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瞳軍首領沒有說話,大步向前,他的步伐沉穩,每走一步,就是重重的一擊。
如果慕容涉歸死了,其他人就羣龍無首了,輕而易舉的,就會被擊敗。
陶洪第一次見到這般強悍的人。他從來沒有見過慕容涉歸這種陣法佈置,這種陣法簡直是他跟在慕容涉歸身邊以來,所見到的最強的陣型。
攻守兼備,若不是這些士兵都不是精英,怕是赤瞳軍亦敵不過吧。
赤瞳軍首領每一步似乎只是蓄力,在毫無徵兆的時候就直接的衝了過去,他劍是古樸而厚重的,他揚起,奮力向下一砍,連那精鑄的盾牌亦被劈成兩半。透過人羣,陶洪看見了慕容涉歸蒼白的臉。
陶洪有一刻愣神,他走近了一些,不過幾個步子,赤瞳軍的首領已經把擋在慕容涉歸面前的士兵解決了一半了,他太熟悉這張臉了,這張和慕容無垢一模一樣的臉,只是面部線條比慕容無垢硬朗一些。
慕容涉歸就是慕容無垢,陶洪心中暗自發愣道。
他一步一停,快走到慕容涉歸面前的時候,赤瞳軍的首領已經和慕容涉歸打了起來。慕容涉歸應對得非常吃力,他的冷汗直流。
只有陶洪,直直的盯着慕容涉歸看,陶洪愈發的斷定,卻只是站着,看着慕容涉歸被赤瞳軍的首領逼到了角落。
慕容涉歸被刺傷了,血流了出來,灑在地上斑斑駁駁的。灑在陶洪的心上零零碎碎的,拼湊起來是別樣的狠意,狠着心在刮心。
慕容涉歸堪堪的擋了一劍,他的手受傷了,只能該用腳來踢擋,他身形靈敏,總是能避過致命的一擊,但很明顯可以看出他已經氣力不濟。
慕容無垢怎麼能是慕容涉歸呢?
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在腦海裡卻又避開這個可能,不敢深入的想。
他喜歡慕容無垢,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陶洪曾以爲慕容無垢只是行蹤神秘,來無影去無蹤,卻未敢去料,神秘只因他同時要扮演兩個人。原來慕容無垢就在他的身邊。
他很少看見她,只是每次在將軍府見他,都是一臉爽朗的笑容,比太陽還要耀眼明亮。
他經常穿一身青衣,閒適淡雅的模樣,還記得第一次在將軍府見到他,“欸,你好,你是陶副將吧,我叫慕容無垢。”
他只是淡淡的笑着。那時候陶洪只是剛剛來到慕容涉歸的身邊,做他的副將,說起來也可笑,慕容涉歸明明比他還小一歲,卻能讓他心服口服的聽命於他。
那時候的慕容涉歸正如一顆閃亮的新星在天幕中升起。
正如慕容無垢只出現了爲數不多的時刻,卻在他的心中漸漸升起。
他做錯事,被慕容涉歸責怪了,他告訴慕容無垢,慕容無垢就帶他逃避公務,去不遠的地方放肆的遊玩。
那時候他總在想,爲什麼自己從來不會被慕容涉歸責罰。當時怎麼會想到他們是同一個人。
他每次見到慕容無垢的時候,都會忐忑,都會緊張,他從未說出口,但慕容無垢只會不動聲色的避開。
他曾無數次委婉地嚮慕容涉歸打探慕容無垢,怕是他那時候心裡一
直都在偷笑吧。
只是,慕容無垢現在處於如此劣勢的境地,依舊沒有半分可憐的樣子。
他會不會死?
心中跳出這個念頭的時候,陶洪被自己嚇了一跳,他直直的看着赤瞳軍首領的劍已經直指慕容無垢的眉心。彷彿下一刻,就會刺穿。
那是陶洪心中最隱秘的愛戀,還未成型,卻要被人一劍粉碎。
血跡斑斑。
他不敢再想。閉了眼睛。
耳朵,瞬間,靜了。沒有慕容涉歸痛苦的悶哼,沒有赤瞳軍首領出劍摩擦空氣的聲音,沒有任何人繼續喧譁,他有些意外,才睜開了眼。
這才發現,自己手裡緊緊握着一把長劍,血黏在了上面,是鮮紅的,殘忍的。順着劍柄看到劍鋒,中途卻被阻斷了。
他看見了紅色的衣服,還有赤瞳首領扭曲着轉過來的臉,緊抿着脣,瞪大瞭如銅鈴般的眼。然後沉沉的,跪了下去。
激起了一陣灰塵。首領猛地倒下,陶洪只是看了看,最終眼神還是落在了慕容涉歸身上。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陶洪的眼神有些灰敗,碰到慕容涉歸的眼神時也沒有恢復過來。他自嘲的笑笑,帶着不明的含義。他跨過幾具屍體,走到慕容涉歸面前,把他扶了起來。
陶洪看了看慕容涉歸破損不堪的衣裳,“我都不知道,我是希望你是慕容無垢,還是不希望你是慕容無垢。”
慕容涉歸咳了咳,好久才平息過來,他望着陶洪,“燕王不會放過你的。”
陶洪見他沒有否認,“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
慕容涉歸沉默了好久,他順從的被陶洪帶到一個角落,身體卻無力再支撐,只能坐下,“何必呢。”
“對啊,何必呢。我竟然殺了他,我沒退路了。”陶洪喃喃道,看了看慕容涉歸無力的樣子,他蹲下,背對着慕容涉歸,“上來,我帶你走。”
慕容涉歸沒有拒絕,他伏在陶洪的背上,“你有想過後果嗎?”
陶洪卻沒有回答他,自顧自的說:“那時候,你帶着我,穿過市集,穿過人羣。你在前面,而我在後面看着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陶洪停了停,完全不理會旁邊的兵戎相向,他深吸了一口氣,“而我剛纔,出劍的一瞬間,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明明,我根本就不介意慕容涉歸的死活,而慕容無垢不過是換了個名字,就讓我……放棄了把你取而代之的機會,放棄了建功立業,你說我喜歡你嗎?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那一瞬間,寧願全世界都死掉,但不想你就這樣死了。”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大概是你快要娶楚辭的時候,那夜,你是以慕容無垢的身份出現的,那時候的你從月下離開,如月下靜靈。那時候我緊張得汗都直冒,不敢妄你和我在一起,但我想要保護你。”
“我有懷疑過很多次,因爲慕容無垢和慕容涉歸的身形太像了,就連一些小動作,也是一樣的。我曾無數次想揭開你的面具,卻知道不可能,我打不過你。也不希望慕容涉歸就是慕容無垢。你知道的,若慕容涉歸是慕容無垢,我如何做也配
不上對吧。”
“直到你爲了楚辭,做了那麼多瘋狂的事情。怎麼說呢,也許不是瘋狂,在我看來有些不可理喻也不能想象,我跟着你好多年了,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會變成這個樣子。不過你這樣喜歡一個女人,怎麼會是慕容無垢?”
慕容涉歸伏在他的背上,突然開口打斷了他:“別說了。”
陶洪悽苦的笑笑,“我可以叫你無垢嗎?”
慕容涉歸點了點頭。他的發已經亂得不成樣子,衣衫襤褸的,並無多少人認出他,但赤瞳軍不少人認出了陶洪,陶洪躲避着,快速的穿行,並不與之對抗。
慕容涉歸突然開口說:“陶洪,你愛這個國家嗎?”
陶洪一愣,“什麼意思?”
“你覺得,人應該忠君爲先還是忠國爲先?”
“有區別嗎?君就是國,國就是君。”
“如果國君不顧百姓,不顧前線,只是想保全王位,難道你不想做一些什麼嗎?”慕容涉歸撐着虛弱的聲線,一字一頓的說。
“無垢,你想策反我嗎?”
慕容涉歸頓了頓,他看着陶洪的側臉,並不習慣別人這樣叫自己,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我只是想,不如我們一起回前線吧。”
“李景峰你不救了?”
“你看看現在,雖然赤瞳很厲害,但他們是單獨行動的。而銀色軍團是一起行動的,雖然訓練的時間不長,但還是蠻有成效的吧。赤瞳首領死在你的手裡,我也半死不活的了,你看看如果繼續打下去,誰會贏?”
“沒有人會贏。”陶洪眼神黯淡的說。
“幫我吧。你沒有退路了,讓我們給這個國家找一條退路。”慕容涉歸說着,他閉上了眼睛,腦中卻沒有比此刻更清醒。
陶洪冷酷的擋住了一次攻擊,把敵人撂倒在地,“你確定我們能活着出去嗎?”
慕容涉歸卻笑了,“可以啊。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
“撒謊。”陶洪直接回了一句。
慕容涉歸愣了愣,斂了所有的笑意,悶悶的說:“是啊。我連自己都把握不了。”
快要衝出宮門,慕容涉歸注意到西邊升起了一枚信號彈,他內心不是不激動的。
慕容涉歸指着一個高地,突然說道:“帶我到那邊。”
陶洪不解的看着他,“幹什麼?”
“我要撤兵。”
陶洪只是放下了慕容涉歸,他並沒有打斷慕容涉歸的所有行動,他只是不理解,但他不想阻止,他可以等慕容涉歸做完一切再告訴他爲什麼,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耐心。
下完命令之後的慕容涉歸更加無力了,他看着陶洪,見他緊抿着脣,或許是背了他許久,臉色有明顯的紅潤。
有汗滴下來,慕容涉歸看着它滑落,只有那麼幾秒的停頓,慕容涉歸卻感覺到了不適。
慕容涉歸強撐着精神,“燕王應該把所有兵力都拿來對付我了。所以去救義父的人,得手了。所以沒有必要再打了,我對弒君沒有興趣。”
“陶洪,等我恢復一些,我們回雲歸城吧。算是最後的補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