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早上,傘宇上了三道鬧鐘。七點醒來換好衣服,給魚兒衝好奶粉往還在睡夢中的孩子嘴裡一塞,一種奇妙的成就感讓他他禁不住表揚自己這麼快就成了新世紀好奶爸。
昨晚魚兒睡得早,半夜哭過一回喊着要何奶奶,傘宇迷迷糊糊中哄了會兒,聽到邊上沒聲音了,自己又睡得昏天黑地。
於是等早上他醒了把該弄的都弄好了,一掀開另外一邊的被子,他的臉就又綠了。
是的,魚兒又尿牀了,小鬼抱着那個不離手的玩偶咬着手指,睡在一灘尿漬上,被子裡的味道可想而知。
傘宇愣了好久,已經沒有了昨天的驚恐和憤怒,他對自己的適應能力一直很自信。
第一件事是給李姐打電話,叮囑她記得要換牀單和被子。
第二件事,是去給自己泡了杯咖啡。
壓壓驚。
傘宇是今天早上一點睡的,在美國的時候上班沒有固定時間,只要你工作做完了就算半夜上班也沒人管你,他對國內必須九點開工的規定深惡痛絕,他已經爲了這孩子犧牲自己的睡眠時間了,奈何這孩子還總給他添麻煩。
被子一掀小鬼一身溼噠噠縮得更緊了。傘宇深吸了三大口氣纔沒有讓自己罵出髒話來。
一把把小孩抱了起來,走進浴室,也不管魚兒醒沒醒,嘩啦啦地開了熱水就給魚兒洗澡。
“哇——”其實魚兒挺喜歡在浴缸裡玩的,反正前幾次洗澡沒哭沒鬧,傘宇把他放在浴缸裡他還會自己擠沐浴乳和洗髮膏,對着黃皮小鴨子說自己是魚兒,和小鴨子很HIGH地說着話。
只是今天早上迷迷糊糊的魚兒被放進水裡就開始哭,一開始是嚇到了,哭得特別淒厲,後來看清是傘宇,就變成“嗚嗚~”的哭聲。
嗚嗚地哭着吃了早飯,嗚嗚地哭着上了車,嗚嗚地哭着終於趕在八點之前到了天天幼兒園。
傘宇把還在嗚嗚哭着的魚兒抱下車。
傘宇已經開始耳鳴加煩躁,只想着把魚兒送進幼兒園他就能喘口氣了,只可惜剛走到幼兒園門口,一眼就看到那位帶着金邊眼鏡的顧女士溫柔地和每一個來幼兒園的孩子點頭問好,看到他和手裡抱着的魚兒,臉一僵,一個銳利的眼神就刺了過來,傘宇的脊樑骨不自覺挺直,想換個方向看看,結果又見到另外一大一小正朝他走來。
是昨晚的那對父子。
嗯,是昨晚那對叨叨的父子。
(▼▼)
“傘叔叔早,魚兒早。”藍海走得着急,是牽着手裡的藍淼朝魚兒跑來的。
藍海的小臉蛋紅撲撲的,一直盯着傘宇懷裡的魚兒看,只是走近了看到魚兒在抱着尼莫玩偶嗚嗚地哭,孩子一臉朝氣一下子就沒有了,換成像是傘宇欠他八百萬的小表情。
“魚兒不要哭。”藍海心疼,伸手要去拉魚兒,但是傘宇太高了,他碰不到,於是蹙蹙小眉頭,如果傘宇沒聽錯的話,小海的語氣裡分明帶着幾分責難,“傘叔叔,你能把魚兒放下來嗎?他在哭耶。”
傘宇看到小海的爹也在用差不多的眼神看着自己,那個叫藍淼的男人,感覺比昨晚初見時候還要高一些壯一些,很有氣質範兒,五官沒多特別,但放在一起看着就舒服,微微蹙眉的模樣挺有幾分氣勢。
早上的陽光很好,明明面前是一大一小兩個帥哥,偏偏對着傘宇都不是很友善。
……
魚兒哭了好久,眼睛一直是溼溼的。
早上的時候他明明夢到自己變成一條魚和一大羣尼莫一起在海里找媽媽,眼看就要找到了,突然被水給澆醒了,然後他看到傘舅舅一直兇巴巴地崩着臉,被逼着吃了冷冰冰的麥片牛奶,又被一聲不吭的舅舅放在車上帶到了這裡。
他好餓,好怕,而且還困。
魚兒覺得臉上溫溫的,有小手在摸他。
他努力地眨巴眨巴眼睛,看到了藍海。
藍海兩隻肉呼呼的小手一邊一個放在他的臉頰上幫他擦眼淚。
“魚兒不要哭,不要哭,乖乖的。”藍海重複着同一個動作也重複着同一句話。
魚兒只覺得藍海紅紅的臉蛋很好看,也覺得藍海的手好暖和。
於是光顧着去看人,就忘了哭。
旁邊站着的傘宇瞪着兩個小的一大早上演瓊瑤劇。
魚兒被藍海說了幾句就不哭了,藍海收回手,魚兒還伸手去挽留,有點捨不得的模樣。
藍海說:“你的揹帶褲系錯了,我爸爸教我係過,我幫你。”
然後傘宇就看到短手短腳的藍海喘着小氣兒,把魚兒的揹帶褲解開,把身後繞成麻花的揹帶整理順了,再“咔嚓——”一聲扣上。
“嘿嘿,這樣就好了。”藍海對着魚兒笑。
傘宇看着,覺得陽光灑在兩個孩子身上的這幅畫面挺好看的。
魚兒的頭髮有點長,長得很秀氣,眼睛大大的,小嘴粉嘟嘟的,看着沒有早上尿牀時候那麼惹人討厭了。
而藍海的頭髮短些,小鼻子挺挺的,拉着魚兒的樣子一副保護者的架勢,挺像那麼回事兒。
“早。”
“早。”
兩個大人看了會兒孩子,也客套地打了招呼。
“我去把座椅拆下來還你,謝謝。”傘宇想起人家好心借給他的兒童座椅還在自己車上呢。
“你拿着用吧,我昨晚定了個新的,下午就能到。”藍土豪說。
“那個……呵,多少錢。”傘宇去翻錢包。他承認昨天魚兒睡了以後他上了會兒網,和在美國的朋友聊了會兒天,看了部電影,完全忘記了要給魚兒買安全座椅的事情。
他看了看身邊的魚兒,心裡有點小愧疚升了起來。
“不用了。下午記得來接魚兒就好。”
藍淼看到那人臉上有着幾分愧疚,就知道這小年輕一定是完全不記得這回事兒。剛剛魚兒一下車,他看到魚兒穿得亂七八糟的揹帶褲和滿臉委屈的小臉,就知道這個叫傘宇的爸爸根本不靠譜。
可憐了傘餘才四歲。
“爸爸,魚兒說他餓呢。”藍淼正在打量傘宇,藍海擡頭喊他。
傘宇聽了皺眉:“魚兒,我們早上不是吃過麥片了?”
魚兒低着腦袋搖搖頭,擡頭瞅瞅傘宇,馬上收回視線往藍海的身後鑽。
傘宇頓時感到極度窘迫,尷尬地抓着腦袋看向別處,好像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和質疑的眼神。
而且他絕對聽到藍淼淡淡的一句:“讓孩子捱餓是不道德的。”
傘宇抓狂。
……
於是那天魚兒和小海上幼兒園都遲到了。
門口的顧老師依舊很溫柔地喊兩個小的手拉手自己進去。
只是兩個爸爸被顧老師瞪了好久,確切地說顧女士的眼神全集中在傘宇身上,女人言辭委婉,但眼神犀利,最後傘宇當着顧女士的面又上了三道鬧鐘,保證下午一定按時來接魚兒,明天也不會遲到,這才被放過。
那個早上,兩個孩子都吃到了幼兒園邊上那個餛飩攤上熱乎乎的小餛飩,特別是魚兒,傘宇看他吃了十幾個餛飩,喝了小半碗湯還吃了半個蔥油餅,一副餓得厲害的模樣,弄得他全程都很不好意思,畢竟他一個大人把孩子給餓到了怎麼都說不過去。
而也就吃餛飩的功夫,藍淼和藍海那對父子一直在沒完沒了地叨叨,聽得傘宇直頭疼。
先是藍海在說,因爲沒有安全座椅,所以早上他和爸爸走了好久的路來上學。
魚兒一聽就一臉崇拜地看着藍海,基本上魚兒被帶到餛飩攤之後就沒正眼瞧過傘宇。
等兩個孩子吃上餛飩了,小海閉嘴了,大的那個就叨叨開了。
都是關於魚兒的事兒,比如魚兒的頭髮上有一塊沒洗乾淨打結了,比如魚兒穿了同昨天一樣的衣服,孩子的衣服髒得快要勤換,比如魚兒還小早上要吃熱的東西……
傘宇一直保持着(▼▼)的眼神逼自己放空,不然最煩有人在耳邊叨叨的他大概會控制不住把魚兒吃剩的蔥油餅全部拍在面前這個多管閒事的男人臉上。
氣質型男也一樣拍。
……
傘宇破天荒九點前進了辦公室。
他滿腦子都是魚兒剛剛吃餛飩的時候那張小臉上的各種表情。
被燙到時候皺着小眉毛,被藍海捧着臉吹了幾下以後沒事兒人一樣甜甜的笑,還有兩個孩子比賽吹餛飩時候天真着急的樣子,還有吃完以後被攤主問好不好吃的時候可命點頭的一臉滿足樣兒,還有乖乖說“謝謝阿姨的餛飩” 的樣子。
……
那些神情傘宇沒有見魚兒在他面前表現過。
好像那孩子不是在哭,就是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然後總能讓自己抓狂,至於那些可愛溫暖的一面,反正他沒怎麼享受過,難道自己真的像藍土豪說的那樣,做得不夠好?
還以爲小孩子是隻會尿牀和哭死人不償命的生物,但是這種相處的時候明明很煩,分開了就覺得有點愧疚和不甘心的心情——
是鬧哪樣?
新的一天,颶風依舊盡最大可能地壓榨着員工所有的勞動力。
午飯後傘宇打開下午要開的組會文件,突然心裡有點毛毛的,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太對勁。
等幾分鐘後,他喝完一杯咖啡,審了整個項目的進度,整個人都不好地直愣愣地站了起來。
一臉天塌了的表情。
周圍的同事都擡頭看他——以爲他們辛苦做了兩個禮拜的一個七位數的方案被上面斃掉了。
而傘宇想的不過是——他忘了水彩筆。
昨晚藍海和他說的,魚兒的水!彩!筆!他忘了給魚兒買水彩筆了!
在去不去幼兒園送水彩筆這件事情上,傘宇的腦子裡浮現出了幾張他不是很想見到的臉以後,他毅然決然地拿了鑰匙開車去買了水彩筆再送去幼兒園,等他火急火燎地趕回颶風開會,一屋子的人都在等他。
好不容易他開完幾個會,腦袋裡又塞滿了一堆工作上的事情,剛準備坐下來幹活。
結果手機又響了。
傘宇欲哭無淚地開車去接魚兒放學,把魚兒放在兒童座椅上綁好。
傘宇好久都沒有發動車子。
——這個魚兒纔來三天。
對他的生活破壞率是100%。
比如現在,他還有起碼三四個小時才能完工的工作擺在那兒,可是他又不能帶着魚兒回颶風。
他還在糾結,回家以後,他要和魚兒怎麼相處?
現在才五點,魚兒睡覺差不多要八點,三個小時……臥槽。
“咚咚咚——”
敲窗子的是陰魂不散的藍淼藍海兩父子。
傘宇放下窗戶,藍海和魚兒的手就拉在一起了。
“小海,我們魚兒是男孩子。”傘宇沮喪着,於是很“好心”地提醒藍海。
“我知道啊,但是魚兒比班上所有女孩子都好看呀。”藍海笑眯眯地趴在車邊探頭進來,摸摸魚兒手裡抱着的尼莫魚。
平時魚兒是連洗澡都捨不得放開這個玩具,必須要把玩偶放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但是看到藍海要摸就很大方地送了上去。
“有什麼事兒嗎?”傘宇想着這兩個人不會只是爲了摸一下尼莫纔過來的吧。
結果尼瑪的還真是——
“小海說要和魚兒說再見。”藍土豪發話。
“(▼▼)”傘宇想到昨晚的沒完沒了的十八相送,翻了個白眼,這又是老天要玩死他的節奏。
“小海,你有什麼想和傘叔叔說的?”藍淼看見傘宇臉上的疲憊,提醒了一下兒子。
傘宇聽到藍海真誠地說道:“傘叔叔,魚兒說喜歡吃餛飩,那明天早上我和爸爸在餛飩攤等魚兒好不好?”
藍海的話說得很利索,不像魚兒,經常要吞吞吐吐好幾遍才能把一句話說完整。
傘宇發現兩雙葡萄一樣的黑眼珠盯着自己,去看看外面雲淡風輕的藍淼,再次讚歎一下孩兒他爸夠帥。
點了點頭。
等兩個孩子十八相送送完。
“明早七點半,別遲到。”土豪最後還不忘叨叨一句。
傘宇聽到那個時間,有點蛋疼,嘴角也有點抽,按照今天早上的盛況,明天他得六點半起牀,想到等會兒回家最起碼要折騰孩子三個小時,之後他還要工作幾個鐘頭,他的臉色就更差了。
尼瑪的什麼時候他才能喘口氣,什麼時候才能出去找豔遇?
還讓不讓人好好過日子了?!
藍海看着絕塵而去變得越來越小的轎車,突然着急地去拉爸爸:“爸爸,傘叔叔會不會明天又忘記給魚兒帶東西啊?”
藍淼問他:“他今天忘了什麼嗎?”
“魚兒的水彩筆,我們上完畫畫的課,傘叔叔纔給魚兒送來,是我把水彩筆借給魚兒了。”
藍淼蹲了下來,揉揉兒子的小腦袋笑道:“好樣的小海。那明天老師要你們帶什麼呢?”
“明天是手工課,要做剪紙,怎麼辦,我剛剛忘記提醒傘叔叔了。”小海自責。
“那明天我們多帶一把小剪刀和彩紙吧。”藍淼直接判定那個傘宇是不靠譜的。
“嗯!”小海很滿意爸爸安排,想到明天一大早又能和魚兒一起吃餛飩,他就高興,小眼睛眯起來,露出一排小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