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蔫

以此獻給我們逝去的青春。

____老插的回憶

黑漆漆窯洞裡,只有我和老蔫。

老蔫在竈頭專心烘他的麪疙瘩,火光忽閃着,把老漢滿是皺紋的臉映得黑裡透紅。

說來這麪疙瘩還真有些特色,用起子和麪,再加些鹽,切成半寸見方,放進大鐵鍋裡烙一會兒,然後待兩面不粘鍋後,再放入洗淨的幹石子,小火來回翻炒,直到兩面金黃。

我在等着老蔫出鍋。

“耶?你那爛杆收音機咋不唱咧?唱起來。”老蔫一邊用手當鏟子翻面疙瘩,一邊對我說。

我把剛關掉的收音機又打開,從喇叭裡又傳來jieji鬥爭的報道,換個臺“我家的表叔”又冒了出來。

“唉,咋就沒有迷糊哩?”老蔫有些失望,“就是這?外(‘這’在主語裡讀‘外’)也能行?”

我無奈地笑笑。

老蔫喜歡唱迷糊。其實這迷糊是什麼大家都說不清,迷糊不過是知青們按音記載而已。其實若干年後,我才知道迷糊應當寫作“眉戶”,是陝西眉戶縣地方戲,其影響到山陝農村。不過老蔫的迷糊不是原有的戲文,他是借來調調見啥唱啥。就在今天上午,在坡上放羊的時候,他解開褲子,一邊撒尿,一邊吼道:

“小河裡——淌水嘩啦啦,嘩啦啦”。

聽了他這一吼,才知道迷糊的厲害,前面嘶吼,後面聲音高昂,聲調挑起來,似有入雲的感覺,又及至不可聞。

李斯在《諫逐客書》中曾寫道:“夫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者,真秦之聲也。”這大概是對秦聲較早的描繪,老蔫的唱法大概繼承了這一傳統。

我在想着,老蔫又吼了起來,似乎要和收音機賭氣。

“山巔巔有云——河灘下有霧,

堖堖上——明生生月光——照不到窯前,照不到窯前。”

這兩句還真有些意思,詩經裡的秦風,總是用比興手法的,沒想到老蔫起唱可比上午文氣多了。我正想聽後面的,不料老蔫吼了這兩句,停了下來,擡頭看看我,咧嘴一笑,滿臉皺紋展開似乎年輕了好幾歲。

“耶?熟咧。”他對我說,撤了竈頭的柴火。

麪疙瘩果然乾脆,居然有些像三年困難時期的餅乾。這是老蔫誠心誠意招待我的,他說俺跟別的學生娃不一樣,沒有架子。

老蔫五十多歲,在後山村專管放羊,是名符其實的羊倌。據說他是個苦人,工作組派我讓他寫憶苦思甜報告,其實是老蔫說,我來寫。於是我和老蔫打起交道。

老蔫的憶苦思甜,真是別有特色,讓他說還真難。我啓發他,“就說說你解放前給地主扛活的事吧?”

“咋?扛活?”

“對。村支書說,你給老席扛活,受了不少苦。老席不是地主嗎?”

“外時候,就是苦,我吃不飽,老席也吃不飽,鬧日本哩!”他沉沉地嘆了口氣。“春日裡,斷了糧,吃啥?就上溝溝裡挑些菜(野菜)。”

“那地主吃啥?”我趕緊追着問道。

“外還不一樣?”老蔫反問道。我真是愣住了。

“哪哆都一樣,沒糧食嘛!”老蔫總結道:“莫說過去吃不飽,外就是今日個,誰又吃得飽?”

憶苦思甜報告怎麼落筆?我頭都大了。

說起來,我莫明其妙就當了工作組的秘書。一個多月前,縣裡派來工作組,在我們知青住地——一個大村,搞“一打三反”,挑我來當秘書。說來也巧,過年的時候,我在門兩旁貼了老人家的名句“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當春聯,自然也沒有橫批。不料工作組組長,穿着自己染的黑土布做成四個兜的中山服的老楊,像新發現似地吼了起來:“誰寫的?是誰?”當村支書老王說是我寫的,他說,“外字寫的好!”,就非要見見我,於是我被他挑中做了工作組的秘書。一開始,讓我給他們抄文件,後來讓我幫他們寫報告。

於是,我跟着他們,走南往北,在各個村轉。現在轉到老蔫他們村。這個村比別的村窮,由於在山坳中,吃喝比別的村更困難。四個兜的老楊,這幾天又派我和貧下中農優秀代表老蔫,同吃同住,一定要完成憶苦思甜報告。

老蔫不管這一套,日子照常。他窯裡多了我,彷彿有了說話對象。

“討媳婦了莫有?老蔫吧噠着麪疙瘩,嘴裡咯噔噔的,對我說道。

“沒有,我們不講早婚!”

“耶?啥是早婚?”

於是我把早婚的含義告訴給他,他想了想,“球怪怪,那不把人都耽誤下?都二十了,還沒有婆娘?可憐兮兮,窯裡沒人做飯洗衣裳。”

“你老伴呢?”我問他。

“你那爛杆收音機,咋又不唱咧?”別看老蔫沒文化,他倒是把話題給岔開了。

老蔫把收音機要過去,粗大手指旋着旋鈕,電臺沒有調正,李勇奇的聲音變了調,“三十年,做牛馬天日不見——”。

“有迷糊就好上些哩!真是爛杆收音機!”老蔫遺憾之極。

“我這收音機,咋爛杆啦?”我問老蔫。

“不會唱迷糊,不是爛杆是什麼?”老蔫專門會反問。

第二天,我到隊部,一推門,只見穿着四個兜的工作組老楊,正在笑眯眯地打電話。人熟了,他們打電話也從不避我。老楊示意我坐下,用肩頭把耳機夾住,這還真是個本事。

“喂,你是總——機吧?”老楊拉長了聲音,“喂,你是總——機吧?”。好像是沒聲音,他又把耳機掛上,使勁搖了幾圈電話要鈴的發電把手,於是再次,笑眯眯地拉長聲音,“喂,你是總——機吧?”。

對方總算有了聲音,連旁邊坐着的我,都聽見了,一個細細女聲:“你就缺吧!缺你老孃哩!”。

老楊笑道:“你難道不是總——機吧?”

“有事快說,不就掛機!”

老楊要了縣裡的運動辦公室電話,於是一本正經地開始彙報工作。

真是無聊,本來想向老楊討教,如何給老蔫寫憶苦思甜報告,誰知他的長篇彙報,要何時了呢?還是去找老蔫吧。

後山村在山坳裡,轉來轉去都是山路。轉到一片土坡上,果然看見了老蔫。

不到二十隻羊,瘦瘦的,春天裡,草還沒有完全長起來,羊惡狠狠地,在使勁啃坡上的草根。老蔫穿着黑土布露花的破棉襖,快近中午了,陽光有些熱,他敞着懷,露出幾道排骨。

見我來了,有些高興,於是站在坡上,又吼了起來:

“七溝八樑九十九道彎,

前山裡有霧後山裡轉。

山堖堖看不見白楊樹,

山坷旯走上了俺的花衣衫。

遠遠地望來看也看不見,

七溝八樑九十九道彎,九十九道彎。”

那聲音彷彿發自肺腑,嘶啞,有力,帶着沉重而又抑揚的氣息,尤其是“九十九道彎”,自然是挑起高調,似乎在另外說着什麼。

我知道,我是他惟一的聽衆,沒有人聽,自然唱起來沒有意思。唱了幾句他停了下來。“比你那爛杆收音機咋樣?”他希望我誇他。

我知道這個馬屁還是要拍的,於是大大誇了一通,老蔫笑了。一瞬間,他似乎年輕了。也許老蔫年輕的時候,還是個漂亮小夥呢。

回到村裡,工作組召開了緊急會議,會上老楊面色嚴肅,宣告了一件大事,那就是futongshuai在外蒙摔死了。老楊說,縣裡根據中央精神,一打三反暫告一個段落,運動轉向批判xiuzhengzhuyi又一代表,並要向羣衆作好宣傳工作。老楊最後跟我說,你也要擔些膽子,老蔫的憶苦思甜後面要加上“LINBIAO FANDANG 集團,妄圖推翻社會主義,讓我們貧下中農,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我們貧下中農堅決不答應”。授意完報告的精神,他又拿起電話,找他的“總——機吧”聊天去了。

回到窯裡,老蔫正在燒飯,嘴裡哼道:

“五月西灘麥子黃,七月東灘谷出苗,

集上花布扯幾尺,夜半送上山堖堖。

七溝八樑九十九道彎,

堖堖上明生生月光照不到窯前,照不到窯前。”

“誰扯花布?”我跟老蔫開玩笑。

“回來咧”,老蔫打岔道,“今日個吃些(食其),託你的福,你們來了,村裡給鬧上些白麪。”

我明白,這是村裡給居住在各家的工作組人員撥的,若是老蔫那點細糧,還不知能吃幾天呢?

“外幾日,天天過年呀,你小子有福氣。”老蔫感慨地說。

這裡叫(食其)的東西,就是我們說的麪條。老蔫還真有兩下子,面切得細細的。菜碼是醃胡羅卜絲。油是沒有的,大碗裡有鹽沫和醃辣椒。

老蔫吃得很香,很香,呼呼地吞麪條聲不亞於一個小夥子。

吃完了飯,還得憶苦思甜,不然怎麼交差呢?

“老蔫,你就沒受過地主的氣?”

“你下力幹活,他憑啥氣你?”和老蔫談話,真是費勁,他總是反過來問你。

“割麥的時候,你沒有捱過打?”我聽他們村ZHISHU老趙說過,於是盯着他問。

“球?誰說?胡咧咧哩?”老蔫有些不高興了。

“你那爛杆收音機,開開,唱唱嗎!”老蔫又把話題扯開。於是他從我枕頭邊,拿起收音機,開開,用眼看看我,我覺得那眼光有些狡黠。

別看老蔫,學東西挺快,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學會了開收音機。收音機在他手裡,好像小孩子玩具,他把臺調來調去,一會威虎山,一會紅燈記,一會沙家浜,反正新聞他不聽。

我沒辦法,只好在筆記本上,用心去編織一個長工受苦受難的報告。需要研究一下報紙,縣裡轉發的文件,總得交差不是?

四個兜的老楊還真有辦法,通知全體工作組成員,中午在村小學食堂改善伙食。同時也給教員改善一下。還沒到中午,工作組的五個人,就集中到小學食堂,臉上盪漾着少見的光彩。原來老楊搞到了豬肉,讓小學做飯的老漢,紅燒了一大鍋。香氣飄散在院子裡,引來一羣孩子,在外面用小鼻子使勁吸着紅燒肉的香氣。

奇怪的是紅燒肉沒有肉皮,我問做飯的老漢,他滿有道理地對我說:

“你們是貴人,咋能讓你們吃肉皮,外不好吃,我拿家裡,給娃們煮煮,見點油性。”

真是高論,貴人不吃肉皮。

工作組的同事,每個人分了一大花碗沒皮的紅燒肉,垛得高高的,冒出來像小山。做飯老漢的手藝不太好,肉燉得不爛,咬起來還咯吱咯吱的。但每個人吃得都很香,我也一樣。正吃着,我想起了老蔫。於是端着碗往外走。

滿街的人都蹲在自家門前在吃飯,七嘴八舌聊着,不知說的都是什麼。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端着一個大花碗,從街頭走過來,小腦門上冒着汗珠,一邊走,一邊吃。我瞟見他碗裡是稀稀的能夠見底的小米湯,湯裡漂着幾根麪條,幾塊沉到底的白薯塊。他小肚子鼓鼓的,像衣服裡塞進去一隻球。滿街的人,大家蹲在門前,眼睛盯着花碗,喝得是那麼香甜。一律清一色的小米湯,加幾根麪條,幾塊白薯塊。這正是開春,滿山可見的是黃土坡,菜也沒得尋,人們只好喝湯。

沿着石子路,轉到村子靠山的邊上,遠遠地能夠聞到羊騷氣,就是老蔫的家了。兩孔窯,一孔住人,一孔住羊。門沒有鎖,老蔫也從不鎖門。窯裡除了土炕,就是水缸和竈頭。糧食口袋就堆在炕腳陪伴着他。我來了,和他擠在一處,反正回去後。這身裡裡外外都得燙,要命的蝨子,已經開始鬧心了。

反正下午是編報告,我把肉碗放在鍋臺上,苦思冥想怎麼寫。突然想起了這個村的ZHISHU老趙。

天還沒黑,老蔫就回來了。遠遠地就聽見了羊咩咩的叫聲。老蔫嘴裡吆喝着,打開羊圈柵欄,把羊轟了進去。看見我,又是“回來咧!”三個字的招呼語。這天,我想親自做飯,總不好老是吃現成的。我正在找東西,想做什麼。老蔫進來了,見我說道:

“外些個哪能要你做?”

突然他看見竈臺上的肉碗,愣住了。好一會才說,“上頭髮給你的?”

“是啊”,我答應着,“晚上咱倆一塊吃。”

“我還有份?”

“外當然嘍!”我學着他們的語調說。老蔫笑了,笑的很開心。半天才說,“我看你小子是GONGCHANDANG。”

嚇了我一跳,團員活動剛開始恢復,我離黨員還差得遠了。要是別人聽見,說我冒充DANG員,那還得了!

我趕快解釋,我不是,剛入團就WENGE了,現在才恢復組織活動。不管老蔫聽沒聽明白,話我是要說到的。

老蔫並不理睬我說什麼,打開收音機,窯洞裡又響起“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說實話,才旦卓瑪的聲音,還真有些餘音嫋嫋的味道。

老蔫在緊張地忙碌着,烙起發麪餅來。肉熱了,鍋裡有一張大餅,像過年包餃子的小蓋簾。全村都在喝湯,隊上給他撥了多少糧食,看來走的時候,無論如何,得給他留下點錢。

吃的時候,老蔫並不好意思下筷子,這是這幾天少有的拘謹。我只好把肉分成兩份,勻開吃。

“咦!肉爛了,燉大些了。”他感嘆道,“外燉大了,不出息。”

我明白了,中午我還嫌做飯老漢肉燒得不透,原來在老蔫眼裡,已經是燉爛了。爛了,就意味着肉少了。

吃過飯,我告訴老蔫去開會,提着馬燈出了門。打聽半天,找到支書老趙家。老趙沒住窯,住在村中心,統共二十戶人家,一百多口,有一多半住窯洞,一小半住土坯房。顯然老趙比老蔫的境遇要好。

老趙把我迎進屋,他婆娘就跟上倒水,像是招待慣了客人。我說明來意,請老趙說說老蔫的往事。老趙拿過八仙桌上的煙笸籮,捲了一根,示意我也來一根。我忽然明白,趕快從兜裡掏出“白蘭”,抽出一根遞給他,自己也摸一根。那婆娘順手划着火柴,給我們把煙點上。

聽了半天,終於明白點頭緒。原來老蔫父母早亡,家裡啥也沒有,就到席家扛活。席家的妹子不知道咋就跟老蔫好起來,那時候鬧日本,他們在一堆藏着,結果那閨女就有了。老席,就是地主,急了,把老蔫打了一頓。後來急吼吼把他妹子嫁給一個做小買賣的,早就沒了音訊。

“唉,你就看着寫吧。”老趙對我說。

“老蔫,後來咋沒娶親?”我問。

“出了這事情,丟人,誰跟?你知道不?外叫搞腐敗!”

我愣住了,外也叫搞腐敗?

“咋叫他憶苦思甜?”我不明白。

“他最窮,不寫他寫誰?”老趙反問道。

“誰給他起的名字?老蔫?”我不明白。

“球,有這事,能夠不蔫?”老趙笑道。

那婆娘白了老趙一眼,“看你,和娃說啥哩?”

告辭老趙,我心裡沉甸甸的。老蔫,怎麼寫啊?

還沒進窯洞,遠遠地就聽見老蔫沙啞、高亢的聲音:

“山巔巔有云——河灘下有霧,

堖堖上——明生生月光——照不到窯前,照不到窯前。

妹子你走哪——哆?

前山裡有霧,尋不見!尋不——見!

九十九道彎——啊——彎,

誰知——誰知——啊——到了山外邊——吶。

五月麥子黃了,七月谷出苗,

東灘西灘,看不見——河水邊——吶——你洗衣衫——衫。

好深情的調調,高低起伏,似乎從胸中流淌出來,那沙啞,那渾厚、那急促、那高亢,把我聽呆了。

這纔是真實的老蔫!

忽然聲音停了,收音機又打開了,“我們要把WUCHANJIEJI WENHUADAGEMING 進行到底——”,聲音一轉,

“我家的表叔數也數不清——”。

我推門進去。

“咦?回來咧?”

我答應着。兩天後,我終於完成四個兜老楊交給的任務。找報紙就是學習最好方法。老楊挺高興。

“行,我就說北京的娃行,有文化。憶苦思甜和批LINBIAO結合得好之咧!”

工作組離開後山村的最後一個晚上,我給老蔫塞了兩塊錢,把小收音機留給了他,我知道,他寂寞,需要聲音。

走到村外的時候,我們一行人看見他正在坡上放羊,我朝他揮揮手,於是那高亢的聲音,從坡上傳來:

“七溝八樑九十九道彎,

山堖堖望——啊——望得遠——。”

老蔫,大號叫王志文。

本文寫於2003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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