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處林長風看着遠去的身影,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永和宮。
“見......見霜妃娘娘。”永和宮的宮女們一見殷臥雪,均目露驚訝,隨即放下手中的工作,跪拜在地。
“諾......帝后娘娘呢?”殷臥雪目光從宮女們身上掠過,落在緊閉的房門,她也不敢確定諾兒姐姐真在永和宮。
“回霜妃娘娘,帝后娘娘在內殿休息。”其中一個宮女回答。
“休息?”殷臥雪一愣,難道諾兒姐姐又病了,諾兒姐姐的身體本就不好,又聽紅袖說起過,她的身體是越來越差,特意是天氣冷,就很容易受寒。
“給霜妃娘娘請安,奴婢是帝后娘娘貼身侍女明媚,奴婢這就帶娘娘去見帝后娘娘。”剛走出來的明媚朝殷臥雪福了福身,接着轉身帶路。
殷臥雪跟着明媚來到殿堂,讓殷臥雪在此等候,她去稟報。
明媚進內殿後,殷臥雪站在外殿打量着殿內,這裡跟她第一次來時見到的沒有什麼變化。
“臥雪。”陰諾諾從內殿走了出來,聲音略微激動。
“諾兒姐......”聞聲,殷臥雪轉身,見到挺着大肚子走出來的陰諾諾,笑意凝結在嘴角,臉色也瞬間慘白,眼底溢滿痛苦與震驚,那心情簡直無法形容。
“臥雪,今日大好時機,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景繡宮找你,就是我身子不便,這羣宮女死活不讓我去,說要是出了任何閃失,帝君會滅了她們的九族,這不,你來了。”陰諾諾臉上滿是柔和的笑意,在明媚的攙扶下,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腰,步伐艱難的走向殷臥雪,將她臉上的震驚與痛苦盡收眼底。
看到這樣的殷臥雪,臉上的笑容愈加柔和而殘忍。不能怪她殘忍,要怪只能怪她,不代替殷眠霜來和親,就不會與翼相見,也就不會發生這一系列的事,她的孩子也不會失去。
直到手被陰諾諾拉住,殷臥雪才猛然回神,身子僵硬,視線落在她腹部,心抽緊的痛。皇太后的話在耳邊響徹起,彷彿看到魏帝與舞陽帝后的故事重演,傅翼是魏帝,諾兒姐姐是舞陽帝后,而她就是那個爲了他們犧牲的妃子。
看到這一幕,她還能堅定的在皇太后面前說。傅翼不是魏帝,諾兒姐姐不是舞陽帝后,她也不是那個妃子嗎?
“諾兒姐姐,你......”懷孕兩字,殷臥雪怎麼也問不出口。
“呵呵,很難想象吧?上次你來看我時,肚子還乾癟癟,才幾個月就這般大了。”陰諾諾拉着殷臥雪在榻上落坐,握住殷臥雪的手,捨不得放開。
心撕裂般的疼痛,徹骨的寒意從脊背擴散到全身,殷臥雪擡頭,從陰諾諾眸中見到自己蒼白如紙的臉色,喉嚨痛得厲害,連聲音也有些沙啞。“幾個月了?”
“快七個月了。”說完,陰諾諾還摸了摸自己高隆起的肚子,臉上全是即將爲人母的慈愛笑意。
七個月了?殷臥雪在心底不停的重複着陰諾諾的話,透骨的涼,滲入心臟。“爲什麼宮闈內沒傳出諾兒姐姐懷孕的事?”
明知答案,可殷臥雪還是自欺欺人的問向陰諾諾。
“呵呵,是翼不讓永和宮的人走露消息,他說等孩子平安生下之後,再宣佈。”陰諾諾看了殷臥雪一眼,臉上掛着幸福的笑,接着又道:“臥雪,你也知道,這後宮的女人如狼似虎,那些妃嬪笑裡藏刀,上次我懷孕的事大肆張揚,結果......不說了,都過去了,只要這個孩子好,過去的事都不重要。”
明明不想再聽下去,身子卻僵硬的無法動彈,也沒辦法讓她停止。
真正的保護是藏起來,推到風口浪尖只是利用,傅翼到底有多愛諾兒姐姐,才讓他爲她如此,爲什麼是自己?後宮妃嬪那麼多,爲什麼偏偏是自己?難道就是因爲他對眠霜的恨。
陰諾諾又說了些什麼?殷臥雪完全聽不進,直到陰諾諾拉着她的手,準備貼在她高隆起的腹部。
“臥雪,等孩子出生,你就當他的乾孃好不好?喔,不對不對,你也是翼的妃子,翼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呵呵,這樣真好,我跟翼的孩子,也會叫你母妃。臥雪,你摸摸寶寶看看,寶寶經常踢我,翼還爲此心疼我,經常痛斥寶寶,說再踢母后,等他出來就打他的屁股。呵呵,翼也真是,寶寶還那麼小,又在肚子裡,能聽懂什麼?”
指尖碰到衣衫上的布料時,殷臥雪猛的了震,想也未想大力抽出自己的手,力大之下差點將陰諾諾推倒。
“臥雪,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那麼難看。”陰諾諾扶着肚子,一點也不在乎殷臥雪剛纔的動作,反而擔心她。
“我......諾兒姐姐抱歉,我覺得身子突然不舒服,想回宮休息一會兒。”再也無法聽下去,殷臥雪猛地站起身,胡亂的找了個理由,朝外面跑出去。
陰諾諾也未留她,看着落荒而逃的殷臥雪,嘴角噙着一絲陰戾的笑意,撫摸着肚子的手愈加用力,話都說得如此明確,就不信她還能委曲求全待在翼身邊,就算能,他們之間也有隔閡。
不讓她好過,她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隱忍了這麼多年,爲她人做嫁衣的人,她纔不會做。
“娘娘,你剛剛應該把握機會。”明媚忍不住開口,剛纔霜妃那麼大的動作,娘娘只要藉故跌倒,就能順理成章把孩子流掉的事嫁禍在霜妃身上,她不明白娘娘爲何白白放過如此大好的時機。
“帝君爲了她,可以出爾反爾,任由本宮肚子裡的孩子自生自滅,他會因孩子是因她而沒了,而責備她嗎?”陰諾諾的話,讓明媚語塞,陰諾諾卻接着問道:“那些宮女準備好了嗎?”
“回娘娘,在霜妃娘娘進來時,就已經準備好了。”明媚回答道。
“那就好,記得暗中給師傅暗號,絕對要萬無一失。”陰諾諾不放心的叮囑,這次她已經下了最後的賭注,不成功,便成仁。
“娘娘請放心,奴婢這就去。”明媚福了福身,立刻朝外走。
偌大的殿堂內就只剩下陰諾諾,一把將衣衫內的布包拉了來,看着布包眸光更是籠罩了一層陰狠。
走出永和宮大門,殷臥雪再也走不動,雙腿乏力,整個人像抽走了最後一根骨頭,癱軟在地。坐在門口的一座石獅下,抱膝而坐,將臉埋進膝蓋骨上。
明明不想去想,陰諾諾的話卻迴盪在耳畔,她該怎麼辦?
諾兒姐姐不會騙她,她的肚子騙不了人,可這三個月,傅翼對她的好,對她的*愛,無論是從表情還是言語,她都找不到破綻。
現在的她,茫然而無助,坐在這裡痛苦,瞎想不如親自去問他。問什麼?
殷臥雪擡起頭,明明是溫和的陽光,此刻卻如此的刺眼,蟄痛得她微眯了雙眼,手貼在額頭,擋住那刺目的光線,一抹熟悉的身影急步而來,由於殷臥雪坐在石獅下,不特意注意,很難看到她。
殷臥雪目光愣了愣,那個道姑怎麼會來這裡?
“師太。”宮女見清玉師太走進來,恭敬的叫道。
“貧尼聽說霜妃娘娘來過永和宮?”清玉師太餘光瞄了眼坐在石獅下的殷臥雪,嘴角不露痕跡的勾起一抹笑意。
“是。”宮女停頓了下。“剛剛見霜妃娘娘又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奴婢正打算出去看看,畢竟霜妃娘娘懷有龍子,嬌貴的身子不容有任何閃失,萬一霜妃娘娘肚子裡的孩子要是有個閃失,我們娘娘可怎麼?”
殷臥雪心一驚,宮女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們小心點,別讓娘娘知道霜妃娘娘懷孕的事。”清玉師太還煞有介事的低聲斥喝。
“是,奴婢謹記。”宮女垂下頭,一臉的心虛。
殷臥雪再次愣住了,她懷孕的事,整個宮闈都知曉,爲什何諾兒姐姐不知,怪不得剛剛她對自己肚子孩子一字未提,原來是不知道,傅翼爲何不告訴她?
“師太,娘娘如今快七個月了,還有三個月皇子就要出世了,霜妃娘娘現在的肚子根本看不出來有孕,也不知是真是假,萬一是假,我們娘娘該怎麼辦?”宮女一臉擔憂的說道。
“放心,帝君確認過,千真萬確,時間也剛剛好。不跟你說了,貧尼沒時間跟你聊,想要成功完成以子救子的計劃,還需要準備很多。”道姑揚了下拂塵,邁步朝裡面走去。
以子救子計劃?到底是什麼計劃?
殷臥雪捂住胸口,痛意又來了,跟今早見傅翼決然離去的背影一樣,痛得她呼吸都覺得困難。
清玉師太跟那個宮女的對話,她聽不懂,卻隱約知道,她跟傅翼達成了什麼協議。
拖着沉重的腳步,殷臥雪都不知自己是怎麼離開永和宮,走在御花園,站在青石鋪墊的十字路口,龍軒宮與景繡宮背道而馳,她該選擇哪條路?是回景繡宮等着傅翼,還是去龍軒宮問個清楚?
面臨選擇,殷臥雪徘徊不定,更是怕,怕自己心中所猜想,怕一切屬實,怕真相的背後隱匿着更殘忍的真相。
清玉師太口中,那以子救子計劃,將所有的事情連貫起來就能想明白,可是殷臥雪沒有,她選擇裝傻,心纔不會徹底破碎,幸福纔不會灰飛煙滅。
三個宮女一行,突然一個宮女停下腳步,神秘兮兮的說道:“告訴你們一個震憾的消息,只許聽,不能言傳,不然我們都死定了。”
聽到這話,拐彎外的殷臥雪一愣,隨即搖了搖頭,想必,那個告訴她的人,也曾如此警告過她吧?
“什麼事,快說,龍軒殿還忙着呢?”另一個宮女不耐煩的催促。
“帝后娘娘懷孕了,而且已經快七個月了。”
“什麼?騙人吧?”
“就是,誰不知帝君與帝后,伉儷情深,帝后若是再次懷上龍子,帝君早就像上次昭告天下了,看看霜妃娘娘懷上龍種,帝君興奮的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曉。”另一個宮女也一臉的不信。
聽到她們的話,殷臥雪本想回景繡宮等傅翼,可回景繡宮的路要與她們擦肩而過,怕驚擾了他們,反而讓她們以爲自己存了心思偷聽,又不想去龍軒宮,只能安安靜靜站在拐角處,不發出任何響動,期望着她們說完,快快的離去。
“你們小點聲,被人聽到就完了。”甲宮女拉着驚呼出聲的宮女,手指放在脣邊噓着。“是真的,帝君現在是在學當年的魏帝。”
“天啊!你的意思是......不會吧!那霜妃娘娘豈不是很危險。”乙宮女再次驚呼出聲,卻被其他兩個宮女捂住她的嘴,將她託進茂盛的花叢中。
三人抱着托盤,蹲在花叢中,竊竊私語。
“我偷偷的告訴你們喔!你們可不能出賣我,不然會被滅九族。跟我一起進宮的同鄉,她在永和宮當差,還被帝君派去協助清玉師太。”甲宮女低聲道,即使她壓低了聲,還是能讓不遠處的殷臥雪聽得清楚。
“協助清玉師太什麼?”柄宮女好奇的問道。
“你們也知道,三年前帝后娘娘被林貴妃殘害,喝了加有藏紅花,還滲有劇毒的安胎藥,所有太醫診治,雖活了過來,帝后娘娘身體卻愈加虛弱,根本無法再次承受懷孕之苦,毒素未清除,也不可能再次懷孕。”
“拜託,你說重點,這些都是衆所周知的事。”柄宮女打斷甲宮女的敘說。
“急什麼急?”甲宮女不樂意的低吼了一聲,接着又繼續道:“還好有清玉師太,去民間尋藥,總算找來解藥給帝后娘娘服下,毒素清除,帝后娘娘也再次懷上龍子。可惜,帝后娘娘的身子虛,根本無法平安生產,清玉師太想了個辦法,讓體質跟帝后娘娘吻合的女子,然後讓她懷上帝君的孩子,待五個月後,剛好是帝后娘娘生產之期,用那個女子腹中的孩子做藥引,就能讓帝后娘娘母子平安,清玉師太花了半月才找到跟帝后娘娘體質吻合的女子。”
“天!你的意思,那個女子就是霜妃娘娘。”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其實也能理解,當年帝君可是爲了帝后娘娘,血洗後宮,如此,照樣可以爲了帝后娘娘跟她腹中的龍子犧牲霜妃娘娘跟她腹中的龍子。”柄宮女也附意。
“那霜妃娘娘不是很可憐。”乙宮女有些同情的道。
“這能怨誰?要怨也只能怨帝君愛的人是帝后,帝君是*霜妃娘娘,那也只是一時的新鮮,鮮氣一過,霜妃娘娘也就失*,帝君對帝后娘娘纔是夫妻深情。”甲宮看了兩人一眼,感嘆道:“*與愛,是不一樣的。”
殷臥雪的心徹底冰凍了,原本蒼白的臉色頰變得更是煞白起,心抽搐般的疼痛,靈魂都在顫抖起,身體更是宛如墜入了冰冷的寒潭中,冷寒冰凍的徹骨,凍結了所有的思緒。
原來,這就是他突然反常,想自己爲他孕子嗣的原因?
不惜放下十年的恨,答應讓她生下孩子的承諾讓她離宮,呵呵,傅翼就是傅翼,孩子永遠也不可能生下來,她也永遠被囚禁在這宮闈內,等他的目的達成,對她的報復又展開,殘忍的折磨又開始了。
不,不是這樣,她們是騙人的,她們一定是皇太后安排,否則不會如此巧合,可所有的事都不謀而合,皇太后跟諾兒姐姐對峙,兩人不可能合作,就是爲了告訴她這個真相。
殷臥雪突然死勁搖着腦袋,將聽到的統統都甩掉,越是逃避,那是逃脫不了,那些聲音撥動着她每一根神經。
除了翼親口承認,否則誰的話,她都不相信,都不會聽。
“娘娘,您的臉色怎麼如此蒼白,娘娘,發生什麼事了,你剛剛去哪兒?”見殷臥雪失魂落魄的回到景繡宮,臉色更是白的像一張紙一樣,紅袖迎上去扶着她,滿是擔憂的問道。
殷臥雪茫然而呆滯的目光,無焦點的彙集在某一處,淡漠說道:“我沒事,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紅袖你扶我到*上去躺着。”
“好。”紅袖攙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讓她躺下,拉過被子爲她蓋上,掖了掖,見她臉色依舊蒼白。“娘娘,要不要奴婢去請李御醫。”
“不用,我就想睡一會兒,你去忙你的。”殷臥雪閉着雙眸,讓自己腦袋呈現一片空白。
紅袖咬了咬牙,沒再執着,退了下去。
門外,紅袖見站在門口的人,走上前低聲問道:“哥,她到底去了哪兒?發生了什麼?”
“帝后跟皇太后都出手了。”林長風簡單的一句話,讓紅袖明白了一切。
“什麼?”紅袖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過於大聲,立刻捂住嘴,小聲道:“怎麼會在一起?皇太后那邊沒給我指示,那老傢伙不會是懷疑我了吧?”
“應該沒有,太突然,來不及給你指示。”畢竟誰也沒料到,她會選擇今天去永和宮,當看到她跌跌撞撞從永和宮跑出來,跌坐在石獅下,他就清楚裡面發生了何事。
在永和宮門口,清玉師太跟那宮女的對話,就能讓她猜測出,可是她沒有去猜測,選擇自欺欺人,可皇太后並不放過她,御花園在皇太后安排的三個宮女推波助瀾之下,徹底將她打入無底深淵。
佛堂。
“參見皇太后。”剛剛在御花園的三個宮女,齊齊跪拜在地。
“交代你們的事情辦得怎麼?”皇太后停下敲木魚的動作,卻未回頭,擡眸望着眼前的佛像。
甲宮女恭敬說道:“稟皇太后,奴婢們已經按照皇太后的意思,將那些話一字不差說給霜妃娘娘聽了。”
“確定她有聽到?”皇太后不放心的問道。
“回皇太后,確定,那時候奴婢們的話雖壓低了,還是能保證霜妃娘娘能聽得清楚,奴婢們試過很多次。”
“嗯,做得很好。”皇太后滿意的點了點頭,接着問道:“確定只有她一個人嗎?”
“確定......”
“很好。”皇太后沒讓宮女細說下去,站起身,邁步朝三人走去。“起來吧。”
“謝皇太后。”宮女剛站起身,皇太后手一揮,白色藥粉灑在三人臉上,瞬間靜寂的佛堂內響起嗞嗞的聲音,接着一陣刺耳鼻的焦臭味迷漫在空氣中。
“姑姑。”殷眠霜捂住鼻子,看着眼前這一幕震驚得花容失色,剛剛還活生生的三人,頃刻就化爲了一堆血水,縱使心狠手辣的她,看到這幕如何不震驚。
“哀家只相信,只有死人才會守口如瓶。”絕狠的看了殷眠霜一眼,皇太后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般,轉身朝佛像下踱去。“今後這種事,你不僅只是看,還要會,切記,殷氏皇族的女子,只有爬到頂峰,睥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