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青蕤穿着厚厚的棉衣,躺在冰冷的牀褥上,沒有炭盆和熏籠的房間,冷得冰窖一般,劣等蠟燭光線微弱,點燃中還溢出刺鼻的味道,房間裡空蕩蕩的,不久前楊衍爲她做的那場煊赫鋪宮,賜下的無數珠玉緞匹,全在鹹福宮裡出現厭勝之物後,被宮正司抄走了。
甚至連牀暖和厚實的被褥都沒有留下,這兩夜蕭青蕤都是裹着棉衣熬過去的,“不知道半夏、小滿他們怎麼樣了,受了多少酷刑了,我得儘快救他們出來。”
“還有楊衍......”黑夜裡蕭青蕤睜着眼睛,委屈的抿着脣瓣,等她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楊衍會爲他今日對她的冤屈不公後悔嗎?
一想到楊衍,蕭青蕤心裡酸澀難受得緊,又想到將她害到這地步的劉貴妃,一腔恨意傾瀉而出,這次她絕不會再放過她。
劉貴妃宮裡。
“那賤婢還吃得下去晚飯,真個天生下賤。”寢殿裡炭火溫暖,劉貴妃穿得單薄,一個宮女爲她梳髮,一個宮女給她捏着肩膀,她一面自戀的照着鏡子一面罵着蕭青蕤。
“娘娘說得極是,鹹福宮裡的那位,臉皮極厚,但凡要點臉面的,做出了這種事兒,早以死謝罪了。”瓜子臉的宮女,跪着端上了一碗燕窩粥,眼睛偷偷的望向劉貴妃的脖子,見她還帶着那枚懸着紅繩的玉環,輕輕呼出了口氣,眼裡恨意一閃而逝。
“可她偏不死。”劉貴妃一巴掌拍在梳妝檯上,胸前兩團豐盈顫了顫,紅繩掛着的玉環正懸在兩胸之間,受力顫動,來回撞在這兩團上,癢癢的,酥酥的。
想到了什麼,劉貴妃手掌按上玉環,面上帶上了潮紅,“她必須要死。”她若不死,陛下受她蠱惑,雨露全灑在她身上,劉貴妃眼中不甘之色愈發濃重。
“本宮無法進鹹福宮弄死她,卻能讓她出來。”劉貴妃對那瓜子臉宮女說道,“留意着宮裡的事兒,隨便找個理由,命那賤婢從鹹福宮裡出來。”
“奴婢遵命。”
......
捱了一夜的凍,一早兒隨着尚膳監送早膳食盒的太監來的,除了劉貴妃宮裡的叫罵宮女,還有御藥房的吳醫女。
“蕭娘娘,這次除了藥,奴婢還要給娘
娘鍼灸,請娘娘允奴婢進宮。”和王醫女的和善不同,吳醫女不苟言笑,看着極爲嚴肅,前兩天她都是站在門宮外,等蕭青蕤喝完了藥,她接了藥碗就走了,連句話都不說,今兒竟要進宮裡,蕭青蕤從她面上看不出端倪,點了點頭示意她進宮裡說話。
沒成想吳醫女真擺出了一套銀光爍爍的銀針,“奴婢除了藥熬得好,還習得一套針法,十二根銀針扎入十二處大穴。”
蕭青蕤看着一根根細長的銀針,足有一指長,又想到自己的體質,搖頭拒絕。
吳醫女雖面上露出遺憾之色,但也不勸說,收起銀針,也不走,正色說道:“奴婢奉人所託,問娘娘一句,可要離了這牢籠,去看看江南的煙雨樓閣,大漠的長河落日。”
蕭青蕤手上一顫,若不是吳醫女眼疾手快的接住,她宮裡最後一個汝窯茶杯也要成一地碎瓷了。
“誰讓你帶的話?”
吳醫女哂然而笑,“娘娘何必明知故問。”
“娘娘儘管放心,昇平大長公主對奴婢有救命之恩,她吩咐的事兒,奴婢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做好。”吳醫女怕她不信,開口說道。
“昇平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一生順遂,偏生了個高潔清冷的過分的兒子,旁人羨慕的富貴,他絲毫不看在眼裡,冷心冷情的,一心要修道,大長公主爲了這事兒,眼淚都哭了一缸了。作爲母親,只要能將兒子羈絆在紅塵裡,昇平大長公主什麼事兒都敢做,奴婢大膽問一句,娘娘的閨名可是喚作青蕤?”
蕭青蕤的眼瞳一緊。
“娘娘許是不知道,他回去後差點搬空了大長公主的酒窖,第一次喝得醉醺醺的,趁着酒興,畫了一屋子的畫像,嘴裡唸叨着娘娘的閨名。”吳醫女不急不慢的說,“作爲母親,大長公主只要兒子開心,旁的不在乎,娘娘現在被貶成了更衣,幽閉在這宮裡,如果身子骨弱一點,受不住這變故,一朝香消玉殞......宮裡嬪妃就少了一個......宮外受人疼愛的女子則多了一個。”吳醫女想出的法子是詐死離宮,她都落到這地步了,是死是活宮裡沒人緊盯着,只要她同意,這事兒就有九成的把握。
蕭青蕤搖了搖頭
,“大長疼愛兒子的心我理解,但有些事她許是誤會了,再則我是陛下的嬪妃,這座深宮,我是離不開了,除非......”她容顏寂寂,話裡無限落寞神傷。
吳醫女嘴角彎了彎,讓她看着沒那麼嚴肅了,“娘娘,他是什麼樣的人,您還不清楚嗎?他心思如何,還要奴婢這個外人來說嗎?您若出了宮,什麼都不需擔心,千山萬水,生生世世,他定能護您平安喜樂。”
蕭青蕤心神重重一顫,從心尖涌起的酸澀直衝眼眶,命運造化弄人,若是......可命運讓她和楊衍糾纏,他們總歸只能擦肩而過。
“住嘴。我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這些話還不快打住。”
蕭青蕤聲色俱厲的喝止了吳醫女,後者不敢置信的看了她片刻,低聲罵了句有眼無珠,長嘆着提了藥箱走了出去。
等她出了殿門,蕭青蕤脫力的跌在牀上,心裡茫茫然,空落落的難受,這股難受勁紓解不出,她指甲掐着掌心,無聲的恨恨念着楊衍的名字。
吳醫女的話比劉貴妃的咒罵還要傷人,她在鹹福宮裡蜷了三四天,久到劉貴妃都要等不下去,宮裡終於又迎來了一樁大喜事。
踏破韃靼左賢王王庭的少年將軍林政回京了,陛下御旨親封他爲冠軍侯,在武英殿大宴羣臣。
又因林政是林賢妃的弟弟,雖然林賢妃已逝,他卻還是國戚,所以,在武英殿後面的小閣子裡又設了一桌家宴,由德妃領着一衆高階嬪妃坐着。
本來沒有被貶成九品更衣的蕭青蕤什麼事的,但一則她住在鹹福宮,這座林賢妃生前居住的寢宮,二則劉貴妃攛掇着德妃一定要她參加,德妃被歪纏的煩了,便加了個杌子,算做蕭青蕤的座位。
大宴當日,蕭青蕤自己走着過去的,她一進小閣,裡面的歡聲笑語一瞬靜止。
“來人,教教蕭更衣在這種時候要如何行禮,讓她挨個給諸位娘娘磕頭行禮。”劉貴妃眼神閃爍,蕭氏龜縮在鹹福宮,讓她欲動手而不得,現在來到了她面前,她絕不會再放過她。
蕭青蕤視線掃過劉貴妃的脖子,目光和她身邊的宮女對了一瞬,見她輕輕點了頭,她攥緊了拳頭,報仇的時候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