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黑暗籠罩着整片冰雪大地。
極地地區白晝短,而晚上很長。
即便穿着厚厚的羽絨服,一樣抵不過刺骨寒風和滿天飛雪的侵襲,幾個巡守的人員時不時的會躲進玻璃房子裡取一下暖,漫漫長夜,尋思着外面的人或許活不過今晚,於是都安心的睡覺去了。
嚴峻這些天一直不吃不喝,從沒主動去找過食物,因爲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徒勞。
之前每一次暈過去都立馬有人會把他叫醒,畢竟莫向東不希望他這麼容易就死掉。
然而今晚,或許是受到了莫向東的暗示,嚴峻躺在雪地裡的時候,已經沒有人再去叫醒他。
一層層雪從天上降落下來覆蓋在他身上,很快就將他掩埋。
若今晚只能這樣待到天亮,那麼他必死無疑。
眼前彷彿有一團藍幽幽的光,好似來自地獄的問候,嚴峻微眯着眼,心想或許他馬上就要踏入鬼門關了。
然而藍色的光卻逐漸變得柔和淺淡,最終化身爲一個姿態曼妙的少女,清秀的面龐,璀璨的眼眸,和煦的笑顏。
她脖子上和右手無名指上,耀眼奪目的藍。
嚴峻只覺他的視線越來越清晰,思緒越來越清醒,面前人的臉越來越清楚。
“菁……”嚴峻艱難的張嘴,無奈喉嚨發緊,聲音嘶啞,甚至連他自己都無法聽見自己的聲音。
“別走……”他努力想要擡手抓住那一抹真實的幻影,可是僵硬的身體早已被凍得失去了知覺,渾身被那厚厚的積雪覆蓋,身體沒有一點力氣,根本無法動彈。
嚴峻只是睜開一雙眼,看着那抹逐漸朝着他靠近的幻影,忽然扯着嘴角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菁,沒想到在我死之前真的可以再見到你,這麼多年,我無時無刻不懷念着我們從前的時光,我一直想,如果當時我聽你的不去堅持我的夢想,我們會不會就能一直平靜的生活下去。”
“你爲我付出太多,而我卻沒有及時變得強大來保護你,一切都是我的錯……”
曾經那些傷心的回憶和現如今的絕境一同交織,明明想解脫心裡卻又彷彿陷入了另一個牽絆,從那滄桑的臉上滑下幾顆溫熱的淚滴,融化着他逐漸冷卻的神經。
“你說讓我活下去?”嚴峻盯着那張曾朝思暮唸的臉龐,無力的笑了“可是沒有你,我一個人該怎麼活,倒不如,就這麼死了算了。”
他語氣輕鬆,好像真的在把死亡當成解脫。
“你也知道我如果就這樣死了會留下遺憾對吧,我都還沒有親自爲你報仇,可是這麼多年過去,我還是一樣敵不過他,菁,你告訴我,我接下來……究竟應該怎麼做?”
人影逐漸消失,藍色的光芒也漸漸隱去在黑夜裡。
嚴峻猛的睜開一雙眼,朝着剛纔那若隱若現的光芒大聲喊,“菁,不要走!”
他喊的很大聲,不過玻璃房裡面的幾個人都睡得跟死豬一般,並未發現嚴峻竟然能夠靠自己醒過來。
身體和剛纔夢境裡完全一樣,絲毫不能動彈,嚴峻艱難的咬牙閉上眼,想着夢中的女子所囑咐他的話,在雪地裡掙扎了幾下,讓身體慢慢恢復了知覺。
好不容易纔站起身,卻由於好些天未進食而虛弱的跪在了冰面上。
擡起頭看見天上有一顆很亮很亮的星,嚴峻重新站起身,順着星星的方向往前走。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鐘,現在他所處的地方比剛纔低了好幾米,忽然腳下的冰面“咔嚓”一聲,隨即裂開了好幾條縫隙。
“你派去的人都查到了什麼?”林嘉毫不客氣的直直闖進了冷皓然的辦公室裡,反正現在她有把柄可以威脅到他,不擔心他會把她怎麼樣。
冷皓然埋頭看着手中的
文件,頭也不擡一個,“什麼也沒查到。”
林嘉急匆匆的走過去,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什麼叫什麼也沒有查到,怎麼可以什麼都查不到?”
冷皓然皺了皺眉,淡定的擡眸,“先前那個人在距離那座島還有兩公里的地方,就忽然失去聯繫了。”
林嘉的臉色微變,“莫家老爺子做的手腳?”
冷皓然斜睨了她一眼,“不然你覺得?”
“冷皓然,你以爲你騙得了我?其實你根本就沒有派人出去對吧。”
“……”
“如果嚴哥出了什麼事,我也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
嚴峻看見前方冰面裂開後,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好幾步,確認已到安全的地方之後才停下,看着前方的冰面。
就在這時,忽然那被踩裂的冰面一下子又自動碎裂,碎掉的冰塊沉到了水下,露出一個小窟窿,隨即,從裡面跳出一條魚。
嚴峻看着那條魚在他腳底下活蹦亂跳的,先是一愣,隨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將魚抓起來就啃。
有些難吃,空空如也的腹部甚至想作嘔,但他仍舊使勁往喉嚨裡咽。
嚴峻腦海裡此時就只回響着一句話,他不能死。
第一次,他便是栽在莫向東手裡,這一次,他絕不能!
第二天已是臨近中午時分,莫向東是一直沒有接到嚴峻死亡的消息才又坐着直升飛機來島上的。
玻璃房裡的幾個人竟然睡到這個時候才醒來,看見外面站着面色極黑的莫向東,一個個搓了搓眼睛,這才連滾帶爬的從房子裡出來,“先生,那個人他……應該已經死了!”
“應該?”莫向東面色陰沉的抓起其中一個人的衣領,“那你告訴我,現在他屍體在哪!”
幾個巡守的人紛紛被嚇得直哆嗦,“昨晚他就一直躺在那邊,估計他的屍體已經被大雪埋了!”
莫向東看着不遠處平整的雪面,朝着那幾人吼道,“馬上去把屍體給我挖起來!”
幾個人趕緊要轉身去找鏟子,誰知莫向東陰冷的聲音卻傳來,“用手挖。”
幾個人不敢違抗命令,一溜煙趕緊去到嚴峻昨晚躺下去的地方,挖了很深過後,卻仍舊什麼也沒有挖到。
反倒是那幾個人的手,早已被冰雪凍得失去了知覺。
這時,忽然從不知那個方向飄來一陣香味,竟是烤魚的味道。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在這裡,他們自己帶來的食物無非就是些壓縮餅乾或者麪包之類的東西,而莫向東來這裡的時候吃的便是從大陸上用保鮮盒裝着帶來的,在這樣冰天雪地的地方,根本不可能生火,那現在這烤魚的香味又是從哪裡來的?
莫向東面色鐵青,一行人順着那香味走了幾分鐘,便看見一個洞窟,香味正是從那裡面傳來的。
洞窟外面,擺放着一個手掌那麼大的不算規則的圓形冰塊,邊緣薄中間厚,正對着太陽。
“媽的!竟然讓他活下來了!”莫向東咬着牙,狠狠的罵了一聲。
幾個人看不大懂這是怎麼一回事,卻還是跟着他們主子的步伐往前。
這時,窄矮的洞窟口鑽出了一個人,正是嚴峻。
他手裡拿着一根樹枝,上面叉着一條魚,而嚴峻則像個原始人一般,灰頭土臉,但卻表情囂張的看着對面的莫向東,“想不到這裡以前還是一片大森林,柴火讓我撿都撿不完!”
莫向東雙眼微眯,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危險。
嚴峻從洞窟裡出來,直起了要,毫無畏懼的走到莫向東面前,“怎麼樣,你還沒吃午飯吧,想不想嚐嚐我的烤魚?”
說着,便毫不客氣的將手裡吃剩下的魚扔向了莫向東,周圍人沒想到莫向東
竟然毫不閃躲,黑乎乎的魚便打在了他身上。
嚴峻靠近到莫向東眼前,輕笑了一聲,氣焰囂張,“你想讓我死?呵,我偏不死!”
莫向東的牙被磨得呲呲作響。
嚴峻眼神不屑的看着他,問道,“接下來還要待在這兒?”
嚴峻的話裡不止有譏諷,更有挑釁的意味。
莫向東將他待到這裡來就是爲了讓他受折磨,折磨完了再讓他去送死,可他卻偏偏能打破莫向東的計劃,過得風生水起。
嚴峻盯着面前一行人仇視的眼神,只是輕鬆的一笑,“還要繼續待這裡的話,那我這就去抓魚。”
莫向東擡手,“啪啪啪”拍了幾個巴掌。
“當年你從我眼皮子底下逃走,在外面快活了十幾年,現在如果讓你這麼容易就死了,還真是有點可惜,你放心,這個地方,不過是你要闖的第一關。”
兩個人的眼神都是同樣的鋒利,好像恨不得立刻將對方萬箭穿心。
莫向東率先收回視線,轉身,“把他帶走!”
幾個人立即走過來將嚴峻圍住,就要伸手過來將他擒拿住,嚴峻定定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這時,其中一個人在他膝蓋上踢了一腳,嚴峻立即半跪在冰面上,表情絲毫不肯屈服。
顧言剛和林柔一起去辦了住院手續,林柔的電話便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並沒有接起,而是直接將手機電池摳了下來。
這之前十分鐘,林柔剛給莫宥文發了一條短信,內容只有簡單的幾個字:我們分手吧。
顧言剛纔看到分明是莫宥文的號碼,微微有些驚訝,“不想接他電話嗎?”
林柔輕輕扭過頭看着她,“言言,這件事,你一直替我向他保密了對不對?”
顧言點點頭,“嗯,我一直沒有跟莫宥文說過。”
林柔喉嚨哽咽着,“謝謝。”
顧言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爲什麼不告訴他?現在他一定很着急。”
莫名的,顧言就想起昨晚冷皓然對她說的那句話:我眼裡一旦看不見你,就會擔心。
現在,莫宥文肯定已經急得團團轉了吧。
林柔輕輕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擡手抓了抓頭髮,啜泣着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狼狽的樣子。”
顧言抓着她的手,“你不狼狽,一點也不狼狽。”
林柔搖搖頭,昔日神采奕奕的一雙眼如今淚汪汪的,“不,言言,你不知道,我現在糟透了,他看見我現在這樣的狀態一定會擔心,我不想讓他擔心,可是我忍不住,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顧言緊蹙着眉,“可是如果看見他,你會不會好受一點?”
林柔的頭搖得更加厲害,“我不想讓他看見我這個樣子,而且我不希望他知道我以後竟然會忘記他。”
就在前不久,林醫生才告訴她,她的病情惡化得很厲害,以前的記憶在最近幾次犯病暫且不會消失,但在之後的時間裡,也會逐漸消失,一直到她完全忘記自己,忘記這個世界的全部。
心臟彷彿一瞬間都疼得要窒息般,林柔走路的時候腳下都輕飄飄的。
來到特等病房,裡面竟然還有傢俱設備,這是由於之前冷皓然特意跟院長打過招呼,所以纔得到的特殊對待。
林柔好似被抽掉了渾身力氣一般躺在病牀上,雙眼無力的看着天花板。
顧言默默的轉身走進衛生間,拿出手機,猶豫着要不要跟莫宥文打個電話。
這時,本還在病牀上躺着的林柔忽然推開衛生間的門走了進來,將臉靠在顧言肩膀,“不要告訴他,言言,你不要告訴他好不好?”
顧言咬緊了牙,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