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該喝藥了。”
雙眸閉緊,她一動不動,侍女慌了神,這四個多月,夫人雖然一句話都沒說過,但並不難侍候,更沒有不喝藥的情況。
不久,卓冷嶽撩開帳子,嗓音清冽,有難言的哀懇,“青蕤,你怨我、恨我,我都知道,你不能糟蹋自己的身體。”
“不......我不恨你。”
太久沒有張口說話,泛白的脣張張合合幾次,才發出了聲音。
“青蕤,我......”卓冷嶽仰起臉,眼眶酸澀,喉結上下滾動,他也沒想到,毀了她一身根基,會害她至此。
“冷嶽,那是什麼藥?”
只是說幾句話的功夫,她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自己的身體變化,自己最清楚,就算她摔壞了身子,一直躺着,喝了無數的藥。
可剛纔那碗藥,讓她一聞到味道,渾身上下驚悸不安。
“青蕤,對不起。”
卓冷嶽握着她在這盛夏之時,還冰涼的手指,面露痛苦之色,“你身子傷到了根本,不能再有一絲的多餘負擔,求你喝了那藥吧。”
蕭青蕤凝視着他眉眼間的掙扎,雙手輕輕的按在腹部,雖然那裡還是那麼平坦,可她終於確認了那個猜測,“我有身孕了,對嗎?”
卓冷嶽僵滯了一瞬,呼吸重了起來。
他的反應證明了她的猜測,“它還好嗎?”
這個孩子能留到現在,堪稱福大命大,卓冷嶽盯着她肚腹,目光不善,她的身子已是強弩之末,是用血肉來供養這個孩子。
若不是前些日子,她身子傷得太重,沒法子流掉這個孩子,他斷不會允許這個孩子留到今天。
“青蕤,它會害死你,喝了那碗藥吧。”
蒼白的膚色更白了幾分,蕭青蕤緩緩搖頭,這個孩子,還沒出世已經跟着自己受了許多罪。甚至,在自己摔落懸崖,天魔魅受到道家法器壓制,功法盡毀時,她隱隱感覺到腹中騰起一股熱氣,在千鈞一髮的時候,護住了自己的命。
“我要它。”
“不行。”
蕭青蕤看着他,縱然蒼白憔悴,可面容平靜寧謐,似乎所有激烈瘋狂的情緒都已燃燒殆盡,就連面對死亡,都坦然平靜,“冷嶽,你
還不知道我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她將騎馬墮崖的事情說了一遍,饒是她輕描淡寫,卓冷嶽還是攥緊了拳頭,痛楚又愧疚。
“冷嶽,我不怪你。”她輕聲的說,“是我自己要跳崖的,這不怪你。”
卓冷嶽臉色更難看了,他設計詐死脫身,爲的是能擺脫楊衍的束縛,方便行事。
可是,他沒想到,她竟然會爲了替他報仇,做出那麼玉石俱焚的事情。
“我回不了家了。這個孩子.......我一定要留着。”蕭青蕤平靜而執着,“若我扛不住了,有它陪着,我也不是孤魂野鬼了。”
卓冷嶽痛不可抑,像有把鐵錘子,一下一下敲在心頭。
她說的這些,他連想一想都受不了。
“青蕤,不會的。你要好好活着。”看着她緩緩閉上眼睛,蒼白麪容上露出飄渺的笑容,他心驚肉跳,“我答應你,用盡全力也護住它。可你要好好活着,它是你的孩子,你怎麼忍心它未出母腹就夭折了。”
她睜開眼睛,掌心按在小腹上,用力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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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場狂風暴雨席捲了京城。
封閉了近七年的坤寧宮正殿大開,烏雲壓頂,天色墨黑,楊衍獨自站在正殿裡,沒有燈籠燭光,只有偶爾劃破潑墨似的天空的雪亮閃電,一瞬光亮,又一瞬湮滅。
滾雷轟隆隆的炸響。
楊衍在這裡站了一天一夜,“姝娘,是朕害了你。”
他從不曾將宮裡的女人看在眼裡,除了姝娘。可是,他的輕視自負,卻害死了姝娘。
那個女人,心機深沉、狠毒如蛇蠍,竟然用那種法子害死了姝娘。
江家滿門男丁死在北疆,這是姝娘心中最深的傷痛,平日還好,她性情剛強,能扛下這大悲痛。可懷孕時,心緒較之平日,敏感無數倍,想起這傷痛,情緒悲傷。
德妃那個毒婦,便是在這上面下了殺手。
她轉出溫順良善的假象,取得了姝孃的信任,悄無聲息的在絲線、衣物等等貼身常用的物件上,下了使人心緒悲傷抑鬱的香料。
這種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太
醫根本查不出,自以爲是姝娘自己沉溺江家傷痛,只能看着她一日日憔悴。
更可恨的是那毒婦精通醫理,太醫開得方子,她都要先看一遍,有些方子的確是精妙良方,只是喝藥的時候,絕不能動怒,否則肝火過亡,五臟六腑,將相失和,方劑中養命的君臣佐使的藥,反成了奪命的惡藥。
於是那個毒婦使盡了手段,要麼引得姝娘大怒,要麼大悲。這也正是爲什麼醫術精妙如李東桓,每每開了方子,初初見了成效,還沒穩固,又病勢燎原的原因。
用這種陰損的手段,幾個月裡幾乎耗盡了姝孃的精力,讓她原本康健的身子羸弱不堪。
而到了臨盆在即,那毒婦竟然......竟然仿着他的筆跡,寫了封八百里加急的書信,字跡凌亂,內容驚悚,竟是他落入韃靼人圈套,被困在白登道,危在旦夕......
這封信......讓本就驚惶羸弱的姝娘,痛不欲生,提前早產,血崩而亡。
種種手段,狠辣陰毒,招招攻心,不落痕跡,難怪他血洗六宮,也查不到端倪。
瓢潑大雨啪啦啦砸在地上,楊衍待了一天一夜,從坤寧宮走出,他沒有撐傘,扔豆大雨點砸在身上。
七年前,他沒有護住姝娘,讓她死在了鬼蜮伎倆上。
七年後,他還是沒有護住青蕤,眼睜睜的看着她跳落懸崖。
雪亮的閃電照亮了天地,楊衍回身最後望了眼坤寧宮,姝娘,你的仇朕已報了。
現在,他要算另一筆賬了。
咔嚓嚓的雷聲像是劈裂大地。
楊衍頂風冒雨,煞神一般,走回乾清宮。
“宮裡所有的事情,包括行宮,全部徹查。”
“尤其是淑妃。”
幾日後,汪錦呈上一封厚厚的札子,楊衍周身籠着寒氣,翻了一遍,突然寒聲問:“溫泉宮失火是有人縱火?”
汪錦心驚肉條的跪下,將那日溫泉行宮上至太后嬪妃公主等主子,下至灑掃宮女太監的名單呈上,並用硃筆圈出那日行動舉止有異的人。
“一個個審。”
“萬歲爺,有長樂公主身邊的人......”
“着人去翠微宮將福慧接回宮,她身邊的人,照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