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華麗的宮殿,如今華麗依舊,只是享受華麗的主人已經閉上眼睛了。沈含玉踏進國主的寢宮之前,很深很深的吸了口氣。
“娘娘,這邊的箱子裡裝放的是國主平常慣用的東西……”小宮婢手腳麻利的打開左邊一長排排放整齊的箱子對她解說道。
沈含玉看去,箱子裡小到碗筷杯盞,大到半人高的玉瓷花瓶,可謂樣樣俱全,她一一看去,光是華麗的衣裳被衾就裝了整整二十個大箱子……奢侈,但不是她家的,她自然不予置喙!
“這邊的箱子裝着陪葬的金銀珠寶……”小宮婢介紹完左邊的,又將右邊的箱子一一打開。
饒是沈含玉,也忍不住直了眼睛,艱難的吞了口口水:“這……這些都是用來陪葬的?”初雲國有錢到這種地步?
浪費啊浪費,將這麼多上好的珠寶埋在地底下……雖不是她家的,也讓她肉痛不已!
“是的。娘娘您覺得還有什麼需要補充嗎?”小宮婢恭敬詢問。
“沒……”還補充?她實在很懷疑,將這麼多珠寶用來陪葬了,國庫裡頭還剩下些什麼東西?石頭嗎?
許久,她纔將眼睛從散發着璀璨光芒的一箱箱珍寶上拉了回來,強自鎮定:“你去將陪葬的宮人召集起來,我……我想看看!”
小宮婢紅着眼眶應了聲,便折腰躬身退下了。她若有所思的望着小宮婢的背影,莫非,她也在陪葬的名單當中:“這麼年輕的生命呢……”
她的生命也許還有很多的可能,但目前最大的可能卻是,她即將成爲國主的殉葬品,丟了年輕的性命……
微搖了搖頭,蒼涼鈍痛又襲上了她的胸口,重重嘆口氣,擡了握成拳的右手輕捶不舒服的胸口,兀自喃喃自語:“這該死的制度,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兩全呢?既能保證承傲的安全,又能保住那些無辜的生命……”
她苦惱的蹲在地上畫圈圈,冥思苦想半晌,打結的腦袋依然沒有半點頭緒:“唉……”
國主雕着精緻龍紋的大牀也被擡出了內室,擺放在殿中央,她漫無目的的目光遊移過去,瞥一眼便漫不經心的轉開,但隨即,她又看了回去,目光定在某個點上,起身緩步走向兩步之遙的chuang榻。
chuang榻本身沒什麼問題,黑如漆的紫檀木靜穆沉古。肉眼看不出半絲紋理,這是很正常的,可是吸引她目光的,卻偏偏是chuang柱上那淺淺的、並不引人注意的刻痕。
像是被人用指甲刻上去的,但,那人倘若不是力氣很小便是虛弱的沒有力氣,那刻痕纔會像是不痛不癢的細微抓痕般,不細看,是絕對無法察覺的。
她蹲下身,凝着那扭曲的痕跡,像是兩個字,第一個字歪扭的像把勺子,但奇怪的是‘勺子’中部突兀的多出來一橫,字體看來簡單,她卻瞪了半天也沒認出來,乾脆放棄,看向第二個字:“十……”
她心中猛地一動,一個念頭飛快閃過腦海,緩緩直起身來,她最後一次見到國主,他是半靠在牀頭的……她閉上眼,靠着牀頭坐了下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右手食指上,摸索着那兩個人的形狀,一遍,兩遍,三遍……
“十七……”她怔然睜開眼,俯首去看,那兩個先前被她倒着認的字,果然是‘十七’:“痕跡並不陳舊,像是新近刻上的……是國主在彌留之際留下的嗎?”
可當時司承傲就在他身邊……心念電轉間,她探手從袖袋中掏出王后給她的那塊玉佩,玉佩光滑背面的一個小小角落裡,同樣有着用指甲刻印的兩個字……
王后與國主,在死前不約而同的留了這兩個字,是因爲什麼呢?她一直以爲王后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要警告她別落得像她那樣的下場,那國主呢?他留下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囑她照顧司承傲?不太可能,國主只要她爲他守好初雲國就對了……
還是,其實王后的用意她也猜錯了?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
“很單純的巧合,還是……有着什麼我不懂的寓意?”他們到底是想告訴她什麼呢?“這樣的啞謎誰猜得到啊……”
但,他們所指的目標是同一個,十七,她的老公司承傲。她便不可能當成沒這回事拋到腦後就了事——“可是,想要知道真相恐怕也沒辦法,兩個人都嗝掉了,我能去問誰呀!嘖,死了都不能讓人覺得安心啊……”
剛從榻上起身,方纔的小宮婢去而復返:“稟告娘娘,您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好了……”
將玉佩重又塞回袖袋中,她又回頭看了眼那牀柱上的淺痕,籲出心口令她很不舒服的不安,淡淡道:“走吧——”
沒有哪個寢宮能同時容納三百多號人,聰明伶俐的小宮婢便將人召集在寬敞的校場裡頭,她忍不住對她投去讚賞的一瞥。到了校場,小宮婢便自她身後站到了陪葬的隊伍當中,看來她真沒猜錯,她也是陪葬人員之一。
大略的掃了眼,宮婢大多是年少的、容貌端莊清秀的,太監也是年少的居多,哭喪的臉上明明白白寫着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的恐懼,面上淨是哀容,偷覷着她的眼眸裡寫滿了對生的渴求……
沈含玉用力咬了下脣,害怕自己會因爲一時的頭昏腦熱而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這麼多條性命,讓她不忍。
攏在袖袍中的雙手緊緊絞握着,她想救下他們,但倘若救了他們會陷司承傲於險境中呢?兩者之間,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司承傲,可若眼睜睜的看着眼前的生命就此隕滅,她想,她的良心會一輩子受到鞭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