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細雨如酥。
雖然天氣不佳,但正值週末,忙碌一週的家長,帶領孩子或者第三代來到榮城樂園,享受天倫之樂,導致本地最大的遊樂場所人滿爲患。
孩子們早已適應本地溼潤天氣,頂着小雨,不顧父母在後面呼喊斥責,撒丫子跑來跑去,有的熊孩子還特意往水窪裡跳,雙足一蹬,直挺挺跳進水坑,雨水四濺,扭頭哈哈一笑,頗爲得意。這種行爲,不僅弄得自己一褲子水漬,還使別人殃及魚池,路過的行人嘴裡罵罵咧咧,卻又不能對孩子撒氣,只能怪自己倒黴。
樂園門口,一位男孩站在冰激凌攤位,久久不動。男孩五六歲的模樣,男生女相,清秀乖巧,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直勾勾望着五顏六色的冰激凌,時不時唆一下大拇指,可愛又有些可憐。
攤位老闆等到接待完排隊的客人,看到小男孩仍舊站在原地,彎下腰,笑着對他問道:“小朋友,想吃冰激凌嗎?”
男孩悄然後退半步,停頓片刻,然後搖了搖頭。
“沒帶錢嗎?那叔叔請你吃好不好?”攤位老闆也是位心慈面善的好人,做生意這麼多年,遇到過家中窘迫的小孩子,父母嫌貴,不給買,他就會免費贈送一個小一些的冰激凌,給孩子們解解饞。
“我……不要。”男孩用細弱的聲音說道。
老闆會心一笑,跟孩子打了這麼多年交道,清楚小孩的自尊感遠比大人沉重,轉身拿起脆筒,熟練操作機器,在上面繞了幾圈色澤豔麗的冰激凌,然後遞給小男孩,“來,拿着。”
男孩急忙後退一大步,“謝謝叔叔,我不要。”
“不要錢,免費送你的。”老闆又將脆筒往前遞去,笑着說道。
“我真不要。”男孩表情有些複雜。
一隻纖細的手掌將脆筒接過。
“趙燕雀,別人的饋贈,不管你接不接受,記住要表示感謝。”
男孩後面多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棒球帽和墨鏡遮蓋住了大半容顏,衣服和鞋包也不出彩,像是路邊地攤貨,但並不影響整個人散發着一種出塵氣質。
“叔叔,謝謝您。”小男孩衝着老闆深深鞠躬,表達謝意。
出塵女人咬了一口冰激凌,牽着小男孩走遠。
老闆瞠目結舌。
像這麼有氣質的女人不多見,可搶孩子冰激凌吃的媽媽更少見。沒錢?不像啊,雖然穿着普普通通,但不像家裡揭不開鍋的寒酸模樣,尤其是女人身上散發着強大氣場,不可能是窮苦人家。老闆自言自語說了一聲奇怪,回過頭繼續忙碌。
“趙燕雀,我告訴過你夏天不許吃冰激凌,你爲什麼又要去看?”羅弦月帶有責備語氣說道。
出身名門,羅弦月學識駁雜,懂得夏天不能碰涼的道理,對於脾胃有着不小傷害,況且兒童身體抵抗力差,夏天吃涼的越多,以後身體素質就會逐漸下降,容易厭食感冒,還會發展處各種慢性疾病。趙燕雀雖說遠比同齡孩子聽話,但畢竟是小孩,說大道理沒辦法聽懂,當母親的,只能用命令式態度去強行束縛住。
“我沒想吃……”小燕雀雙手搓着衣角,看着楚楚可憐。
“我最討厭你撒謊。”即便看不到面部表情,羅弦月的聲音也多了一絲怒氣。
“我沒有撒謊。我只是……想爸爸了。”小燕雀嘟起小嘴呢喃道,弱勢肢體語言卻充斥着一股倔強。
羅弦月一愣。
想起父子倆第一次碰面,就是趙鳳聲要請兒子吃冰激凌,結果趙燕雀一再表示不能吃,所以才換成了蛋糕。一個冰激凌,似乎勾起了趙燕雀的深刻回憶。
“趙燕雀,對不起,媽媽誤會你了。”羅弦月充滿歉意說道。
母親給兒子道歉,這在注重倫理綱常的傳統文化家庭,似乎並不多見,但羅弦月教育兒子,走的是大開大合路線,並不把他當作懵懂無知的孩童看待,無論誰對誰錯,羅弦月都會一視同仁,有錯認錯,間接性地培養趙燕雀的獨立性格。
“沒關係。”小燕雀蘋果臉蛋呈現出童真一笑。
羅弦月牽着兒子小手,心情複雜走到一輛大衆寶來前面,那裡站着一位三十左右的男人,車平淡無奇,人也其貌不揚,穿着襯衣西褲,跟朝九晚五的打工一族沒什麼兩樣。
“不好意思,久等了。”羅弦月衝男人致以歉意說道。
“約了你九年,等的確實很久了。”男人笑了笑,平平無奇的臉上突然綻放出耀眼光芒。
盧懷遠,江南首屈一指的公子哥,無論是高家老四高滿倉,還是蘇家大公子蘇知錄,跟這位名頭響徹江南的世家子弟比起來,似乎都差了一個臺階。
盧家在清朝,就已經是煊赫門庭,四象八牛七十二墩狗,位列八牛之首。戰亂動盪,並未給盧家帶來滅頂之災,經過小心翼翼的蟄伏,反而更上一層樓。盧家的着力點,已經不在於商界,而是百花齊放,軍界政界商界,都有盧家人的身影,甚至在海外都有很大的影響力。而作爲盧家嫡系獨苗的盧懷遠,說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也不爲過。
偏偏就是這麼一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公子哥,卻對羅弦月一往情深,自從在十八歲那年,倆人第一次見面,盧懷遠就下定決定非她不娶,無奈落花有情流水無意,羅弦月對他的追求無動於衷,卻跑到了燕趙,將處子之身送給了一位當地痞子,還未婚產子,致使盧懷遠成爲江南道最大笑柄,暗地裡傳言說盧家出了位綠帽大王八。
“燕雀,你去那邊吃熱狗,媽媽一會去找你。”羅弦月對於盧懷遠的哀怨,只是輕輕一笑帶過,遞給兒子二十元錢,溫柔囑咐道。
小燕雀點點頭,接過錢,一溜小跑衝往熱狗店。
“你就不想說一句對不起嗎?”盧懷遠拍着寶來車窗,眼神飽含深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