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宇滿手的汗, 一個池子一個池子地找魚兒。
他不知道魚兒會不會游泳，有些池子里人多，到大人的胸口那麼高, 他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 害怕魚兒不小心掉到哪個池子裡去沒有人發現。
藍淼和小海也都扯着嗓子喊着魚兒。
特別是小海, 小孩的聲音有些着急, 好像還隱隱帶着哭腔。
去問溫泉入口的工作人員, 魚兒比入口的那半面牆還要矮些，他走出去，工作人員在玻璃窗里根本看不見。
藍淼和傘宇的臉色越來越糟糕。叫上工作人員又從裡到外找了一遍。
“你們是怎麼當大人的, 四歲的孩子就讓他一個人在池子裡玩？”領班的服務員之前看到傘宇和另一個肌肉男在池子裡各種纏綿，原本就反感, 知道傘宇還把自己兒子弄丟了, 心裡又解氣又爲孩子感到不值。
傘宇聽到冷嘲熱諷, 正好撞到藍淼的視線。藍淼的眼神不比那個女人好到哪裡去。
傘宇知道藍淼一直對他照顧魚兒有意見。他也心煩，要不是這人昨天和那個指揮秀恩愛, 他也不會這麼小雞肚腸地今天抓到個人就得意忘形成那樣。
“我去外頭看看。”傘宇覺得魚兒可能出了浴場自己逛到去了樓上的酒店去了。
藍淼根本沒搭理他，拉着小海去換衣服了。去酒店裡找。
最後驚動了酒店和溫泉的經理，調出了酒店大堂和溫泉的監控，幾個人纔在酒店餐廳的一個角落裡看到盯着餐廳角落裡的品牌啤酒新的廣告傳單發呆的魚兒。
魚兒是自己在浴池裡呆了會兒看到給客人送酒的服務員小姐拿了個傘晶晶代言的啤酒廣告宣傳單，他就一路跟着服務員走到了這裡。
他人小, 這個時間餐廳用餐的人也不多, 他竟然就光着身子在那兒呆了好久。
傘宇問來了原因。
不知道說些什麼。他之前的着急在看到孩子的一瞬間就全部轉成的了怒意。
那種生氣, 是一種害怕, 他找不到魚兒的時候是真害怕魚兒出事, 那種害怕有多強烈，現在的怒意就又多深。
找到孩子以後傘宇一直襬着臉沒說話。
藍淼在邊上和工作人員道謝。
小海拉魚兒問他要不要繼續去泡溫泉。
魚兒一擡頭, 怯生生地看着傘宇滿臉都是淚水。
“媽媽。”魚兒張張嘴，好久才說出了一句話來。
“魚兒不要哭哦。”小海安慰着。
“舅舅，我要媽媽。”魚兒去拉拉傘宇的褲子，傘宇皺着眉，硬是不去理他。
魚兒拉了會兒傘宇見舅舅好凶的看他。只能拉着小海嗚嗚地哭。
藍淼過來看到了，讓小海帶魚兒去池子裡玩兒。
“我有話和你說。”
“說什麼？”傘宇和藍淼都換回了衣服，站在溫泉池邊看着小海在帶魚兒泡澡。魚兒好像很喜歡水，到了水池裡和小海不知道說着什麼，之前要媽媽的事也沒想得那麼多了。
“你既然照顧魚兒，要盡責。”藍淼說話語氣和顧女士一模一樣。冷得沒有一點感情。“魚兒還小，他媽媽不在他身邊，他本來就缺乏安全感。”
“他不是好好的嗎？”傘宇根本不想站在藍淼身邊，想找個理由回酒店。心裡亂七八糟的情緒太多了，這麼多年一個人玩一個人鬧，一下子生活裡多個孩子，多了個藍淼在面前杵着，很煩。他想靜一靜。“你看着他們吧，我先回去了。”
“你要去找那個男的？”藍淼拉住他。
“……”傘宇心裡一涼。
有些話，還是要說出來的。
傘宇低頭想了會兒，再擡頭的時候，臉上是一陣不屑：
“我問你，你從見到我和魚兒開始，就變了法的對我們好。你告訴我，是因爲你怕魚兒會被我帶出事情來，還是單純的覺得我和你的指揮情人很像，他不在，找個人填補下空白？”
傘宇絕對不是有什麼事情會憋在肚子裡的人。
對於藍淼，他已經忍了太久太久。隔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藍淼沒想過傘宇會這麼問他。
“你什麼意思？”
“你虛僞透頂。回答我，從一開始整天對我叨叨，到現在拉我來這裡玩對我和魚兒好，因爲我像你的情人，還是因爲你單純愛管閒事？”傘宇說得有點急眼睛有點紅。
一瞬間他好希望藍淼能說，是因爲喜歡他。纔對魚兒好。
而藍淼的目光很複雜，先是吃驚，再是失望，最後，變成了冷笑。
此時。
藍淼看到傘宇和別的男人之前那一幕，還把魚兒弄丟了，正在氣頭上，傘宇咄咄逼人的質問，實在太不在點子上。
傘宇也心裡亂糟糟的想找個出口理清現在的關係。
偏偏兩個人在最不該說真喜歡的時候，要攤牌。
“我見過和你一樣不負責自私的爸爸，孩子是無辜的。他沒有辦法選擇和誰一起生活，但是你有辦法讓他生活的更好更安全不是嗎？”
傘宇等到的是這個答案，胸口悶悶地，像是被誰狠狠地敲了一下。他只是冷笑：“是，我的確不是好爸爸，哪能和你比？”
“我和陳榮……”藍淼要解釋。
傘宇已經站了起來：“你的家事不用和我報備吧？
他根本不想聽下去。這不過又是他一頭熱的一場鬧劇。
一個趙一鳴夠他受了十年，冷靜下來想，他和藍淼根本連個ｐｉ都不算。
都什麼時代了，還玩柏拉圖嗎？
傘宇覺得自己一身冷汗，這種感覺他極度的討厭。他只想離開。
卻是手機響了。
“小宇，我是晶晶。”
“堂姐？”
……
傘宇掛了電話的時候，藍淼走到了他身後。
“你臉色不好，怎麼了？”他到底還是關心在乎他的。
只是傘宇感覺不到這些了。他呆呆地看着在溫泉裡和小海玩鬧的魚兒。
之前生的氣，一下子都沒有了。藍淼喜不喜歡他，他也根本不在乎了。
“魚兒他媽要來接他。”傘宇冷笑。
不知道這個時候，他該慶幸以後終於能擺脫那個拖油瓶了，還是該傷感——
“以後魚兒不在了，你也不用再看着我這個自私的大人虐待兒童了。”
“什麼時候？”
“明天。”
……
藍淼和傘宇第二天就帶着魚兒回去了。傘晶晶的助理直接在機場等他們。
走之前傘宇問了魚兒 ，以後要和媽媽一起生活了，你喜不喜歡好不好？
魚兒那張激動又興奮的笑臉，傘宇一直都記得。
藍淼和小海陪他們回來了，藍淼說小海捨不得魚兒，傘宇懶得管他們。
小海的確也是捨不得魚兒的，助理抱走魚兒的時候，小海還上去打人被藍淼給抱了回來。
是魚兒一臉高興地說：“小海我要見到媽媽了，我帶媽媽來給你看！”小海才鬆了手，看到魚兒才下了飛機又被帶上了另一架飛機。因爲太興奮了，連和小海都沒有好好的告別。
“哇……”
看不到魚兒了，小海突然就哭了出來。
傘宇愣了一下，本能地蹲下就安慰。平時魚兒哭的太多了，他早就習慣。
“哭什麼，他就一條傻魚兒，過了就忘了，你不能和他計較。”傘宇揉揉小海的腦袋，小海摟着傘宇說：“傘叔叔，魚兒他要去哪裡呀？”
“他去找媽媽了。”
“他媽媽會對他好嗎？”
“會呀，肯定會的。”傘宇抱着孩子，點頭。
“魚兒爲什麼都不和我說再見？他以後還會回來嗎？”
傘宇抱起了小海。
“可能不會了。魚兒去別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了。小海你也要加油。”傘宇把小海抱給了藍淼。
走得也乾脆。
”你去哪裡？“
“找個地方開party，沒了拖油瓶，我終於解放了。”
傘宇揮揮手特別的瀟灑。一轉頭，狠狠地咬住了自己嘴脣。
傘宇覺得很好可笑。
也就是一天的時間。
他失去了好多東西。
更可笑的是，那些東西從來就不屬於他，都不知道一陣陣的心疼胸悶是爲了什麼。
魚兒走了。
傘宇也消失了。
元旦假期過完藍淼發現自己不需要給傘宇發短信提醒他給魚兒帶東西。
他試着給傘宇打過電話。一直顯示着關機。小海低沉了一週，幼兒園老師都很擔心他。
藍淼每天都大把大把的時間陪着孩子玩，總覺得小孩子嘛，注意力容易分散很快就會好的。
一週了，傘宇的手機還是關機。
去學校的時候，藍淼去找了陳木。
陳木也是狀況外打了幾個電話才知道——傘宇要回美國了。
“他……還會回來嗎？”藍淼問，目光有些急切。
陳木瞭解了來龍去脈看了會兒藍淼，也是擔心：“那混小子，這麼大的事兒也不和我們說，什麼事情都不肯說，這麼多年了還是那樣。”
“他沒事兒吧？”藍淼是後悔的。
“放心吧，他沒事兒的，這傢伙十二三歲就自己照顧自己了，能出什麼事兒？他想要的你我都給不了，所以我們都找不到他吧。”
陳木話中有話。
傘宇在魚兒走後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裡。
喝了三天酒，酒醒了給陸因打電話，說要回美國休長假。
陸因當天就跑去他家把人從酒瓶裡挖了出來。推心置腹地問了半天沒問出點什麼來，看到傘宇是真的不高興，罵了句：“好吧，所有事兒哥給你扛，回去給我好好的休息，你如果不回來，等颶風收購你們IROT，我第一件事就是讓你失業，明白？”
傘宇點頭，定了最近的機票，整理了行李，傘宇覺得自己沒骨氣地像是在逃跑。
“爸，我姐到底靠不靠譜？”
“你們兩個差不多吧。”
傘宇坐在航站樓裡打電話，天快黑了，看到拿着行李行色匆匆的人們，好像從他們的表情就能知道他們要奔向的目的地是他們嚮往的還是無可奈的和的去處。
“小宇，做了幾個月的爸爸，什麼心得？”電話那頭已經蒼老的聲線傳了過來。
“我回美國了去你那兒看你吧，反正也不遠。”
“小子有良心了？”
“能讓我好好長到那麼大，沒缺胳膊少腿毀容失蹤，難爲你了。”傘宇嘆了口氣。
那邊傳來淡淡的笑聲。
登機口開放了傘宇掛了電話準備登機。
手機響了。
“什麼事？”
“傘宇，我有話和你說。”是藍淼。
傘宇卻冷笑道：“可我沒話和你說。”
“你要回美國？”
“休假。”
“……”
停頓了好一會兒，廣播裡響起了飛機登記的最後廣播。
“沒事兒我掛了。”
“傘宇，你別去美國。”
“哼……”
藍淼在電話那頭說了什麼。
傘宇把遞給空乘人員的機票拿了回來。
傘宇到藍淼家的時候已經七八點。
藍淼讓他進屋子。傘宇就看到窩在沙發上抱着尼莫玩偶的小海。
尼莫是魚兒走之前給小海的。
說那個是媽媽送給他的。以後他能天天見到媽媽，所以不需要這個。
小海的鼻子是紅的，腳上裹着厚厚的石膏。
傘宇一看就心疼地皺了眉頭：“他怎麼了？”“前幾天不是好好的？””你怎麼當爸爸的？還說我不靠譜，我沒把魚兒弄受傷過吧？“
傘宇一見到孩子就連珠炮一樣地問了好幾個問題。
藍淼臉色不好“下午幼兒園組織他們去看電影。小海自己從隊伍裡跑到馬路上去，被車撞了。”藍淼看着傘宇。那人的手伸了一半，是不知道該去碰孩子哪裡好。小孩裹着小毯子身子一上一下的，睫毛還是溼的。
“怎麼……那麼不小心？”
“他說在馬路對面看到魚兒了，就跑了過去。”
“……”傘宇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小傻子。才幾歲呀，就上演生死戀？”傘宇聽到小海想念魚兒，這幾天逼自己不要去想的事情不是不想就不存在的。
傘宇把小海抱了起來。
小海被他吵醒，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眨了會兒眼睛：“傘叔叔？魚兒呢？”
“來讓叔叔抱抱。”傘宇沒怎麼哄過孩子，以前魚兒哭，他只是看着魚兒，讓他自己哭完了拉到，後來魚兒很省心再也不哭了，他都沒有這麼抱過魚兒。
小海比魚兒重，身上熱乎乎的，腦袋一直蹭着他的肩膀，小手環在傘宇的脖子上。
這一刻，傘宇從來沒有覺得那麼溫暖過。
小孩嘴裡的魚兒總是抱着尼莫的玩偶，魚兒喜歡睡覺的時候摟着他的手，魚兒喜歡吃藍淼做的字母餅乾，魚兒笑的時候眼睛會變成一大一小，魚兒也很喜歡小海。
“傘叔叔，我好想魚兒。”
“嗯，我們都想他。你的腿疼不疼？”
“爸爸給我吃了白白的藥片就不疼，就是好像不能走路了。”
“小海，你哭了沒？”
“我跑過去纔看到那個男孩子不是魚兒，但是他有和魚兒一樣的衣服，衣服上面好多魚。我好難過。”小海摟着傘宇悶悶地說。
傘宇拍拍小海的後背：“以後會有別的小朋友和你玩的，以後一定要聽老師的話，不能隨便亂跑知道嗎？”傘宇揉揉小海的腦袋。小海睡了一覺出了好多汗，摸上去頭髮軟軟滑滑的。
“可是傘叔叔，魚兒只有那一個呀，換成誰都不是魚兒了……”
小海的話帶着哭腔。
傘宇不忍心聽。
“傘叔叔我想魚兒……”
傘宇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抱了孩子在客廳裡哄了好一會兒，又把孩子哄睡着了。
他的眼睛也紅紅的。
對魚兒，他不是沒有感情。他也難過。或許是經歷了太多的分離，他已經表達不出那種難受和傷感，但是孩子還小，小海或許是第一次面對分離，他懂得疼，懂的悲傷。
傘宇好像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媽媽走的時候，他也是這麼哭的吧。
“等你腿好了，叔叔帶你出去玩。”傘宇還是把小海抱上了二樓。本能地哄着，小海早就睡着了，看到小海的屋子裡還掛着一幅他和魚兒一起畫的畫。一團藍色的是海，金黃色的是魚兒。那時候兩個孩子畫畫都畫得隨心所欲，傘宇之前看過一次，不明白那是什麼，但是小海一直很喜歡還掛在了房間裡。
今天傘宇他突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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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魚兒在海里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