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司城玄曦心中一痛,他豈能沒有遺憾?他於雲霄的承諾,從此不能兌現,他豈能沒有遺憾?只是,這份遺憾只是他內心中的痛,卻絕不是能被端木長安利用來打擊他的武器。他漠然道:“你就這麼自信,你一定能贏?”
端木長安輕鬆地笑道:“打戰打的本來是消耗,你燕王雖然家資豐厚,卻也抵不過幾十萬大軍幾十萬張嘴的消耗,等你家財散盡,陷入絕境之後,你就知道,我爲什麼這麼自信了。”他笑着,別有深意地道:“宵露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對她的聰慧豁達,也是極爲仰慕,若是司城兄有個三長兩短,在下一定代你好好照顧宵露!”
當日司城玄曦遠赴西啓,他的手下也打探到不少消息,知道雲霄與端木長安早就認識,雖然心裡不是很舒服,卻也並沒有什麼別的想法。現在端木長安這麼說,明顯是爲了激怒他。
一開始,端木長安用東夏內部的分崩離析來瓦解他的心,又用內無糧草外無援來打擊他的鬥志。此時,更是用雲霄來刺他的心,用心不可謂不毒。只不過,司城玄曦不再是三年前對雲霄所知不深的司城玄曦了,他和雲霄已經兩心相印,更知道雲霄是什麼樣的人。他怎麼可能還會被端木長安幾句話影響?
他冷然道:“動手吧,你若不動手,我便走了!”
端木長安悠然笑道:“一直想和你公平一戰,想不到機會在今天。”他一伸手,拔出旁邊尋箏腰中的長劍。
尋箏急道:“陛下,你不可涉險,讓我去!”
司城玄曦只是冷冷笑着看着端木長安的方向,連同端木長安在內,一共有一百多人,他面前所見的,便是六十多人,還有隱藏在草叢中,樹林中的那些,他們隨時準備爆走一擊。
他算得其實沒有錯,如果以於子林的手段方法,絕對不會在西邊設下重兵,重兵將在東方阻截他們的歸路,但是,現在西啓的軍中不止有於子林,還有端木長安。端木長安是皇帝之尊,他的衛隊,絕對不下一百人。這是,只是他的衛隊守在這條路上,於司城玄曦來說,這裡便已經是天羅地網一般。
當初發現有高手,他就曾警惕,只是沒想到,不止有高手,還不止一個高手。司城玄曦心中冷靜權衡,儘管是在這樣兇險的環境之中,他也並沒有因此而生出沮喪和懈怠的心思,而是在心中計算,如果端木長安出手,他還能逃出,如果端木長安下令合圍,這就是一場極爲艱辛的苦戰。
他擔心的是,不知道無言那邊是什麼情形,自己在這邊遭遇埋伏,想必,荊無言在亂軍之中,也一樣在奮力苦戰。
他到底是魯莽了,好在出來的時候,他有所安排,不然,主帥陷入敵陣之中,這於東夏的士氣,也將是極大的打擊。
戰?還是逃?
如果戰,他沒有把握勝過這些人。如果逃,雖則狼狽,卻可以徐圖後進。但是逃時,端木長安與他的一百多護衛必然是銜尾追擊,密林之中地形於他有利,他可以隱匿形跡,但是,一百多人追擊,他一個人,就算隱跡手段再高,也是一次艱苦的逃亡之旅。
不過,對於逃,司城玄曦心中並沒有什麼負擔。
敵強則避之,敵弱則擊之,敵盛則退之,敵懈則追之,在不論人數與地形,不論環境與形勢都不利於自己時,這是最明智的做法。
他骨子裡是英雄,卻不表示他會一味蠻幹。
端木長安手中長劍指向他,緩緩道:“司城兄,今日你我一決勝負吧!”
司城玄曦朗聲笑道:“如此甚好。”他手中的長劍突然爆亮,像天際的流星,帶出一溜光影,向端木長安猛地撲擊而至。這一擊如同驚雷,氣勢如虹,劍氣如匹練,明明只有三尺長的長劍,在他的內力催動下,竟好像有四尺多長。
“來得好!”端木長安眯起了眼睛,手中的劍舉手一撩,面前就是一片劍幕光牆,這一劍,同樣炫麗,迎向司城玄曦。
當——
兩劍毫無花假地撞擊。
這讓尋箏等一干侍衛幾乎驚掉了下巴,他們以爲這是極爲精妙的劍招的一次對戰,誰料到,明明很炫的劍技和劍式,卻是毫無花假的力與力的比拼。有這種打法嗎?
一擊之下,端木長安退了三步,由此可見,司城玄曦劍上的勁氣有多凌厲。但是,司城玄曦卻是連連後退,直退了十幾步,只不過,這麼一退就直接退到樹林之中了,讓人意外的是,司城玄曦並沒有再次仗劍進攻,而是在樹後繞了幾繞,聲音已經遠在十丈之外:“決勝負未必需要用刀劍。你們一百多人,我只得一人,咱們不如以我能不能避開你們的圍攻,順利脫身來決勝負!”
看見司城玄曦連退這麼多步,衆人都以爲這是司城玄曦輸了,畢竟,他們的陛下才退了三步而已。
端木長安卻知道,司城玄曦藉着這一劍的力道反震,不進反退,不但將劍氣消掉,人更是順勢遠退。這一擊,他被勁氣震得有些氣血翻騰,可是司城玄曦卻是一點事也沒有。固然是他要面子,只肯退了三步,而司城玄曦卻是藉着不斷後退消了他的力,但是,他卻也知道,司城玄曦果然是個勁敵。
兩人見面的次數原也不少,當初,他甚至讓尋箏暗中尋隙下手,卻被司城玄曦極爲輕易地避過,還讓尋箏現身出來。只不過他覺得自己也能辦到,因此並不在意。現在兩人對上,雖然只是一擊,他心中卻是極爲震驚的。司城玄曦的功夫,竟然比他想像中厲害。
他臉色發黑,原來,司城玄曦本來就沒準備和他決戰,他從一開始想的就是遠遁。
司城玄曦,必須要除。端木長安鐵青着臉,道:“追!”
司城玄曦退入密林之中時,先是向右,然後向側,再往左,手中的劍不間斷地刺出,三個伏在這個方向的人先後中劍,而司城玄曦卻已經遠在數十丈之外了。他知道能爭取到的時間有限,這塊密林他曾經來過,雖然是黑夜裡,卻也並不影響他的視線,當下辨別方向,往南而去。
武定坡在西南,他卻不能直接往西南,若是荊無言脫出重圍,必然損耗了不少力氣,再遇到這幫人,那可是很危險的事,所以,他要把他們引遠一點。
下弦月高高懸掛在空中,這處密林有幾十畝,卻是遮天蔽日,若是白天還能視物,但是夜晚,能見度卻極低。
司城玄曦對這樣的密林一點也不陌生,當初攻打膠東時,也曾經在這樣的密林之中穿行,而且是五千人馬一起穿行,他對密林不是一無所知,甚至,他的忍耐力,也非一般人可比,那些蚊蟲鼠蟻,他毫不放在心上。
但是,同樣追入林中的端木長安卻是十分憋氣,那些蚊子不斷地叮上來,螞蟻爬進衣服裡,感覺十分怪異。端木長安也是打過戰的,可是不同於司城玄曦用五千精騎破東膠一個國家,而且沒有任何的糧草補給,完全要靠那五千精騎自給自足。遇到城鎮可以劫掠大戶,但要是連續在荒野之中行軍,卻只能就地取材。其間的隱忍和艱難險阻根本語言難以盡敘。
而端木長安當初在打戰之時儘管也環境惡劣,卻從沒斷過補給,而西北苦寒之地,更加沒有蚊蟻之類的可惡小生物。
端木長安追了一陣,心中就暗暗惱恨起來,這司城玄曦是什麼東西做的?這麼多的蚊子螞蟻難道他毫無感覺嗎?尤其是當他帶着人向下追了半里路,感覺不對時,猛地回頭,在某個地方看到司城玄曦曾藏匿的地步,那兒一羣羣的螞蟻爬來爬去,稍動一下樹枝,蚊子轟地一聲好像炸開鍋一樣密密麻麻時,端木長安就一陣頭皮發麻。
他尋思着,從他的人馬追擊到這裡搜尋,離開,至少有半個時辰,也就是說,這半個時辰裡,司城玄曦就一直在這裡一動不動,斂住自己的氣息,躲過他們的搜尋,直到他們離開後,司城玄曦才換了個方向遠遁。
他臉色發青,從這點上,他不得不承認,他不如司城玄曦。這個見鬼的地方,不要說一動不動蹲上半個時辰,就算只要他呆上一刻,呆上片刻,他也受不了。他眉頭直跳,嘴脣動了幾動,挫敗地指着某個方向,低喝道:“你們,從這兒追,不要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他只有一個人,你們一百多個人,要是再追不到,自己看着辦。”
他的護衛隊知道這位細皮嫩肉的皇帝陛下已經被這裡的蚊子螞蟻給打敗了,心中暗笑,口中自然答應,他們就不信了,自己這邊一百多個一等一的好手,還能追不上一個如喪家之犬的司城玄曦?
端木長安卻是一刻也不願在這裡多待了,立刻帶上尋箏,退出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