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纔算是真正的軟禁吧!靜梅園裡忽然多出許多把守的侍衛,儼然成了“兵家重地”,不放過靜梅園裡任何一點動靜,整個園子,顯得沉重又肅穆!
司承傲下了早朝,匆匆趕過來。她在內室,如往日一樣,只着單薄的褻衣,長髮如水般披泄下來,不梳不綰,背對着他,盤腿坐在木椅上,木椅正對着唯一一扇窗口,她雙臂交疊在窗櫺上,擡眼望着外面……
每每看到這樣的她,他心裡都會忍不住的發顫抽搐,飄忽的她彷彿連靈魂都沒了,只剩一具軀殼——從那日後,她變的異常安靜,不哭,也不笑,甚至,連話都不說了!
不與他說話,不與伺候的宮婢太監說話,不與任何人說話!
他輕輕走近她,高大的身影將她整個人籠罩了起來,他看着她,她的目光依然散漫的盯着天空,漫不經心的,意興闌珊的!
他舔舔乾澀的脣,袖下的雙手緊握起來,掌心早已濡溼一片:“今天天氣很好,要出去走走嗎?”
如以往一般,他沒有得到任何迴應,她甚至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湖中的蓮開得極好,後花園的合歡花也開了,我們去看看好不好?”他近乎討好的說道,嗓音既低且沉,隱隱的,帶着幾不可察的顫抖!
沈含玉眯了眯眼眸,眸心深處空洞的令人心驚!她依然枕着手臂,望着遼遠寬闊的藍天,漂亮的白雲悠遊在天際,變換成各種各樣的形狀……
“含玉……”他傾低下高出她許多的身子,放輕着嗓同她說話,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瞅着她,眸裡有着被壓抑的渴望:“你同我說話好不好?哪怕……一句也好……”
她連簡單的擬聲詞都說不出來,還妄想她同她說一句話?沈含玉很輕蔑的勾了勾脣,收回視線,神色淡漠的起身——
曬了太久太陽,腦袋難免會有些暈沉。而盤坐的時間太久,麻麻的像是針刺一樣的感覺在她將腳放在地上時襲上來,忍不住擰緊了眉心,她站在椅子旁邊,緊閉了下眼,再睜開時,對他伸出來的手視而不見!
她沒穿鞋,赤足走在冰涼的地板上,白玉石的冰涼從腳底板傳上來,她本就冷的心,似乎更冷了些!
她擰緊眉心的同時,司承傲的眉心也皺蹙成褶,緩緩直起身來,沉痛的目光追隨着她的身影,瞧見她又赤着足,忍不住上前——
她卻忽然回頭,像是有所預感他會有所動作般,朝他投去凌厲狠絕的一瞥,將他的動作凍結在原地。她這才轉身繼續往前走。原就不算豐盈的身子更顯單薄,小臉也幾乎瘦了一圈,瞪他時微揚尖尖的下巴,轉回頭時,那尖尖的下巴在空氣中,劃出保持距離的僵冷弧度!
替自己倒了杯溫熱的茶水,她似乎極細緻的品嚐着,長睫輕掩黑眸,小口小口的淺啜。司承傲上前兩步,巴巴望着她:“這茶葉是東臨國戰敗後送來的貢品,好喝嗎?你若喜歡,我叫人將庫房中的茶葉都搬過來……”
沈含玉聞若未聞,直到喝光杯中的水,才擱下杯子,腳跟一轉,往平日裡練字作畫的書桌走去,泰然自若的鋪好宣紙,用鎮紙壓好後動手磨墨,她有條不紊的做着她手中的事情,至始至終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他看着她,不敢貿然上前——第一天他在她要作畫時,忍不住上前幫忙磨墨,結果她毫不客氣的將硯臺打翻在地,若無其事的走到窗邊,繼續維持一動不動的姿勢看着天邊……
他的手碰過的東西,她絕不會碰——這是他總結出來的,算是那麼一點點經驗之談!
她作的畫很奇怪,即不畫人物,也不繪花卉,她畫一種很奇怪,他完全描繪不出來的東西——像狼,卻能直立,可又不像真正的狼那樣威風凜凜,頭上有一塊黃色補丁的帽子,黃色圍巾和臉上的傷疤。還有肚皮偏下一點點着一個叉叉的像是肚臍眼的圈圈……
眼睛圓圓大大的,眼裡似乎總噙着兩泡汪汪的淚水,盡顯無辜可愛。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卻發現,她每每作畫時,神色總會不自覺的變的柔和一些些,甚至有時候,脣瓣會輕輕勾起來。他貪戀的望着那小小的幾乎不算笑容的笑容,她不知道在他眼裡,那是多麼難得的景象。
她畫完,擱下筆,卻並不多看紙上的畫作一眼。似有些疲累的靠在椅背上,輕閉了眼睛假寐。
他悄無聲息的走過去,距離兩步遠時停了下來,這樣的距離,已夠他清楚的看清畫面,果然,她今天畫的依然與往日的一樣,只是畫紙上,多出了一隻狼,他細細的瞧,多出來的那隻頭上戴着金黃的皇冠,眼瞼紫色,左眼下有一顆痣,下長袍加身,表情兇惡猙獰,手上有奇怪的武器,而那武器正打在之前那隻戴着補丁帽子的狼的腦袋上——那隻狼眼裡水汪汪的神情,似乎又比平日裡可憐的多!
他擡眸望向她,她依然緊閉了眼,氣息清淺,好似睡着了般,但他知道她並沒有睡着——她現在的睡眠狀況極差,並不容易入睡,夜裡,他在外室,聽見她一整夜都輾轉發側的聲音,好不容易睡着,稍微一點細微的聲音,也能教她立刻醒過來。
她好看的長睫輕垂,掩了那雙清冷空茫的眼眸,眼窩下有着明顯的淤青!他看着她,緩緩長臂,隔着咫尺距離,他的手頓在空氣中,長指輕動,那是輕撫的動作,那是他好想好想做的動作……
可是他不敢,他只能這樣,隔着不遠的距離,在空氣中,一點一點的勾勒她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