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母后,母后…………”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
“仁和二年十月二十日戌時,德康帝皇帝順寧皇太后殯天,享年四十二歲。國喪三月,齋戒,停禮樂嫁娶。”
那一日,在太后嚥下氣的那一刻,皇帝終於趕了過來,在太后的廂房中,緩緩的跪了下來。
他的表情很複雜,有着一些怨恨,有着一些釋然,還有一些莫名的東西,不過,在他的臉上,出現的更多的就是一種如釋重負。
也許,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在他絞盡心思抵抗太后的威逼,甚至可能都有不惜魚死網破的想法之時,那個威逼他的人就這般靜悄悄的走了。
爲了反抗這次威逼,他應當做了很多比較周全的謀劃和化解措施,並且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是,沒想到,一場危機就這般不費吹灰之力的被化解了。
不知他在慶幸之餘,心中是否也帶上了一絲遺憾。
接下來的日子中,依照太后臨終前的那道懿旨,忠國夫人與碧玉姑姑去了紫雲寺爲太后守孝,而我特意讓忠國夫人的貼身侍女秀兒去醫館給大師兄送了一封信,讓他幫我多照顧照顧忠國夫人;劉公公去了皇陵,爲太后守靈,自然,內務府的總管就順理成章的易人了,變成了綵鳳宮的大太監黃得仁。
順寧宮的宮人們也都被遣散出宮了。
因着剪春、剪夏、剪秋、剪冬原就是順寧宮的宮人,她們來靜心之中的事,也未在內務府造冊,也可以被算在被遣散的宮人中,我便徵求她們的意見,如若她們願意的話,也可以隨順寧宮的其他宮人一起,離開這呂中。
與大部分宮中的宮女一樣,她們入宮也是非自己情願的,所以,聽見可以被提前遣散出宮,心中很是心動。
於是,除了太后所賞賜的那400兩銀子外,我又讓桃紅給她們每人再拿出200兩銀子,放她們出宮去了。
只是,這時,剪春堅持留了下來,在宮中陪伴我,我很感動,後來便依着她了。
至此,服侍我的宮女就變成了剪春與桃紅兩人,我覺得這樣挺好,雖然不符合貴妃的禮制,但是,我隱隱約約感覺到,以後的日子不會再這般平靜了,我身邊的人越少,跟在我後面受苦的人也就越少了。
緊接着,還算我爹識相,趁皇帝尚未將刀口對準他的時候,自己提出辭去相位,養老歸田。
雖然,讓他不做官,會像去了他的生命一半似的,但是,他仍官方帥哥四菜一躺上傳然還是選擇了這條正確的路。只怕皇帝也很詫異,事情竟然解決得這般順利。
在我爹離開京城,去山東老家之家,他特意進宮來看了我一趟。
我打量了他一番,他面容好像變滄桑了很多,頭也彷彿在一夜之間變蒼白了不少,讓我見着了,也不禁鼻子有些酸酸的。
他有些慨嘆的看着我說道:“蝶兒,爲父馬上要離開京城,退隱歸田了。琳兒那邊,我已經吩咐了幾個下人去服侍她,也託付了幾個在京城的好友,好好照顧照顧她,所以,她那邊我也放心了一點。只是,你這邊,爲父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娘、外公、外婆都已經過世,現在只剩下爲父了。可是,這宮廷之中,爲父想幫你,卻也鞭長莫及了。功成利祿之類的東西,自你太后姑媽殯天之後,我也看淡了很多,現在,你在宮廷之中,只需獨善其身就好了。宮中兇險,要記得多加保護自己。我這輩子,最對不住的人就是飛兒、琳兒和你了。以前被功利矇住了眼睛,也沒注意到這些。不過,蝶兒,你要相信,雖然你不是在爲父身邊長大,但是,血濃於水,爲父還是很愛你的。或許,對於你娘,爲父是寡情了一些,但是,對於你,你源自爲父身上的骨血,對你的感情,是爲父想剔除也剔除不了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自己心腸太軟,聽見了他的這番話,我竟然覺得自己以往受的那萬千的委屈都值了。
“爹…………”我第一次真心實意的喊出了這個稱謂,也有生以來第一次撲進了他的懷裡,不顧下面宮人的看法,不顧宮廷的禮儀。
兒時,我最渴望的便是這個懷抱,當我看見小夥伴們撲進父親的情報撒嬌時;當我看見她們被父親百般呵護,百般疼愛時;當我被一些壞孩子取笑,說我是沒爹的孩子時;當我生病,身體感到疼痛時;當娘生病,我感到手足無措時……
只是,待我漸漸的又長大了一些之後,我開始有些明白,不能隨便的提及到爹了,因爲那些是孃的傷心事。
於是,我開始讓自己變得毫不在意起來,好像有爹無爹都無所謂似的,並且,我開始儘量讓自己變得少年老成起來,想替代爹的位置,來保護娘。
只是午夜夢迴時分,在夢中,我仍然感到了一絲絲遺憾。
想到這裡,我擡起淚意朦朧的雙眼,朝他吼道:“你知道小時候,我被小夥伴們嘲笑爲沒爹的孩子,我有多難受嗎?你知道我娘生病時,我卻無能爲力時,我有多着急嗎?你知道當舅舅爲我辦及笄典禮的時候,來的客人中有一個說這孩子姓秦,怎麼在林家舉行及笄典禮的時候,我突然有了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我有多羞愧嗎?我原本就想着,就權當作是沒爹的日子,過完這輩子算了,這個時候,你爲什麼又來招惹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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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的吼出來之後,我心裡倒是暢快了很多,只是,侍立在旁邊的剪春與桃紅卻跟着紅了眼睛。
我爹的淚也流下來,他緊緊的抱住我,懺悔道:“都是爲父的錯,爲父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對你沒盡到父親的責任。也是個不稱職的丈夫,對你娘也沒盡到丈夫的義務。都怪爲父當年,年少輕狂,一心只鑽入了功名利祿之中,而忽略了最寶貴的東西。蝶兒,你想罵爲父,就儘管盡情的罵吧,只要你的心裡能變得暢快點。
我默默的流着淚,靜靜的靠在他的懷中,享受這片刻寧靜,也許,這也是我這輩子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與他這般親近,感受他的懷抱了。
想着,想着,我又不禁悲從心起。
“蝶兒,別哭了,是爲父對不住你,讓你遭受了這麼多。不過,你身子虛,還是別哭了,不然,等會要是支撐不住了,就又要暈倒了。爲父這次來,是特別的給你帶了些東西過來,這些秦府的幾處房產和幾處商鋪的地契,雖然你不一定能出得了宮了,可是,萬缺銀子了,可以找個信得過的人,出去將那房產和那商鋪賣掉,換些銀子花花。手頭上有銀子打點打點相關的太監與宮女們,在這宮中的日子也能過得舒坦點。”我爹拿出幾張地契對我說道。
我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我手頭不缺銀子,太后姑媽去了之後,又給我留有餘地下了一些。你此去山東,還不知道形勢到底會怎樣,秦府人多,也需要銀子花。”
我爹拉住我的手,將地契放在我手心,堅定的說道:“這其它的事,爲父自己來解決,蝶兒你就不用擔心了。你拿着這些,爲父也能感到安慰和安心一些。我也不能在這裡逗留過久,需要先請辭出宮了。以後的日子,你多多保重,好好照顧照顧自己。”
我點了點頭,輕聲的道別道:“那爹爹此去多多保重。”
我爹起身之後,突然,我又想起一件事,追問道:“那大哥現在的情形怎麼樣了?”
我爹嘆了一聲:“因我不想再在這名利場上混,也不想再害飛兒一生,便讓飛兒回府了。那衛國公自知沒有幫你坐上後位,也很羞愧,便允了。我此次先讓飛兒同我一道去山東養養心傷,待他心情恢復後,再讓他打理一些秦府的生意。他身爲秦家的長子,沒有理由讓兩位妹妹做出犧牲,他卻置身事外。想必這一點,他過些時日也能自個想通了。娘娘就不用再掛心了。”
說完,我爹微微行了一禮,就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景,我微微感到了一些心酸和不捨,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原來,自己還有個爹。
不過,也就在這時,我卻不得不面臨與他的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