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恪走後第三天, A大的莘莘學子終於迎來了他們期盼了半年的寒假。
程寄北揹着簡單的幾件行李蹭着謝知禮家的車到了地鐵站。時值高峰期，地鐵站的人流量大得可怕，程寄北好不容易纔擠上了回家的那班地鐵。上車後沒多久, 他隱約感受到褲袋中的手機在震動, 嘗試了許多次纔在摩肩接踵的人羣中艱難地擡起手將手機貼到了耳旁。
“喂？”
同一節車廂裡有幾個高中生打扮的年輕人正在高談闊論着符文的一百零八種鍛造方式, 聲音大到讓程寄北懷疑他們每人領口裝了個擴音話筒。
程寄北費力地辨析着電話那頭的聲音, 然而不管怎麼嘗試都只能注意到高中生們“我亞索賊6”“今晚讓你跪下叫我爸爸”, 他無奈地和對方說道：“……我這邊聲音有點大，我一會兒給您再撥過來。”
對方也注意到了這嘈雜的背景音，極其諒解地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後程寄北看了一眼來電顯示, 發現是一個同城的座機撥來的，思來想去也猜不出究竟能有誰這個時間還在掛念自己。
過了人民廣場站, 地鐵上的乘客迅速減少, 原本擁擠的車廂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 還在車廂裡的乘客甚至還能在座位上躺着跳廣場舞。
如釋重負的程寄北透了口氣，回撥了電話過去。
才響了幾聲, 電話就迅速地被接了起來，一個悅耳的女聲傳來：“喂，您好，請問是程寄北程先生嗎？”
鮮少被如此正經地稱呼，程寄北有點不習慣, 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個程先生叫的是自己：“啊……啊對, 我是。”
“程先生您好, 我是墨色直播年度最強人氣主播大賽組委會的聯絡員杏子。”電話那頭的女聲甜美溫婉, 張口就是一長串頭銜, 聽來彷彿是“如來佛祖玉皇大帝觀音菩薩指定取西經特派使者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
程寄北被繞得有點暈，勉強抓了個關鍵詞“比賽聯絡員”, 清楚是直播平臺那邊負責協調聯絡選手的工作人員來找自己了：“哦……您好，我是程寄北。”
對面似乎是嗆了一下，勉強保持風度，依舊不改甜美：“我是來跟您確認一下比賽行程的。我們的複賽最終將在1月25日晚上八點舉行，屆時需要您提前一天來我司報道彩排，我們會爲您提供相應的食宿，請問您確認參加複賽嗎？”
1月25日是下星期四，距離今天整好是一個星期的時間，不過對於一到寒假就進入萬事皆可狀態的程寄北而言排在哪一天都沒什麼太大的區別。程寄北爽快地答覆道：“一定來參加。那彩排是什麼時間啊？”
“是在1月24日晚上的八點，到時候我們會隨機開幾個測試房讓選手們適應一下環境——您放心，教學區需要的所有設備我們都準備了，您不用太擔心。”
“如果您還有什麼問題的話也可以直接通過這個電話聯繫我們組委會，能夠解決的困難我們一定會設法幫您解決。”
考慮得十分周全，程寄北沒什麼想問的了，便說了聲“好的”。
“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就先去聯繫下一位選手了，”杏子的聲音突然壓低，神神秘秘地說道，“加油哦寄北老師，我和我們小蘇總一樣支持你！”
說罷還沒等程寄北說“謝謝”，害羞的追星小迷妹杏子就火速掛斷了電話。
程寄北仰頭靜靜地思考了會人生——所以蘇答看自己直播還給自己打賞這件事這公司內部人員都知道了麼？
蘇答披的墨色直播001的皮後來還在程寄北的直播裡出現過幾次，每一次來都不忘打賞幾個火箭以示存在感，於是程寄北的禮物區第二很快也更迭了ID。當然，應確司廳大佬還是穩穩地佔據了頻道承包者的地位，每次001一出現，兩人就跟展開競賽似的變着理由打賞禮物，讓程寄北感覺又困擾又想大喊“不要停”。
不少觀衆也是被兩人這種奇妙的互斥氣場給吸引過來的，一邊聽地理課一邊看土豪尬禮物什麼的，感覺自己彷彿在參加學術交流賭局。甚至還有一些觀衆受到感召投入了拉郎站姐的懷抱，叫囂着“我站的CP雖然很苦但是全世界最有錢”星星眼憧憬那個“IN01CP個站”給發糖。
“河西路到了，開左邊門，下車請注意安全……”電子報站器的機械女聲響起，程寄北迴過神背起包走出地鐵，慢騰騰地往家裡走。
然而實在想不通蘇答到底是和這應確司廳在玩什麼高級遊戲。程寄北也不是個喜歡自我糾結的人，乾脆打開微博私信找蘇答打算問個清楚。
墨色直播-寄北老師V：蘇大神，你在嗎？
十字抽卡師V：？
墨色直播-寄北老師V：……沒什麼大事，就想問一下，你用公司的帳號給我打賞皇冠會有不好的影響嗎？
十字抽卡師V：哦，謝知禮看遊戲區直播太燒錢了，我不想讓他浪費手續費，就把這個無限皇冠的號給他了，你不用在意我，後幾次是他打賞的。
難怪謝知禮最近看自己都是一副“我爲你付出了這麼多你卻一笑而過”的悲憫神色。程寄北啼笑皆非地看着評論裡還在嚷嚷“一見面就火花四射真的好帶感”的羣衆們——朋友們，其中一個早就皮下換人了你們知道嗎？換皮的故事狗糧更好吃你們想不到吧？
墨色直播-寄北老師V：……那還是謝謝你了
十字抽卡師V：沒事。
大概是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於冷漠，過了幾分鐘之後蘇答又補了一句。
十字抽卡師V：複賽加油。
程寄北真想把這段對話截圖貼給那些所謂“001和寄北老師也糙甜噠”觀衆看看，一個冷漠無情一個接不上話怎麼能建立良好的雙邊關係。
好不容易趕在飯點之前進了小區正門，應恪的電話打了進來。程寄北接起電話，應恪清爽的聲音響起。
“小北，到家了嗎？”
自從那天談論過方言教學的問題之後，應恪說話便時不時會帶出幾句B市的方言，程寄北起初聽時還不適應，漸漸也習慣了應恪用B市方言喊自己“小北”時微微上揚的尾音。
叫小名什麼的，真的是非常害羞。程寄北在心裡默默用方言喊了幾聲“阿恪”，感覺臉燙得都能煎雞蛋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家裡大門，程寄北歪頭夾住手機，翻找着包中的鑰匙：“快到家了……我在找鑰匙……老大你有什麼事嗎？”
“這兩天我家裡有人來過嗎？”
程寄北動作頓住，左手托住手機思考幾秒：“我。”
“也是，”應恪笑了一聲，“公寓那麼難找，其他人也不樂意來。”
程寄北終於從衣服和錢包的縫隙中掏出了一大串鑰匙，嘩啦啦翻找着屬於自己家的那把，不假思索地回覆道：“也不是很難找啊，坐2號線換38路再走一會兒就到了啊，我現在過去都不用開導航了。”
“不錯，認路挺快，”應恪評價道，“我還要一個星期才能回來，這個星期就麻煩你了。”
程寄北把鑰匙插到孔中，轉動一輪，自家大門輕輕鬆鬆地被打開了：“沒事兒，老大你就放心去忙吧，我這星期要補的直播多，一定幫你好好看家。”
“乖，回來給你帶W市的特產。”應恪那邊似乎有人在叫他，他語帶歉意說道，“我這邊馬上要開會了，就先不和你聊了。”
程寄北已然被那個“乖”字給擊沉了，飛快地表示自己的無比理解：“老大你快去忙吧，工作最重要嘛。”
應恪又是一聲笑，道了聲“再見”便掛了電話。
程寄北放下手機，心情超好地哼着歌在玄關換了鞋，甩着鑰匙準備回房間。
“你要幫別人看家？”
客廳裡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程寄北被嚇了一跳。他轉過頭看到自己的母親程萍女士坐在沙發上，手中拿着今天的日報，高冷地盯着自己。
程寄北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抱怨道：“媽你原來在家啊……怎麼聲都不出？”
程萍冷笑一聲，抖了抖手中的報紙：“你從樓道里就開始在和人打情罵俏，又怎麼會注意到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老母親。”
“那可是你自己形容的啊，我可沒說。”程寄北趕緊撇清。
程萍向來標榜年輕，對打着“歲月催人老不如青春寶”旗號推銷抗衰老的保健品深惡痛絕，能讓她說出“老母親”三個字，程寄北似乎已經能聽到最高警報拉響的聲音。
“哎，孩子大了，明明在本地讀大學，自己家一學期都不曉得回幾趟，還要幫外人看家。”程萍語帶深意，聽得程寄北冷汗連連。
“我這不周末得直播嘛……回來沒設備多麻煩啊……”程寄北在霸氣四射的程萍女士面前不敢造次，只好小聲嘀咕。
耳尖的程萍還是聽到了，看着程寄北幾乎空空如也的包瞭然地說道：“你對那個什麼直播那麼上心？這次回來也沒見你帶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啊。”
“我沒有不上心，”程寄北爲自己的敬業精神辯解道，“我那些東西放我學長家了，我要直播的時候去他家就好了。”
“你把東西放人家家裡幹嘛？不打擾人家休息的啊？”程萍依然很懷疑。
“他去出差了，讓我去直播順便幫他看一下家……”程寄北無力地發現問題又繞到了最開始的那個上面。
程萍繼續問：“哪個學長啊？”
“說了你也不……”接觸到母親凌厲的視線，程寄北識趣地把“認識”兩個字吞回了肚子裡，給她科普地環之光應恪：“就是我直系學長應恪，拿了很多年國獎，發過SCI，大學就和別人一起創業了，現在自己開了一家設計工作室。”
“啊，這個我認識，”程萍語出驚人，“前幾天晚報上那個B市十大傑出青年有他嘛，小夥子人還長得挺俊。”
程萍的態度緩和了下來，和顏悅色地對程寄北說道：“給小應看家啊？那你得仔細點，千萬別把人家裡重要的東西弄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