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荊無言已經在湖州了,湖州的幻影門弟子,人人得到命令,全力查找一個十五歲左右,穿着藍緞長袍,牽着一匹紅棕色大馬的少年。
幻影門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消息靈通門,很快有各種消息傳來,藍宵露和荊無言別後,先是在一家店裡買了酒,然後又去一家店裡買了些熟牛肉滷味,這才牽馬出城。
這時的荊無言,已經循着馬蹄印子,在城外三裡處,發現了異常。那兒有雜亂的馬蹄印,應該是有人在這裡下了絆馬索,那馬跪倒在地,馬上的突然之間沒有防備,肯定是被拋了下來。
荊無言計算着,這條路是到雲隱村去的方向,事先不知道有人在這裡算計的她必然不會防備。事出突然,如果是自己,被突然拋下馬,會往哪裡走?
前面是官道,左邊是稻田,右邊是樹林,回城的路必然已經被堵死,就算沒有堵死,這條路一片空曠,也難遠逃。
他會選擇往樹林跑,雖然古人說逢林莫入,但是這時候,卻只能入林,如果林中還有埋伏呢?荊無言一想到這裡,只覺得心一陣揪痛,都怪他太大意,剛纔他也從這裡過,卻沒有發現這裡的馬蹄印的異常,如果當時發現,也能及時救出藍宵露來。
他沉聲道:“這附近有什麼土匪強盜?”
小左道:“湖州府臺卜敏學還算是個能吏,這附近沒有什麼盜匪,只在狼月山上,有一羣獵戶,行蹤稍顯詭秘了些。”
“你是說那不是普通的獵戶?”
“他們倒也真是獵戶,只靠打獵爲生,但是,他們全都是單身男人,無家無口,平時也不與外人接觸!”
荊無言沉着臉往樹林方向走了幾步,果然看見前面有折斷的樹枝,看來藍宵露選的是這個方向。一確定了方向,荊無言立刻加快了腳步,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這一個多時辰足夠發生任何事,一想到藍宵露可能會落在賊人手裡,他就心如刀割。
小左跟在他的身後,同樣敏銳地觀察四周,走了不遠,就聞到一陣酒肉的香氣,這香氣十分濃郁,荊無言轉到樹後,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口中塞着一個大豬手,頭上鮮血淋漓,地上是碎了的酒罈。
顯然,是有人用酒罈砸在他頭上,怕他喊叫,塞了個豬手在他嘴裡,他輕輕撥了撥,發現那人牙齒咬着豬手,咬得挺緊。
似乎可以斷定,豬手是先塞進去,酒罈砸上他頭的時候,他下意識一咬,才把豬手重重咬住。
那麼,對方是左手用豬手堵他的嘴,右手用酒罈砸他,把他砸暈的?是藍宵露做的嗎?她是有些粗淺的功夫,但是這個大漢這麼魁梧,她是怎麼做到的?
荊無言道:“把他弄醒,看能不能問出什麼,我繼續追。”
向前走了幾十步,右邊的樹叢直抖,裡面傳來唔唔的聲音。
荊無言撥開樹葉,只見灌木後面,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雙手臂軟軟地垂着,嘴裡塞着一大塊滷肉,腳被樹藤綁住。
他的雙臂,被人用巧妙的手法把關節卸掉了,突然卸人雙臂關節,那必須是又快又準又狠,而對方還是個孔勇有力的男人,這是藍宵露做的嗎?她那功夫,頂多就強身健體,也不能稱之爲功夫,但是先前的豬手,現在的滷肉,看起來和藍宵露之前在小店裡買的酒菜倒是對得上號。
這人沒有痛昏過去,睜着一雙眼睛驚恐地看着荊無言。
荊無言把他嘴裡的滷肉取出來,道:“你們是什麼人?你是被誰打傷的?”
那人嘴裡一得自由,忙道:“壯士,壯士救命,我,我們遇到了強盜,那強盜把我綁了,你……幫幫我!”
小左的聲音在後面道:“公子,別聽他的,我已經問出來了,他們果然是狼月山的,一行十七人,早在路老闆進湖州城時,就得到消息埋伏在路邊,用絆馬索攔了路老闆的馬,路老闆跑進了樹林,他們分散追過來,必是給路老闆打傷的。”
荊無言看看方向,藍宵露逃走的路線,不正是直往狼月山?她一個小姑娘,對方還有十五個孔勇有力的大漢,而且,還是往他們老巢的方向而去,這豈不是凶多吉少?
荊無言眼神倏地冷厲下來,狠盯着那人,道:“說,你們爲什麼會盯着他?是誰派你們來的?有什麼目的?”
那人被小左揭穿的時候,又痛又怕,冷汗直冒,掙扎着跪伏下來,道:“小的其實就只是獵戶,咱們只是爲了不交稅,跟着金大爺一起住在山裡打獵,一個月前,聽說有人拿了一筆銀子,請金大爺幫忙綁一個人。金大爺一直在等消息,今天消息來了,我們就早早地下來埋伏了,哪裡知道,那個人看起來瘦瘦弱弱的,竟然是個練家子,絆馬索下去,他居然沒有摔倒,反倒踢翻兩個人,往樹林裡跑了,大家就追了進來。林子大,金大爺讓我們分散了追,誰抓住他就賞十兩銀子。我是看見這邊有個人影晃了一下,悄悄摸過來,還沒看清人呢,兩隻手就這樣了。我張嘴要叫疼,嘴裡就塞了一塊肉!”
小左道:“那金大爺叫金大虎,就是狼月山獵戶頭領!”
荊無言逼視那人:“你是說,有人出錢,讓金大虎綁一個人?是誰?”
“壯士,不不不,大俠,小人不知道呀,小人就是一個打獵的,跟着金大爺只是爲了不交稅,混口飽飯吃,金大爺拿了銀子要綁人,我也是聽小六說的!”
聽說對方只是要綁人時,荊無言略略放了些心,既然只是綁,那宵露現在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吧?可是,她是個女兒身,不是男子,那幫人要真是綁了她,發現了她的身份,這可是什麼變故都可能會有的。這麼一想,他又急了,一腳把那人踢暈,沉聲道:“快追!”
小左從沒見一向溫文爾雅,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公子急成這個樣子,他自從隨公子到湖州之後,也有些明白公子的心意,忙跟在後面。
這一路前追,不斷有樹枝折斷,樹葉翻起的痕跡,還有雜亂的腳步印子,但是,卻沒見着人。追出這片樹木時,已經到了狼月山腳下,在山腳一株樹後,他們又見到一個被石頭從後面砸暈的漢子。
由此可見,到了這裡,藍宵露仍然沒有被抓住,但是,這裡就是狼月山,就是那幫人的地盤,那些人地形熟悉,身體強壯,撐到這裡,藍宵露的體力,應該也不繼了,她畢竟是一個深閨女子,就算粗通武藝,體質也強不到哪裡去。
她傷了對方三人,落到他們手裡,能有她的好?只怕不光是皮肉之苦這樣簡單!
荊無言心急如焚,越往前走,心就越往下沉,又痛又悔,想像着她一個小姑娘,在樹林裡和那幫大漢周旋,被逼得東逃西躥,驚慌失措時,他的心就像被刀刺般難受,他恨自己大意,要是早發現不對勁,在藍宵露與那幫人在樹木裡周旋的時候,他就能趕到救她,不至於像現在,還不知道她在哪裡。
從前面樹葉翻起的地方看來,她是往右邊去了,可是追着追着,荊無言就怔在當地,那是一處極陡的山壁,前面就是深溝,深溝裡要有水還罷了,跳進水裡或許能逃生,那深溝卻是一個山谷,山谷中石頭嶙峋參差,掉下去不死也要去半條命。地上一片雜亂的腳步印子,顯然有很多人曾在這裡停留。
往下是山谷,往上是峭壁,後有追兵,藍宵露能到哪裡去?
小左走近峭壁,驚道:“這是什麼?”
荊無言飛步搶去,峭壁上一人多高處有塊青苔掉了,似乎是被踏掉的,更上一些,有一抹藍色的東西,荊無言握住一根細藤,腳下一用力,把那藍色東西取了下來,是一塊碎布,正是藍宵露衣服的顏色和料子,看起來是被掛破的。
可是,這兒離地面足有一丈高,除了幾根細藤,根本沒什麼東西,她的衣服,怎麼會在這麼高的地方被掛破呢?
難道,她爬了上去?
看看下面,再看看上面,這山壁,有十六七丈高吧?這麼高,能爬嗎?即使是他這樣的輕功,上這樣的峭壁,也需要小心,藍宵露只是個粗會武功的少女啊,而且還被一大幫人追得無力的時候。
再往上看,有些新的痕跡,好像是石頭砸在崖壁上留下來的。是不是她一邊爬,下面一邊有人有人用石頭在砸她?那她到底是爬上去了,還是被砸得掉了下來被他們抓住了?
地下沒有血跡,只有雜亂的腳步印子。
荊無言低下頭,對正往上望的小左道:“你從那邊繞到山上去,留意觀察沿路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說着,手指用力,順着青苔被踩踏,藤枝翻動的痕跡,找到落腳點就縱身上掠。
他內力深厚,輕功卓絕,上這崖壁,比平地上也慢不了多少。