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賴這個詞是在傘宇的生活裡極少出現。
生命裡唯二兩次的依賴, 一次是小時候生活上對爸媽的依賴,再一次就是情感上曾經對趙一鳴的依賴。
這些年傘宇也自我檢討過,大概自己從小就不招人待見吧, 越是依賴誰, 那些人總是瀟灑地離開他。
週四的那天傘宇一早去了颶風, 中午就回了藍淼家裡, 和他換班, 藍淼下午有課,要晚上去幼兒園接了小海才能回來。
魚兒禮拜二開始就不發燒了,身上的小紅包也開始慢慢的消了下去, 小鬼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麼了,燒退了依舊該吃吃該玩玩, 他不喜歡大人在他臉上抹白白的藥膏, 也不喜歡小海一個人去幼兒園而他要呆在家裡, 特別是只有他和傘舅舅呆在家裡。
其實傘宇也不喜歡和魚兒白天單獨呆着。
主要魚兒不睡覺也不吃飯,電視他也不敢亂給孩子看怕看到孩子他娘。
於是只能和魚兒藍淼家的院子裡曬曬太陽, 或者在客廳裡對視着發發呆。
而且你還別說,這爺倆的破壞力還是挺強的。
週二傘宇陪着魚兒呆了半天,傘宇一個不注意,魚兒走路沒看好摔了一下,抓着客廳的桌布把桌子上的花瓶還有一套看起來應該不便宜的茶具全部拽到了地上砸了個粉碎。
藍淼當然沒說什麼第二天就翻出套新的放了上去, 還關心了好久魚兒有沒有被嚇到, 還批評教育傘宇不能孩子不小心做錯事兒就兇孩子。
傘宇欲哭無淚。
昨天傍晚傘宇在二樓陽臺上抽着煙打電話和加班的同事說工作的事兒, 結果一個不小心一轉身把露臺上的一碰蘭花給碰了, 掉到一樓的院子裡。
而那時候藍淼好死不死地正在一樓澆花, 傘宇想找個藉口說是風太大吹下去的都不行。
那個花盆離藍淼站的位置沒有超過1米。那人擡頭微微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傘宇背後一陣驚悚。
結果今天傘宇醒來的時候發現那盆被他砸爛的蘭花換了個盆子又放在了露臺上。
傘宇佩服藍淼居家的能力到了人神共憤地步, 蘭花兒依舊開的粉嫩嬌豔。
傍晚的時候魚兒睡醒了午覺,一個人坐在餐廳桌子上吃着藍淼給他們準備的小點心。傘宇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和電腦裡的的一堆程序做着搏鬥。
明明藍淼不在可是家裡已經飄着淡淡的食物的香味,是藍大廚中午出去前用煲的湯,藍淼說有定時不用擔心,他回來炒兩個菜就能吃晚飯。
這兩天傘宇和魚兒在這裡住着都是這樣,藍土豪好像挺閒,每天就上半天班,除了在家裡做飯就是打理院子,做家裡的清潔,就是陪着孩子們玩。傘宇不止一次的讚歎這人真有耐心他就完全不行。他覺得孩子有時候問的問題好跳躍,他安全招架不住。
比如,現在魚兒手裡拿着個小狗形狀的餅乾突然問傘宇:“舅舅,我吃了狗狗,他會不會很疼呢?”
傘宇聽到了但是沒搭理他。敲了會兒鍵盤,一擡頭,看到魚兒還保持着疑問的表情拿着手裡的小狗餅乾。
“不會疼的。你吃吧。”傘宇努力揚起一個笑容。藍淼無數次和他說過,和孩子說話要和藹。
於是魚兒樂呵呵的笑,開始咔哧咔哧地吃餅乾,傘宇回了條同事的信息,繼續哼哧哼哧的打代碼。
結果沒到一分鐘,魚兒又張嘴問了:“舅舅,那你說我吃了這個熊熊他會不會很疼呢?”
“不會。”傘宇繼續保持微笑。
然後又是一個咔哧咔哧地吃,一個噼裡啪啦地打鍵盤。
一分鐘後——
“舅舅,那這個魚兒呢?他會不會疼呀?”
“不會。”傘宇不笑了。
“但是我會心疼耶……魚兒好可憐”
傘宇沒耐心了頭也不擡道:“那你別吃魚,吃別的動物。”
魚兒無辜道:“可是舅舅,別的動物我都吃完了。”
“▼▼”
……
傘宇從來沒那麼期盼夜幕快點降臨,那一大一小快點回來。反正每次小海和魚兒都能進行如此奇葩的話題而且樂在其中,動不動就打了雞血一樣的滿屋子亂跑。而藍淼從來也能回答的遊刃有餘,不像他,工作夠煩了,再來個孩子……艾瑪,作死。
於是盼望着,盼望着。
家門終於被敲響。
已經和舅舅完了好久裝啞巴游戲,並且已經吃了三大包動物餅乾好撐好撐的魚兒一下子就興奮地跳下了凳子去開門。
傘宇知道藍淼家的門太重魚兒更本打不開,他跟着魚兒去迎接救世主。
只是一開門。
臉上的期待就沒有了。
“我以爲,藍老師在家。”
站在門口的竟然是趙一鳴和他的女兒。趙一鳴拿着個大琴箱,是來送孩子上課的。
兩個大人打了個照面,傘宇纔想起來最近在這兒住的太high都把這茬事兒都忘了。
“他快回來了。”傘宇一秒鐘的詫異也就鎮定了。看着趙一鳴現在的心態好多了。他是真沒力氣折騰別的,一個魚兒夠他受了,其他的都退散吧。
“今天有點事兒,所以我來的早了些。”趙一鳴依舊不敢正眼看傘宇。但是想到上會傘宇和藍淼說他們現在在一起的事兒,還是忍不住的多看了幾眼。
“沒事兒,讓果果先進來吧,大概堵車了他回來晚點。吃飯沒,等會兒我們就開飯。”傘宇也想起上回說藍淼和他有一腿打腫臉充胖子的事兒,於是演戲演全套,他絕對不能在趙一鳴面前吃虧。
“不用了,我們吃過了。等會要回學校值班。”趙一鳴搖了搖嘴脣,把琴給了果果,果果不是第一次來,也就熟門熟路的進去了。
兩個大人還在門口直勾勾的站着。
主要是傘宇在等趙一鳴走,但是趙一鳴明顯有話要和他說。
“你和他真的?”趙一鳴看看別處,還是開頭了。
“對呀,不然我怎麼會在這裡?”傘宇邪邪的笑。氣勢呀,氣勢上不能輸,當年趙一鳴義正言辭同他說同性戀是沒有未來的,一輩子都沒辦法生活在陽光下那副表情他還記得。雖然這麼多年傘宇的確覺得趙一鳴那時候的話說的並沒有錯,他還單着看不見未來。但是他就是要告訴他,他活得有多姿多彩土豪又滋潤。裝也要裝出來。
“他有孩子的。”趙一鳴還是不相信。
“我也有兒子。”傘宇回擊。
趙一鳴一聽就皺眉,傘宇絕對聽到了他語氣裡的幸災樂禍:“你最近纔回來的吧。以前他和一個指揮住在這裡,藍老師以前是音樂學院的副教授,指揮是他的學生,他們的事鬧的沸沸揚揚的。後來指揮出國他才換了工作去x大教書。待遇什麼的都不如從前了。”
傘宇聽完,依舊應對自如笑得溫柔:“你說陳指揮呀,他們都是過去的事兒了,而且故事都翻篇了,那些我都知道,我們現在好的不得了。”
傘宇給趙一鳴一個不需要你多管閒事的眼神。
“呵,我只是善意的提醒。”大概是傘宇的表情太自信,趙一鳴臉色有點僵。
傘宇都不知道,和趙一鳴之間的這股子火藥味從哪裡來的。
就是這時候,藍淼的車子開進了院子,就停在傘宇的車旁。
趙一鳴轉頭去看,就看見小海自己開後車廂的車門一下子跳了出來,揹着個小書包跑了過來,喊了句:“趙叔叔好。”
就上去抱了傘宇:“傘舅舅,給你看今天我們給魚兒畫的卡片!”
傘宇難得用無比溫柔的慈愛的眼神鼓勵小海,更難得地還蹲下來親了下孩子。
小海見傘宇熱情他也不客氣,把傘宇親地半張臉都是口水,樂顛顛地就魚兒魚兒地喊了起來進了屋。
藍淼看到趙一鳴又看看裝的各種溫柔恬靜的傘宇,知道那條大魚在想什麼。
他客氣的一笑道:“趙老師要不要進來一起吃個飯?”
說完,很自然的摟過傘宇一副幸福的模樣。
“呵,不用了。我趕着回學校。”趙一鳴站在那兒自己都覺得尷尬。
轉身就走,只是還是忍不住轉過頭來看。
夜幕裡,藍淼家橘黃色的燈光把那棟半山腰的別墅裝點的溫馨又恬靜。
整齊乾淨的院子,漂亮的大門花環前,藍淼在親傘宇。
傘宇眼睛半眯着,像是在看趙一鳴,又好像不像。趙一鳴走的遠了,好像還能聽到屋子裡孩子們的歡笑聲。
……
趙一鳴走的心裡不是滋味。他嫉妒。
而傘宇對藍淼突然低頭的吻特別的滿意。他看到趙一鳴轉頭後的吃驚,那種復仇的快感,又幼稚又覺得特別的爽。
只是等趙一鳴走出了他的視線,傘宇發現藍淼還貼在自己的臉上。
傘宇演夠了,才意識到藍淼的氣息和親他時候有多麼的溫柔。
他的嘴脣軟軟的,沒太大的動作的,但是很輕柔,很舒服。
要不是他知道藍淼八成把他當那個指揮的替代品,大概他早就一把把人按倒,拖上牀先爽一把再說了。
這種感覺其實這些日子一天比一天強烈,只是傘宇選擇無視他罷了。
……
趙一鳴的事兒。傘宇和藍淼之間有着一種默契。
反正藍淼總是在對的時候做對的事情,事後傘宇不提,藍淼從來也不問,也不會太尷尬。
魚兒到了週末身上的的水泡都結了痂眼看就快好了。傘宇要帶魚兒回去,小海和魚兒還一起鬧了好久,無非就是用各種彆扭各種不配合地來告訴傘宇和藍淼:棒打鴛鴦是不道德的行爲。
傘宇耐着性子各種說道理呀——
傘宇:“……魚兒,這裡是藍淼和藍海的家不是我們家,我們家在11摟你還記不記得,要坐電梯上去的?”
魚兒:“我要在小海家。”
傘宇:“……魚兒,你看,因爲我們來了藍爸爸都不能睡自己的房間了哦。小海也要把牀分一半給你睡,你看這樣多不好呀,是不是?”
魚兒:“是舅舅睡了藍爸爸的牀害得他要去睡客房,我和小海睡的可好了呀。你說是不是小海?”
另一個小鬼傻兮兮的直點頭。
傘宇:“魚兒,不行,我們必須要回家。今天就走。去,和小海和藍淼說再見。”
魚兒:“>﹏< 嗚嗚嗚…… 我不想走,不想……走……”
傘宇:▼▼
……
這樣的對話傘宇更本堅持不了多久就沒了耐心,因爲魚兒哭,他懶得哄,直接抱着魚兒準備塞進車裡先回家再說。
是藍淼看不下去了,把魚兒從傘宇身上扒了下來,拉去摟下的廚房,拿了盒小酸奶哄了哄,基本上和傘宇說的是差不多的話。可等魚兒吃好酸奶,自己就乖乖出來上樓和在練琴的小海說再見,又和藍淼說再見,自己牽着傘宇往外走了。
傘宇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他也懶得去弄明白爲什麼魚兒那麼聽藍淼卻是每次都能成功把他逼瘋。
傘宇拿着魚兒的大包小包,還有一一盒晚上藍淼和孩子們一起做的字母小餅乾,和藍淼一起站在門口看兩個孩子的十八相送。
傘宇這才認認真真地在想一件事——好像最近,是太過依賴這個人了。
他是個男人,有手有腳的男人,到了這個年紀再去依賴什麼人,想起來就覺得可笑。
可是,他越來越發現,他依賴着藍淼。
魚兒哭了搞不定,他會想到藍淼,魚兒病了他害怕也會想道藍淼。
好像只要他在,魚兒的病就會好,魚兒就會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幼兒園那些坑家長的事兒也沒有那麼的煩人。
當傘宇又躺在好久沒回的公寓的牀上時,心裡有一些慌張。
你妹的不會喜歡上藍淼了吧?
傘宇坐了起來。
發現自己滿手都是汗。
傘宇天不怕地不怕。
怕的無非就是,喜歡的東西得不到,還要眼睜睜的看着它屬於別人。
比如爸爸媽媽,比如趙一鳴,比如早就有了指揮家帥哥的,藍淼。
好像前面就是萬丈深淵,他走過去跳進去了,那就是——自己作死。
“啪啦——”一聲。
是身邊的魚兒翻了個身,小臉衝着自己,呼哧呼哧的喘着氣兒。
看看孩子被夜色勾勒出的小輪廓,和穩穩的呼嚕聲,也就不想那些又的沒的了。
躺下摟過魚兒,好像孩子用的洗髮水都是奶香味。聞着聞着就睡着了。
睡前傘宇告誡自己。
以後不要再依賴依賴藍淼了。
再也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