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依照慣例,又要去給淑妃請安。不過這次,我卻有點頭皮硬。
想必昨日皇帝下的那道晉升的聖旨,已經在整個後宮傳遍了。
我本來還暗自慶幸,皇帝有了新寵,衆人的目光不再聚集在我身上呢。這下,只怕我再次成了風口浪尖上的人物了。
唉,這皇帝下的這道聖旨,對我來說,只怕更多的是弊大於利,我平靜的生活恐怕又要被擾亂一陣子了。
不過,該來的總要來,想躲亦躲不過。我吩咐剪春將我的飾和妝容儘量弄得低調一點,然後又挑了件不顯眼的衣服,穿上,再冒着嚴寒,趕往綵鳳宮。
因着今天可能是個陰天,到了綵鳳宮時,天仍然是灰濛濛的,看人看得也不是太清楚。
我如往常一般,讓剪春在殿外侯着,而我則站在請安的嬪妃隊伍的後排,離大殿上方淑妃的位子遠遠的。因天氣寒冷,便縮着手,低着頭。
這時,我後面響起了兩個聲音,一個聲音略顯尖細,一個則略顯圓潤。聲音聽起來不甚熟悉,而我的位置已經是倒數第二排,她們則是站在最後一排了,估計在宮中品階不會太高,可能是這次新封的才人或者寶林。
尖細的聲音輕輕說道:“嬌姐姐,你聽說了嗎?昨天皇上又晉升了兩個嬪妃的位呢。”
圓潤的聲音輕輕回道:“這麼大的事,在宮中能聽說不道嘛。不就是那位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趙婕妤和那個住在靜心宮的秦充容嘛。”
尖細的聲音接着說道:“要說這趙婕妤吧,被晉升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侍侯了皇上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那個秦充容爲什麼會被晉升啊?聽說她還尚未受過寵呢。再說,皇上和太后的關係比較僵,這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了。依照太后和秦充容的關係來說,皇上應該不會寵幸她纔是啊。否則也不會一進宮,就將她分在靜心宮,也不會無緣無故這麼久都還不寵幸她啊。”
圓潤的聲音將聲音壓得更低的說道:“霞妹妹有所不知,我的侍女榴兒有個同鄉的公公,在皇上邊上當值。榴兒從那個公公嘴裡打探道,昨日秦充容可能探得,皇上要攜包修儀在御花園共賞梅花,就一大早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在那裡。秦充容的姿色過人,你也是知道的。皇上可能是※※※※不住誘惑,一時衝動,便晉升她了。”
尖細的聲音叫道:“啊?原來是這樣子,我說呢。真看不出來,平日裡她看起來好似一副滿不在乎得寵不得寵的模樣,卻原來如此有心計。”
…………………………………………。
我在前面聽得有些苦笑不得,當真是人言可畏啊。我本不知道那片梅花林就是御花園所在地,而且穿的是件再普通不過的月白色襖子。在她們嘴裡卻變成了打扮得漂漂亮亮,特意在御花園等候了。
這邊的話還沒說完,那邊的太監便在喊着:“淑妃娘娘駕到!”
我忙隨着衆人一起彎腰行着萬福,然後等着淑妃如往常一樣,說聲“免禮”再起身。
可是,今天等了半天,還沒聽到淑妃嘴裡吐出這兩個字,衆人便如被定住般,繼續彎腰保持着這個姿勢。我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良久之後,淑妃嘴裡說道:“各位妹妹都免禮吧。”
待我直起身子,擡起頭後,果然,看見淑妃的眼睛已經盯住了我。
她現了我的目光後,便似笑非笑的說道:“喲,蝶兒妹妹,你怎麼跑到那個位置去站着啊?現如今,這殿裡,除了本宮和念妹妹以外,可就數你位分最高了。你要是站到那地方去,這殿裡還有其他妹妹的容身之處嘛?”
我心裡哀嘆一身,知道她開始在找茬了,平日裡,位分比我高的也才幾個人,我站在這個位置都一點問題沒有,偏偏今日卻不行了。
我只得走上前去,微微彎腰行禮道:“都是繽妾的不是,沒有替其他妹妹好好考慮了。”然後再和前排的黎昭儀並排站齊。
“這纔對嘛。玲瓏,放張椅子在我的座位旁邊,以後昭容娘娘每天早上就坐在我的位置的旁邊好了。”她笑着吩咐她的隨身侍女。
我一聽不太對勁,估計也不是什麼好事,便連忙推脫道:“多謝娘娘美意,不過如若讓繽妾坐在上面,就意味着繽妾要接受衆人的行禮叩拜,不說其他妹妹,單說黎昭儀娘娘比繽妾位分高,繽妾卻要受她之拜,這與祖宗的規矩相悖,萬萬不可。”
“這倒也是,不過如若本宮不這樣做,恐怕會被皇上責怪啊。”她故作苦惱狀的繼續說道:“就怕皇上怪本宮不知道憐惜妹妹身體,便是連皇上本人,也是顧惜到妹妹的身子虛弱,先是給予妹妹新進嬪妃的最高位分,再將宮中最適宜養病的宮殿賜予妹妹,之後,又爲了妹妹的身子,將妹妹的侍寢時間一推再推啊。”
我心中一驚,皇帝讓趙公公轉達給我的話,她如何都知曉了?難道皇帝或者我的殿中有她的耳目?
這時,殿下響起了一片輕輕的議論聲:
“怪不得呢。”
“我說呢。”
……………………………………
不用回頭,我都知道,如果嫉妒的目光能變得箭頭的話,此刻我的後背已將是千瘡百孔。
也許,這就是淑妃的目的吧。讓我成爲衆矢之的,要知道,女人的嫉妒心一當揮起來,是很可怕的,特別是後宮中這羣整日無所事事的女人。現在,皇帝的新寵甚多,她們就算想對付也不知道對付誰好。可是,一旦在淑官方帥哥四菜一躺上傳妃的誘導下,讓衆人以爲皇帝最寵幸、最在意的其實是我,那不出所料,我以後的日子肯定不會太平了。051請罪
事已至此,我也不能改變什麼,心想還是將眼前的事給推脫掉了再作打算吧。
於是,我趕忙再次行禮道:“有勞皇上和娘娘掛心,繽妾雖然身子骨差了點,但也沒虛弱到請個安,還需要讓娘娘特地給繽妾準備一張椅子坐着的地步。況且給繽妾幾個膽子,繽妾也不敢擅自壞了我敦煌王朝的規矩啊。”
淑妃本就無意讓我真的坐在她邊上,每日接受衆嬪妃的朝拜。見我如此一說,她便順勢下臺。
“如此,那本宮也不便太勉強妹妹了。”她假意笑道,再轉向下面的衆嬪妃聲色俱厲的喝道:“你們這些不識時務的,目無尊卑,蝶兒妹妹原本就是皇上心肝尖上的人物,你們卻敢一直對她怠慢。連給本宮請安時,也敢立於她前面。是嫌好日子過多了嗎?”
她這話一出,我心中一顫。往日對我不在意的嬪妃多了去了,如此一說,分別就是將我推到衆嬪妃的對立面去了。因爲這樣一來,她們既會嫉恨皇帝對我的榮寵,又會覺得既然已經得罪於我,與其等我先來對付她們,倒不如她們暗中先下手爲強。雖然在面子上,她們可能會對我唯唯諾諾,但是私底下肯定會想盡辦法,抓我的把柄,找各種機會,來對付我,陷害我。可謂是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啊。淑妃這一招實在太狠了。
“請昭容娘娘恕罪,請昭容娘娘恕罪!”這時,底下除了黎昭儀外的其他嬪妃,紛紛向我陪禮請罪。
我轉過身後,一看,果然很多嬪妃,特別是那些以往曾對我不屑一顧的,臉上都有了些張皇之色。而那兩個方纔在我身後討論我的,臉色看起來差不多蒼白如紙了,從身形上看,還有些微微的顫抖。
我還禮道:“各位姐姐和妹妹,折煞碟兒了。各位姐姐妹妹服侍皇上有功,蝶兒因身子弱,空居昭容之位,而不能爲皇上做些什麼,已經很慚愧了,又怎麼受各位的如此大禮呢?這不是讓蝶兒羞得無地自容嗎?”
如此一番,衆人才作罷,起身。
而淑妃坐在上面,很滿意的看着因她的話引起的這一幕幕。她知道,我知道,衆人亦知道,芥蒂和猜忌已經形成。
她已無須再多說什麼了,只是按照慣例,訓了幾句老生常談的話,便讓我們散了。
散了之後,盧思巧和楊柳過來向我道喜,她們確實帶着幾分真心,但是表情卻也有些苦澀和不自然。說了幾句,我們便散了。
我心中有些悶悶的,如若我真的得了寵,只怕我們相互之間,真的很難做到毫無芥蒂,坦誠相對吧。圍着一個共同的男人打轉,這樣的身份就決定着我們之間這樣尷尬的關係。
因爲有些鬱悶,我便怏怏的帶着剪春,在路上慢慢的走着,剛好此時太陽已經升起,照耀在身上,還有些暖乎乎的感覺,再四處看看風景,倒也還算愜意。走着,走着,我身上的鬱氣也漸漸散了一些。
快回靜心宮之前,我囑咐剪春,讓她回去告訴殿裡的太監和宮女們,接下來的這段日子,更要慎言慎行。
就在我準備跨進院門的時候,現我宮中的其他所有宮女和太監都站在院子裡的臺階邊上,表情還比較焦急。
我愕然,難道他們是爲了迎接我?我平日沒給他們定下這個規矩,我請安回來後,還要讓他們在院子中迎接我啊?
正想着,剪夏迎了上來,急急的說道:“娘娘,您可回來了。一刻鐘以前,雨霞宮的陳才人和李寶林過來了,奴婢告訴她們,娘娘請安尚未回來。她們點點頭,但是未離去,卻直接走到咱們宮中的主殿中跪下了。任奴婢們怎麼勸都不肯起來,說是給娘娘您請罪來了。”
雨霞宮的陳才人和李寶林?難道就是今天在我背後議論我的那兩個女子?她們今天在見我從她們前方走出,並得知我就是秦充容時,就嚇得臉色煞白,甚至身子有些打顫,心裡也一定很害怕吧。
我向主殿走去,吩咐宮女和太監們不要跟隨在身後了,也算是給她們幾分顏面吧。
走到殿中一看,果然是她二人。只是她們已經將宮服換下,各自換上一件白色的衣服,簪和珠飾也均已取下,一副負荊請罪的樣子。
我已經在心裡拿定主意,裝作沒聽見她們早間說的話。不過,就算客氣的話說的再多,也肯定不能消去她們心中的芥蒂,只會讓她們時刻提防着我而已。
我快步上前,扶起她們,作出一臉錯鄂的模樣,說道:“兩位妹妹,這是爲何?無緣無故爲何要來我殿中跪下啊?”
她們見我一臉錯鄂,又未對她們動怒,也有些猶豫,反而不太確定她們說的話我到底聽見沒有。因爲她們說話的聲音原本極輕,平常人可能會聽得不是太清楚。況且當時殿中人多,私下討論的人也多,不注意的話,可能不會傾聽她們的談話。而我是習武之人,耳力比普通人要好,便聽清楚了。
她們之所以來請罪,更多的原因只怕是所謂的作賊心虛吧。
李寶林,那個聲音略顯尖細的女子帶些試探的說道:“奴婢們怕往日有對昭容娘娘言語衝撞的地方,所以特意過來賠罪。”
“言語衝撞?”我故作奇怪的問道:“我平日與兩位妹妹幾乎無任何交談,怎會有言語衝撞之說呢?甚至因爲交往不多,見妹妹們也甚爲面生阿?”
她兩人一聽,又見我如此和顏悅色,都將一顆心放入了肚中。
陳才人,那個聲音略顯圓潤的女子接道:“因着淑妃娘娘提醒,奴婢們覺得平日裡對娘娘您確實不夠恭敬,都從未來問候問候娘娘您,着實不該是位分低下者之所爲。天便一同來請罪,還望娘娘您大人有大量,原諒奴婢們的鼠目寸光。”
我喊了一聲剪春,讓她給她們上茶,然後帶着些歉意的笑道:“因着我平日身體不好,與宮中的姐妹們接觸得不多,倒是我將你們給疏忽了,應該是我向妹妹們陪不是纔是。”
又接着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慢慢的將她們疑慮給打消了。她們以爲我真的沒聽見,自然也就不會再笨得重提這茬了。
往後的幾日請安中,我還主動向她們示好。因爲我不論出身,還是在宮中的位分,都比她們高貴得多,現在又見我如此這番,她們受寵若驚不已,疑慮也徹底打消了,倒是還慢慢變得和我親厚了不少。
對於這樣的結果,我也很樂見,在宮中,多兩個朋友總比多兩個敵人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