步光景,便是一道黃石屏風,轉過石屏,但覺眼前一亮,這裡面那裡還像石窟?簡直是一座寬敞的大廳!

廳上佈置古雅,几椅用具,全是用黃石鑿成,雕刻得古色古香,極爲精緻。

大廳四角,懸掛着八盞明角宮燈,柔和燈光,映照在頂倒垂而下的鐘乳孔上,幻出繽紛五彩,燦若蓮花,愈顯得這座堂皇洞府,隱含神秘氣氛!

南振嶽、龍學文兩人,站在大廳上,正在掄目四顧之際,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

“你們來了麼?”

南振嶽心頭驀然一驚:“這好像是師傅的聲音!”

他先前在下山之時,總究相距較遠,還聽不真切,這回聲音就在眼前,聽的最清楚也沒有了,急忙轉頭瞧去!

大廳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頭戴道帽的灰衣道人,只見他腰背微弓,一手捋着山羊鬍子,雙目神光奕奕,含笑望着自己兩人!

真是師傅!

師傅真會是這裡的總護法?南振嶽心頭一陣狂跳,慌忙撲的跪下,口中叫道:“師傅!”

龍學文也跟着拜了下去說了聲:“晚輩叩見老前輩。”

洪山道士微微一笑道:“你們起來!”

南振嶽、龍學文依言站起,洪山道士朝龍學文頷首道:“令師可好?”

龍學文躬身道:“家師託老前輩洪福。”

洪山道士點點頭擡目道:“孩子,你們已經見過宮主了?”

南振嶽應了聲“是”。

洪山道士慈祥的道:“好,你們隨我來。”

話落,飄然朝右首石壁走去,大袖輕輕一揮,石壁上頓時現出一道門戶,石門緩緩朝裡開啓。

這是一間略呈方形的石室,除了正中一張紫檀雕花錦榻之外,還有一把虎皮交椅,和兩張几椅,上面都墊着錦墩。

洪山道士在虎皮交椅上坐下,伸手朝對面一指,道:“你們也坐下來!”

南振嶽滿腹疑雲,在椅上坐下,忍不住問道:“師傅!你老人家真是這裡的總護法?”

洪山道士藹然笑道:“爲師已有多年不履江湖,原也不想擔任什麼名義,只是成宮主乃爲師多年老友,這次爲師從雲南回來,路過此地,蒙她一再堅邀,只好暫時住上一段時間……”

說到這裡,忽然呵呵一笑,又道:“沒想到你們也會找到這裡來,這樣也好,爲師疏懶慣了,你們來了,也好替爲師辦些瑣碎事兒。”

南振嶽應了聲“是”,擡頭問道:“師傅,這裡的成宮主到底是誰,弟子從前怎麼沒聽你老人家說過?”

洪山道士笑了笑道:“傻孩子,武林中的事兒,你不知道的,可多着呢,成宮主成名遠在數十年之前,何況又隱居在與世隔絕的桃源之中,就是爲師,也有多年不知她的下落,怎會和你說起?唔,那天岳陽樓上,三眼老妖,和你說了些什麼?”

南振嶽道:“師傅那天用傳音入密說的話,都被他聽到了,他說師傅既然不願和他見面,也就算了,接着就把取走的金塔立軸,還給了弟子。”

他不敢說出三眼老妖說師傅不是托塔天王王公直的話採。

其實師傅自號洪山道士,也從沒說過他老人家就是托塔天王,因此把這段話略過不提。

洪山道士捋須笑道:“三眼金童自視極高,三十年來,爲師迴避着他不止一次了。”

南振嶽幾次要待說出奉命求取藥方的始末,終因有龍學文在旁,話到口邊,又忍了下去。

自己和龍學文結交以來,情如手足,這倒並不是把他當作外人。

實因直到目前,仇家究竟是誰,還絲毫沒有眉目,舅父臨行之時,一再叮囑,連母親隱跡嵩山,都不準自己前去探望,可見此事何等重要?他心念轉動,幾次開口欲言,神色之間,自然難免流露出來!

洪山道士瞧了他一眼,緩緩說道:“孩子,你有什麼事麼?”

南振嶽怔的一怔,嚅嚅的道:“弟子確有一件事要向師傅稟告……”

洪山道士藹然道:“孩子,你有什麼事,只管和爲師直說。”

南振嶽遲疑了一下,才擡目道:“弟子不慎,把師傅的信符丟了。”

他因師傅不知就理,當着龍兄弟問了出來,自己既不便在龍兄弟面前實說,但又不能不說,心中一急,只好把話題引開。

洪山道士笑道:“你既已遺失,也就算了,好在此物也無多大用處。”

南振嶽內心一陣愧疚,自己縱然不是有心欺瞞師傅,但總是對師傅說謊,一張俊臉,登時脹的通紅。

就在此時,他心頭忽然升起另一件疑問!

那是自己在幕阜山瞧到的一幕,師傅一掌震死了長白二老中的盤嶺蒼鷹,奪走錦盒之事!

這件事和師傅平日爲人,大相逕庭,自己心頭存疑已久,只是面對着師傅,不好直說出來。

此刻既然說出丟失信符,正好把這段疑問,也隱約的說將出來。

心念一轉,接着說道:“這信符,實是被一個生相猥瑣的老頭,從弟子身上取走的。”

洪山道士目光一注,問道:“此人是誰?”

南振嶽搖頭道:“弟子也不知道,只是弟子曾在酒樓上見到過他。”

龍學文道:“大哥,你說的就是那個糟老頭?”

南振嶽點點頭,洪山道士忍不住道:“經過情形如何?”

南振嶽眼看師傅果然追問下來,這就把在崇陽酒樓如何遇到猥瑣老頭,他坐在自己對面,如何取出錦盒,又摸出許多金子,和一個綠玉鼻菸壺……洪山道士聽到這裡,猛然目射金芒,擺手,喝道:“且慢,此人長相如何?你說得詳細一點!”

南振嶽從小跟師傅長大,從沒見過師父臉色如此獰厲鬱怒!心頭不由一驚,忙把猥瑣老頭的長相,詳細說了一遍。

洪山道士怒哼一聲道:“千年參王,果然是他劫去的!”

南振嶽聽的心頭大震,他先前還懷疑殺死盤嶺蒼鷹,奪走錦盒的可能有人假冒師傅,但師傅這句話,已經證實此事確是師傅乾的!

千年參王,那錦盒中放的,原來是千年參王!

師傅爲什麼要奪走千年參王呢?洪山道士臉色漸漸柔和下來,接着說道:“你再說下去。”

南振嶽接着說出糟老頭如何使出“抑濁揚清”,驚退雪地神鵰……洪山道士凝神細聽依然擺了擺手,止住南振嶽話頭,微笑道:“此人居然敢假冒爲師,哈哈,孩子,你可曾瞧出破綻來?”

南振嶽愕然道:“弟子,想不出什麼破綻來?”

洪山道士笑道:“抑濁揚清,左掌沉地,沉重濁之氣,右掌託天,揚輕清之氣,這一擡,貴乎純出自然,不需着力,真氣自然進發,護身克敵,妙存天機。

聽你方纔所說,他上託手掌,要等到朝前一拍,掌力始發,分明只是擺了個“抑濁揚清’的姿態!

實際上卻是暗把力道凝蓄掌心,藉前拍之勢擊出去的。

不過此人功力深厚,連你都沒瞧出來,張廣才自然更難發現了。”

南振嶽仔細一想,師傅說的果然有理,這一點,自己當時怎麼沒有想到?一時不禁低頭道:“弟子愚魯,不是師傅指點,弟子確實想不到此。”

洪山道士微笑道:“這也不能怪你,總究你年紀還輕,經驗不足。”

南振嶽道:“師傅教訓的極是。”

洪山道士又道:“後來呢?你繼續再說下去!”

南振嶽接着又把當晚在房外,只覺有人從自己身邊擦過,先前也不疑是他,後來發現易、任兩人從房中飛出,自己一時好奇,暗中跟了下去,以及在青雲寺所見,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

洪山道士一跺腳,怒聲道:“鐵佛寺的石芝,又被他騙去了!”

“此人一再假冒爲師,着實可惡。”

說到這裡,忽然擡頭道:“丫頭,有人假冒老夫,你們回來之後,怎不立即向老夫報告?”

南振嶽心知師傅這句話,是向山下任如川說的,連忙凝神諦聽,但從山下到這裡,少說也有半里來路,自己那想聽的到任如川的回答。

過了半晌,洪山道士冷哼道:“你們師傅認爲是小事情,已交五福堂去辦了,老夫就可以不知道了麼?快去告訴你們師傅,限五福堂在一月內查明此人下落,老夫要親自會會他!”

一面回頭道:“時光不早,你們也好回去了,明天可向逍遙宮報到去。”

南振嶽不知是不是因爲有龍兄弟在旁?還是和師傅有幾個月不見的緣故,總覺得師傅沒有像從前那麼親切了!

他和龍學文雙雙站起,退出石窟!回到山下,只見任如川果然還站在那裡等候,趕忙奔前幾步拱拱手道:“有勞任姑娘久候,在下兄弟,實感不安。”

任如川擡眼嫣笑道:“南兄不必客氣,小妹還沒向兩位恭喜呢!”

南振嶽聽的一奇,含笑道:“在下兄弟,有什麼值的任姑娘恭喜的?”

任如川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瞟着他,嫣然笑道:“兩位榮任副護法,難道還不值的小妹恭喜?”

“副護法?”

南振嶽想起方纔師傅曾要自己兩人,明天到逍遙宮報到之言,心想:“是了!成宮主要自己兩人前來叩見總護法的意思,就是要師傅斟酌情形,派自己兩人的職司。”

任如川接着說道:“是啊,副護法,和護法,只低了一級,南兄還不知道,我們這裡的護法,地位可高着呢,就算是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也不過是個護法名義。”

這倒不假,南振嶽親耳聽到像五臺鐵佛寺,枯佛石空大師,在武林中聲譽極隆,成宮主也只聘他擔任護法!

心中想着,一面說道:“在下兄弟年輕識淺,怎好擔當副護法重任?”

任如川格的嬌笑道:“這是家師和總護法的意思,其實南兄在龍門幫,當上副壇主,地位也不低呀!”

說話之間,三人已回到精舍前面……

任如川停步:“兩位請進去休息吧!小妹明天再來奉陪。”

南振嶽連忙拱手道:“任姑娘請便。”

任如川脈脈含情的瞟了他一眼,含笑離去。

龍學文瞧着他後影,口中輕哼了一聲,一言不發,轉身朝院中走去。

南振嶽自然知道龍兄弟因任如川一路和自己有說有笑,他心中有些不大自在,和自己賭上了氣。

兩人回到樓上,就各自回房。

南振嶽隨手掩上房門,盤膝坐在榻上,運氣調息,那知這一坐定,只覺重重疑竇,泛上心頭,竟是難以安心運功。

他毫無江湖閱歷,心中雖覺這古桃花源,似是潛伏着無數隱密,到處都籠罩了一層神秘氣氛,但卻說不出那裡不對。

看看時間已經不早,索性脫去長衫,睡了下去,只是思維如潮,難以入夢,不覺已是三更天氣!

忽然遠處隱約傳來幾聲喝叱!

南振嶽身懷上.乘內功,耳目過人,這叱喝之聲,雖然極輕,但如何瞞的過他,暗想:

“莫非有人闖進桃花源來了?”

凝神傾聽,卻又寂然無聲,心中正在遲疑,忽然又聽到一陣銀笛之聲,隱隱傳來,那好像還在半里之外。

此刻夜深人靜,住在高樓上,自然聽的較遠。

南振嶽不覺披衣而起,輕啓窗門,凝神諦聽,這會果然聽到正西方似有人聲!

他總究是初入江湖,沉不住氣,輕吸一口真氣,從窗口飛出,飄然落到地面,立即穿花繞樹,循着小徑,朝西尋去。

他腳下何等快速,片刻間,走了半里光景。

但這一陣工夫,先前的叱喝之聲,已經聽不到了,四周一片沉闃,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南振嶽心頭大奇,方纔那陣喝叱和銀笛之聲,分明是隊西首傳來,難道自己聽錯了方向?心念轉動,·正待站停下來,仔細聽聽清楚!

那知這一停步,瞥見林外一條大路上,赫然倒臥着兩個大漢!

這一瞥之下,業已看清這兩人年約四旬以上,一個手隆長劍,一個手上卻是一柄短戟,仰臥地上,一動不動,好像已經死去。

南振嶽掠到兩人身邊,略一打量,果然早已氣絕,奇怪的,兩人身上既沒有血跡,就是連一處創傷也瞧不出來!

從兩人服飾上看去,不會是裡面的人,那麼可能就是闖進來的敵人。

他們手上還緊緊握着兵刃不放,可見他們還沒和人動上手,就驟然死亡,而且死的極快,連兵刃都沒有撒手。

這是什麼手法所傷?會有這般快法,而且不留絲毫傷痕?一時忍不住俯下身去,仔細檢查了一遍,依然找不到傷在何處?心中不覺大感驚訝,暗想:“這兩人分明被人襲擊致死,何以……”

突然他目光盯在左首那個大漢的眉心之間,發現了一點針尖大小的黑點,迅速轉過頭去,向右首那個漢子眉心一瞧,果然也有同樣的黑點!

這一發現,不由瞧的南振嶽心頭猛震1陡然想起九死谷曾聽秋月說過,他們老爺是中毒死的,眉心有一點針尖大小的紫點。

據說是被仇人“天毒針”害死的,天毒針並不是什麼暗器,是一種十分厲害的毒指。

後來又聽舅父述說自己父親的死狀,也發現眉心有一點極細青影,極似“天毒針”所傷!

“天毒針”!這使“天毒針”的人,一定是桃花源中的人,不然左夫人化了十年心血,明查暗防,怎會連仇家是誰,都一無所知。

南振嶽想到這裡,頓覺心頭一陣激動,緩緩直起身子,只覺一陣涼風,迎面吹來,心神陡然一清,暗想:“自己聞聲尋來,只不過片刻間事,這兩人已經陳屍於此,可見兇手不但出手極快,而且走的更快,大路北首,正是宮主居住的那座高樓了,莫非……”

瞥見七八丈外,出現了兩條人影,朝自己立身之處奔來!

南振嶽雖然目力過人,但匆匆一瞥,也不過只看到來的是兩條體形嬌小的黑影,當下一提真氣,身子迅疾朝林中橫閃而入。

這兩人身法輕捷,走的甚快,轉眼工夫,已到近前!

南振嶽瞧清楚那是兩個十八九歲的宮裝使女,心中不覺暗自驚佩,忖道:“想不到這古桃源中,連婢女竟然也是身懷上乘武功!”

只聽右邊一個說道:“真是奇怪,這些人難道不怕死的,一個月裡,都要送上門幾個?”

左邊一個“嗤”的笑道:“等他們知道厲害,已經遲了,還有誰會告訴後來的人?”

南振嶽心中驀然一震,聽兩個使女的口氣,這座世外桃源,原來竟是殺人不眨眼的地方。

右邊一個又道:“方纔聽二姑說,這兩個人就是半月前那個終南老人的徒弟,叫什麼終南劍戟雙俠。”

南振嶽知道她們口中的“二姑”,就是易如冰,但“終南老人”這四個字,聽到耳中,不由又是一怔!

終南老人葉南山,是終南派的掌門人!

左邊—個道:“說起那個死老頭,真也厲害,守護水洞的人不說,光是咱們太陰宮的姊妹,被他掌風震傷了三個,連四姑都差點受了傷!”

右邊一個哼道:“最厲害,還不是一樣變了階下囚,哦!那天若不是副護法聞警趕來,宮主就要親自出手了!”

左邊一個忽然低低的道:“宮主只要伸出一個指頭,就能把天下最大本領的人殺死。”

南振嶽聽得心頭狂跳不已。兩個宮裝使女卻一邊說話,一邊十分熟練的從地上抓起兩具屍體,挾在肋下,翩然回身走去!

只聽左邊一個輕笑道:“咱們快送給花婆子去,這會咱們宮前的兩株牡丹花,又有了肥料啦!”

右邊一個接口道:“是啊!花肥房裡,好久沒進肥料了,花婆子早就嚷着要前山替她設法弄幾個人進來。”

南振嶽聽到這裡,心中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桃花源,太陰宮,果然不是善地,把屍體當作種花的肥料,已是殘忍到毫無人道,如果再從外面擄了活生生的人來做花肥,更是令人髮指!

魔窟!這簡直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窟!

難道她們這種殺人如草的情形,師傅一點都不知道?否則他老人家縱然和宮主是多年老友,也決不會擔任總護法了。

是了,這種事兒,她們一定瞞着師傅,自己聽到了,正該告訴師傅纔對……就在此時,南振嶽突然覺得一隻溫潤柔膩的手,從身後伸過來握住了自己的手,心中一驚,急忙轉頭看去。

那是龍學文,他目光之中,似乎流露着驚慌和憂鬱之色,低低的叫道:“大哥……”

南振嶽道:“兄弟,你已經來了一會了?”

龍學文輕輕搖了搖頭,道:“我睡不着,想出來走走,看到大哥也在這裡。”

南振嶽覺得奇怪,龍兄弟什麼事兒,從沒隱瞞過自己,但此刻卻明明是在撒謊!

憑自己的耳目,龍兄弟腳步最輕,到了身後,自己決不會一無所覺。 wWW▪ ttκǎ n▪ ¢ o

除非自己出來之時,他就跟在身後,隱身林中,後來自己發現兩個宮裝使女奔來,閃身入林,就落在龍兄弟附近,那時自己只注意兩個使女,才忽略了身後有人。

想到這裡,不禁微微一笑,道:“兄弟來的正好,我有話和你說。”

龍學文神情緊張,目光迅速朝左右瞥過,輕聲道:“大哥,我想回去,我們回去再說好麼?”

南振嶽知道龍兄弟心思慎密,他怕這花林附近,有人監視,所以要自己回去了,這就點點頭,回身朝精舍奔去。

片刻工夫,已奔到樓下,南振嶽當先縱身躍起,快到窗口,只見他連手也不按一下,身形一縮,好像一縷輕煙似的,嗖地朝窗口飛入。

龍學文瞧的暗暗心折不已,忖道:“像他這般年輕,這般人品,又有這般身手的人,當真千萬個人中,也挑不出半個來,只是自己……”

他感到心頭一陣混亂,這是他這多天來,一直矛盾不安的緣因,今晚他已經下了決心:

“縱使自己……”

“自己不能……”

“自己一定要……”

於是,他也迅速的跟蹤躍起,伸手輕輕一按窗沿,飛了進去。

這是下弦月,半輪殘月,斜掛在天空,昏暗得好像有氣無力一般,房中自然也顯的一片黝黑。

南振嶽走近牀前,正待點燃燈火,龍學文隨手關上窗門,緩緩走了過去,伸手拉着南振嶽低聲叫道:“大哥……”

南振嶽發現龍兄弟拉着自己的手,好像有些顫抖,問道:“兄弟,你怎麼了?”

龍學文道:“說話聲音低些,不要驚動了那個丫頭。”

南振嶽只覺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的同在一室,心頭不覺一凜,忙道:“兄弟你快放手,讓我點起燈火。”

龍學文急道:“大哥,不能點燈。”

不容南振嶽接口,接着說道:“大哥,你不是有話要和我說麼?就坐下來說咯!”

一面拉着南振嶽的手,在牀沿上並肩坐下。

南振嶽雖覺自己和龍兄弟情如手足,但總是男女有別,又苦於甚難啓齒,只好和他一起坐下,定了定神,才道:“兄弟,你剛纔一定也聽到了,這裡只怕不是善地。”

龍學文低着頭,道:“大哥……”

他只叫了一聲“大哥”底下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南振嶽目注着他,奇道:“兄弟,你今晚怎麼吞吞吐吐的,有什麼話,只管說出來。”

龍學文道:“我心裡亂極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南振嶽道:“是了,我也覺的心裡有許多疑問,我想,我們應該商量商量對策纔好。”

龍學文吃驚道:“大哥,你想如何呢?”

南振嶽沉吟了下道:“我想,這裡宮主和師傅原是數十年的老朋友,不過師傅和他已多年不見,我相信他老人家一定不知道這裡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窟,纔會答應擔任總護法的職務,因此,我想明天先稟明師傅,再作道理。”

龍學文心頭,起了一陣劇烈的顫抖,他想鎮定,但他的臉色,愈聽愈變的蒼白,壓低聲音,急急說道:“不能……大哥,你千萬不能!”

南振嶽道:“那爲什麼?”

龍學文忽然嘴角牽動,數度欲言又止,最後終於一下撲到南振嶽肩頭,顫聲道:“大哥;我不知道……你相信我,,你馬上離開這裡……”

南振嶽愕然道:“兄弟,你今晚怎麼了?”

龍學文肩頭抽動,他似乎在哭,但卻不敢哭出聲來,突然,擡起頭來,滿面淚痕的道:

“大哥,你現在走,還來的及,你一個人走,現在馬上就走,不要問我原因,大哥,我求求你,相信我……”

南振嶽驚奇的瞧着他,道:“兄弟,這幾天,我發現你神思不屬,好像有着極大心事,你有什麼困難,總該告訴我纔對!”

龍學文拭着淚水,搖頭道:“沒有,你走了,我就沒心事了。”

南振嶽道:“那麼你呢?”

“我……”

龍學文張口欲言,但又搖搖頭道:“大哥,你不要管我……你只管走……馬上……”

南振嶽心頭猛然一凜,他迅速想到方纔自己發現了“天毒針”,龍兄弟一定也瞧到了!

自己自從知道龍兄弟是易釵而弁的女兒之身,早就猜想到他可能是左夫人的掌珠,關於這一點,不難從當日在九死谷的許多瑣碎事情上,聯想拼湊而得。

尤其今晚龍兄弟因發現“天毒針”,勸自己儘速離去,而他不肯和自己同行,更可證實。

因爲他父親左邦亮是死在“天毒針”下的,她不肯離去,自然存了和仇人拚死的決心!

南振嶽越想越覺自己料的不錯,這位神秘宮主自己雖沒見面,但從她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一點上判斷,武功之高,幾乎已入神化。

憑龍兄弟這點成就,簡直是蒼蠅碰石柱,和人家相去奚止天壤?想到這裡,不禁打了一個寒噤,連忙問道:“兄弟,你不肯離去,可是爲了‘天毒針’?”

龍學文身軀不期一震,張目道:“天毒針,你……說什麼?”

南振嶽低笑道:“兄弟,你不用再瞞我了,我知道你方纔發現了‘天毒針’,存心要和敵人拚個死活,才勸我離開這裡,但你……”

龍學文沒等他說完,搶着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大哥,你相信我,我勸你走,完全是爲了你好。”

南振嶽伸過手去,握着龍學文的手,低聲說道:“龍兄弟,我從前不是告訴過你,我身負血仇,只是始終查不到仇家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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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學文礁着他,驚奇的點點頭。

南振嶽道:“但今晚已經有了眉目!”

龍學文睜大眼睛,急急問道:“是誰?”

南振嶽道:“天毒針!”

“天毒針?”

龍學文擡目道:“大哥,那你更應該走了!”

南振嶽堅決的道:“不,我既然發現了端倪,豈能輕易就走?何況目前也沒有到需要離去的時候。”

龍學文臉現惶急,幽幽說道:“大哥,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據我所知,目前你還有離去的機會,再遲就來不及了,你還是聽我相勸,趕忙離去的好,我實在怕的很……”——

清心居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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