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是最後一個來看望廖凱的。
其實她早就來了。
她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看見廖凱臉上纏着繃帶、手臂被打上厚厚的石膏……
而這些傷，是爲了她才受的……
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不停地流。
她一直站在病房外，整理好情緒後，才推開病房的門。
“李老師。”看見李慧，廖凱溫暖地笑着，搶先招呼道。
“快躺着，別動別動……”李慧急步走到病房前，把廖凱安撫好。
李慧的手十分柔軟，雖是隔着衣服，但摸在身上仍是十分受用。
廖凱特別享受，倒覺得自己受點傷也值了：“這點小傷，……不礙事的，李老師。”
“還逞強，你看你都這樣了……”正說着，李慧近距離地看到廖凱身上的傷痕，更是忍不住眼睛一陣潮溼，連忙別過頭來，“老師給你削一個水果吧。”
“謝謝老師。”
病房內，十分安靜。
陽光透過玻璃，也是靜靜地灑進來。
李慧在削蘋果，廖凱則看着她削蘋果。
就這麼看着，廖凱也覺得很幸福，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他像是找到了自己最渴望的東西。
二人一時無話。
一段沉默後，李慧幽幽地說：“學校那邊我會替你處理好的，你只管安心養傷，待身體恢復好後，再來學校上課……”
其實廖凱除了兩處脫臼，其他都是外傷，只是看着嚴重而已。倒是學校那邊……
“學校會怎麼處理啊？”廖凱有些擔憂。
“你作爲學生，去暗算他固然不對，但他做的那些事情，又能拿出來說了嘛？我會跟他好好談談，把這件事大事化小，當成一次誤會，私底下協商。”
他，指的是許彪。
當着廖凱的面，李慧自然不會提及許彪的名字。
廖凱本來正享受着這樣溫暖的氛圍，聽到這裡，卻覺得不對勁。
他又回味了李慧剛纔的話，才明白過來，小心地、疑惑地問道：“李老師，你打算，還要跟那個許彪來往？”
李慧幽幽一嘆：“你年紀還小，很多事不是你想得那樣簡單……”
“譁——”“嘣！”廖凱心中，像是有兩輛高速行駛的列車正面相撞，撞得粉身碎骨，將他的身體猛然撕裂，將他陡然從七彩雲霄之上砸向地面。
他心頭一陣無名火起，斷聲大吼：“你別說了！”
李慧正在削蘋果，被廖凱突然這一吼，驚得渾身一抖，差點把水果刀削在手上。
病房裡的其他病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吼嚇了一跳，都瞧了過來。
“你在幹嘛？”李慧嗔怪道。
廖凱已經從牀上坐了起來，他用滿是疑惑的眼光打量着李慧，這還是那個疼愛自己的李老師嗎，還是那個自己在這個孤獨世界裡可以肆意撒嬌、去尋求溫暖的李老師？
廖凱加重了語氣，嚴肅地問道：“你剛說，你還會跟那個畜生來往？”
他冰冷的眼神讓李慧感到害怕，一陣寒意從她心底冒出。
她被嚇住了，遲遲不敢開口。
但這種沉默已經表明了態度，廖凱絕望了。
他背向李慧躺了下來，用手一揮：“你走吧，我需要休息。”
語氣十分冰冷。
李慧並沒有走。她被嚇傻了，手裡還拿着那個削了一半的蘋果，半天沒有動彈。
她不知道廖凱爲什麼這麼厭惡許彪，難道只是因爲兩人之間打了一架嗎？她也知道自己遲早要和許彪分手，但一時又下不了決心，只是想隨着時間推延，慢慢地把心裡那份情感淡卻後再做決斷。
但廖凱爲何要這麼逼自己，他只是一時的孩子氣嗎？可看着又不像。……再說了，這是自己的私事，他幹嘛非要逼自己呢？
可廖凱在她心裡，偏偏又不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準確的說，她很在意他對自己的態度。更別提他這次打架受傷，完全是爲的自己。
一眨眼的光景，李慧心中已有千百種思緒閃過。
她心亂如麻。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果斷決絕的人，又遇見了這樣的突發情況，只覺得自己的頭快要炸裂。
她就坐在那裡，安靜地等廖凱氣消後，才低聲說道：“感情的事情，是需要時間的，老師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可老師現在心裡也很亂……”
李慧已經說了很長時間……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對着一個十五歲的中學生解釋這些。她只是希望，通過自己耐心的解釋，廖凱能夠理解自己，能夠像以前那樣跟她親密得像一對姐弟。
可是，任憑她說什麼，怎麼說，廖凱始終沒有轉過身來，只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李慧無奈，嘆了一口氣：“那老師就先走了，有時間再來看望你。”只得離開了病房。
廖凱並沒有迴音，身體紋絲不動。
她走到房門口，又站了一會，她抱着希望回頭等待……可，廖凱始終沒有轉過身來。
……
廖凱的心底也有愛，被他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壓在最不易被人發掘的地方。
但他的性格中，更多的是恨。
他的愛是吝嗇的，小心翼翼的；但他的恨卻是果斷的，決絕的。
李慧的善良、熱情，曾接觸到他心底的那份愛……
也正因爲如此，當這份愛轉化爲恨之後，也就會更加的決絕，絕不會留任何情面。
事實上，廖凱剛纔沒有對李慧惡言相向，已經算是留有餘地了。
……
……
醫院裡的醫生護士只把廖凱當作一個十五歲的普通中學生，但廖凱是何等精明，他悄悄地鑽進廁所裡，把一身病服換下，再將自己綁着石膏的手隱藏起來，便順利地、大搖大擺地“逃”出了病房。
晚上的決賽，他即便不能上場，又怎麼能錯過呢？
好不容易趕到校門口，學校裡的吊鐘敲了七下，正好是七點，比賽剛剛開始。
校門正面，掛着大紅字幅：南陵五中第18屆校內籃球決賽今晚進行。
大門兩旁，擺放着一排又一排的海報。從外面開來的車輛，更是將這裡圍得擁堵不堪，人聲鼎沸、人羣熙熙攘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